這個時候的戰場……
前所未見的幽靜。
九天寰宇的生靈,基本上都不知道,爲何當初魔族曾屢屢施行的行刑,在九天寰宇誕生沒多久之後,就不再出現。
但公子尚知道。
因爲平衡。
自從魔皇和九天九帝一戰後,人魔戰場就是一個局部的,供三界生靈消耗血性、磨礪韌性的地方。
人魔戰場的存在,是三方妥協的結果,也是三方不會發生全面戰爭的基石。
至於更爲破壞平衡的,用於破滅寰宇以及屠滅族羣的行刑之法,更爲束之高閣。
但此刻……
行刑再現。
當諸般人類軍士從古老的記憶中,將行刑之法這具枯駭挖出來後……
幽靜就成了戰場的主旋律。
這是一種毛骨悚然的幽靜。
爲幽靜做動力的,是發自衆生心底最深處的恐懼,所以無法逃脫……
更沒辦法譴責魔族。
堪比準帝的種魔帥,對一個還不是齊天境修士的小草芥行刑?
即使這個小草芥,頭頂恐怖的青雲劫……
這依舊是絕對力量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的,一面倒的虐殺!
更何況……
這個小草芥,是九州人。
九州人厲害麼?
厲害。
卻厲害在軍陣之上。
如今你不僅要對小草芥施行魔族最令瀚宇生靈恐懼和絕望的行刑之法……
甚至還要將小草芥從其最擅長的環境中拎出來,供你行刑?
無恥到了極限……
便不再是無恥,而是震懾了——
至少面對這種情況,沒有任何一個人類,還說得出話。
當然……
對此毫無瞭解的九州人,是懶得說話。
所以獨龍想了想,伸手握拳,示意背後的軍陣停下,一個人邁步前行。
走了幾步,他停了下來。
這個時候……
他眸中青光激射,之前還任其擺佈的青蓮劍,此刻竟迸發出激烈的反抗,似乎想阻止獨龍的愚蠢行爲。
但蕩魔劍意的白芒一刷……
青蓮劍便老老實實地化爲一道流光,落入獨龍手。
手再擡……
劍尖指向蒼穹。
劃……
“好啊。”
當獨龍手中的蕩魔劍,帶着剛剛完成恐怖醞釀的青雲劫劫雷劃出一條軌跡時,劍尖就指向了對面的種魔帥。
這一手別說人類……
連一干種魔王都沒預料到。
他們能夠想象的極限——
就是這些弱小卻又讓他們反感的小草芥們,會不甘,會憤怒,會不忿咆哮……
然後在不甘、憤怒的咆哮中,失去前進的動力。
但沒有。
別說獨龍……
便是目睹獨龍獨自上路的其他九州人臉上,他們都沒有發現一絲不甘和憤怒。
“這,已經不是復仇了……”
不知那位種魔王,有感而發。
復仇這種東西……
是打雞血的最高境界。
但這個最高境界,依舊有個上限。
而這上限,就是復仇的代價,不能超過復仇本身的重量。
換言之……
此刻九州衆人所表現出的,爲了給小樹一人復仇而甘願搭上兩百餘人性命的行爲,根本是在做賠本買賣。
對這一點體會至深的,不是種魔王……
而是面對獨龍以及獨龍這一劍的種魔帥。
之前……
拋出行刑之語的他,臉上帶着似笑非笑的戲謔。
他纔不管對方是答應還是拒絕……
因爲無論是答應還是拒絕,贏的都會是他,都會是魔族。
然而對方答應了。
卻沒有用語言的方式,而是實際行動。
也只有在對方的實際行動中,他才能體會到對方無視了一切不公,無視了一切差距,無視了一切值不值……
唯有,做不做。
而他不知道的是……
此刻獨龍背後的兩百餘九州人心頭,也在默唸着邪天曾說過的一句話——
“沒有值不值,只有做不做。”
唰!
蕩魔劍光,帶着接引下來的劫雷,糅合成一道開天闢地般的光劍,劈開虛空,盪開魔焰,落向種魔帥。
這一剎那……
種魔帥心頭詭異地浮現出諸多詞彙——
一往無前。
決絕。
平靜。
毅然。
情誼。
愚蠢。
殺意。
思念。
志向。
……
這些毫無聯繫的詞彙,都蘊含在劍光之中,在接近他的過程中,悉數傳達給了他。
便連公子尚,都不可能瞬息明悟這些毫無關係的詞彙,想要表達的意思……
種魔帥,卻明白了。
且失神吐出二字——
“九,州……”
嘭!
魔焰沖天。
沖天間化爲一拳。
拳擊虛空。
激波重重。
將劈來的劍光一層層削弱,直至消失不見。
噗噗噗……
遭受巨大反噬的獨龍,變成了一個有着無數窟窿的血池,鮮血從周身四處不斷涌出……
種魔帥,卻毫髮無傷。
這一幕,並沒有出任何生靈的預料。
因爲這就是堪比準帝的種魔帥,和半步齊天之間戰鬥的標準體現。
卻也是這一幕,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因爲獨龍一步都沒退……
且在數十次劇烈的呼吸後,集結殘餘之力,將手中劍送回了眸中。
而之所以出乎預料……
是因將劍送回眸中,並不意味着獨龍認輸……
因爲他不再舉劍朝天……
而是仰頭望天。
看到這一幕的生靈,都知道這位擁有異瞳的劍修,將要以生命爲動力,迸發出人生最強一劍……
也就在此時,種魔帥開口了。
“我可以等你渡完此劫。”
或許是出於戲謔……
也可能是出於憐憫……
甚至還有一絲可能出於尊敬……
種魔帥說出了這句話。
這句話,會讓一干種魔王皺眉,甚至慍怒……
他也深知此點。
可他不僅說了……
說完之後,心中甚至還沒有一絲懊惱和恐懼。
彷彿,這就是獨龍一劍,讓他產生的改變。
不過在任何生靈聽來……
這都是一句戲謔。
而這戲謔,適用於所有站在人魔戰場的,兩百餘九州人。
“這真是要讓他們死得徹徹底底啊……”
“不僅要滅其身,還要滅其魂,經此一戰,九州何存?”
“曇花一現的軍陣,葬於魔族手裡,哎……”
……
這確實值得感慨……
卻更值得開心。
至少公子尚就覺得……
被魔族踐踏到最卑微地步的九州無敵大殺四方陣,突然又有了成爲他的仙兵的可能。
所以……
“住口!”
來自公子尚的厲喝,是任何生靈都無法忽視的。
更何況公子尚不僅厲喝了……
甚至還瞬間出現在了獨龍身旁,擺出了要替九州出頭的架勢。
這架勢,看得種魔帥微微蹙眉。
但微微蹙眉過後……
種魔帥的表情和視線,又倏然變成了驚駭。
同時……
公子尚全身也是一僵……
緩緩轉頭,看向突然無聲無息出現在自己身旁的,另外一個人。
“飛,飛揚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