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一日後，國寺的上空就會時不時的飛出一隻牡丹風箏來，伴隨着孤寂的秋風，顯得略有幾分瑟瑟。
那一日後，陳家的孫子輩就真的忙了起來，凡事不假他人之手，親自作爲。
陳功特意在京城外的郊區尋了大宅子，空落落的，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相當的孤寂，但這絕對是相思想要的。
“這裡，就是招生的地方。”相思重重的拍着桌子，將陳功的小書童嚇了一跳。
小書童忙着就站了起來，恭敬的向相思作揖，聽他道，“記住了，每一個人所有的信息都要填到表上，特別是住址，每一位學生也都要經過覈實，可以很窮，但不能說謊。”
“是，是。”小書童被相思嚇得連連點頭。
從前啊，是誰想聽就來，誰不想聽就不來，但是到了相思，就變成了規章制度化。
“妹妹，這不公平。”一位陳家的女兒湊到相思的面前，皺着眉頭說道，“爲什麼哥哥們講學的地方那麼大，我們的地方就這麼小。”
相思一回頭，就看到了她的臉來，原來是皇后繼母的女兒，曾與密王爺對弈落敗，當然，那一次的敗是有原因的，本以爲密王爺是位正人君子，會很有前途，原來是密真一拼命想要扶起了阿斗。
當然，阿斗都比密王爺要強。
“因爲女兒也可以聽學。”相思笑着迴應道，“男兒卻不能學女紅。”
這倒是。
“最重要的是，我估計着來學藝的女兒會特別的少。”相思的小臉突然一垮，喃喃的說道，“來到這裡的女兒，估計也是想要學一門手藝，以後可以養家餬口。”
顯然，是相思想多了。
這招生報名的小書童，從一變成了二。
一位是專門負責名門之後，另一位是負責普通百姓之子，甚至有可能是乞丐。
陳家的這一番作爲，顯然是以“平等”爲前提，就算是名門之後略有些不贊同，但總歸是要忍耐下來的。
他們是來學習的，不是來找茬的。
相思站在宅院的正中央，看着每一個來來往往的人，突然喊了一聲。
“無論是男兒女兒，是何身份，先到左側的廳院中聽課。”相思笑着說道。
聽課，這就聽課了？有的人沒有了耐心，開始催促着書童快點寫，當然，也避免不了有人想要插隊。
“妹妹，你這是做什麼？大哥還能等一等的。”陳靜見狀，忙着繞過了人羣來提醒着相思。
那些平民家的孩子，有些膽怯，不敢太聲張，就算是着急也只是翹首以待。
那些名門之後就不一樣了，平時養尊處優，任性得很，覺得自己像是被佔用了很多時間，白白的浪費了前來學習的時間似的。
顯然，相思對於這樣的學子，沒有特別的好感。
相思的聲音不大不小的說道，“時間不等人，時間最寶貴，我們現在最多的就是時間，最少的也是，當然不能讓大哥等，到了時辰就要開始講課。”
顯然，有些孩子焦急了。
“可是，姐姐……”突然一個華麗小女孩兒，眼淚汪汪的擡起頭來，認真的看向相思，說道，“那我們就聽不到前面，就白來了呀。”
相思微微一笑，俯身拍着那小女孩子，笑着說道，“沒有關係，明天要早來，少聽一節不會是大事，節節少聽才嚴重呢。”
相思一直緊盯着名門這一隊，但凡有人想要插隊或者鬧事，都被她一計冷眼可嚇住。
都是孩子，哪裡見過郡子親自站在前面的？
“妹子？”陳旭向相思招着手，讓相思到他的面前來。
相思提着裙子就跑了過去，“哥，你也要着急講課了。”
“我急什麼。”陳旭說道，“你都把我課安排在晚膳之前了，不過，他們都是孩子，是不是太嚴了？他們都只是來聽課的。”
“嚴師出高徒嘛。”相思豎着大拇指，笑着說道，“何況，想要聽課的不都在裡面了嗎？”
那些敬仰着陳家的少年郎，早早的就備好了報名的東西，提前坐到了堂內，等待着陳功開講的那一剎那。
剛纔相思還去瞧過，坐得可板正了，比她當小學生的時候，所有的孩子不是把手背到腰後，就是擺到桌上更厲害。
“他們呀。”相思冷笑着，“不過是他們的家長看着別的府裡孩子送到這邊來，生怕會落後半點，有的是攀比之心，而非對學問的敬佩。”
她指着自己說道，“如果換作是我，真的想學習，一定是第一個到，佔最好的位置。”
至於能不能聽進去，就另當別說了。
陳旭聽着相思的話，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想要與相思講道理，真的是件很困難的事情，當時，如若門家的人來鬧詩府，相思在場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其實，時間久了，很多孩子就不會再來了。”陳旭感慨道，“當初在家鄉時就是這樣的，很多人都認爲，學習是沒有用的，不如去幹實事。”
相思重重的拍着陳旭的肩膀，給他鼓勵道，“當然不一樣，在家裡，哥哥們教的都是貧苦家的孩子，他們一日三餐剛剛能夠得到保證，怎麼還會有心思去學，第一要事是吃得更飽，但是在京城不一樣，就算是乞丐都很有錢，吃飽了以後，總是要再去幹點別的。”
何況，這是陳家子弟講課，朝臣多少都會給面子，把孩子送過來的。
陳旭似笑非笑的看着相思，真的很想知道，相思怎麼會有這麼多想法。
相思的目光轉流，好像對於眼前的一切特別滿意。
鐘聲響聲，上課嘍。
那些晚來的孩子們，不得不看着已經報了名的孩子，拿着座位號，興沖沖的往裡面跑着，而他們要繼續排着小隊，估計着也覺得顏面上沒有光彩，想要去跑進去又當了意思。
孩子嘛，個個都是臉皮薄，最是經不起激將，有孩子想要進去攪規矩時，相思總是有辦法激得他驕傲的站在隊伍中，等待着到他的位置。
“妹妹，我很奇怪，你像是在訓練軍人呢？”陳旭跟在相思的身後，巡視之時，納悶的問道。
相思錯愕的瞪大了眼睛，“哥，你見過怎麼訓練軍人的？”
陳旭搖了搖頭。
沒有見過還說“像”，真逗。
“我只是想着呀，這些孩子以後未必會成爲棟樑，不能吃苦，還很懶惰，最重要的是，他們有可能一輩子都在啃老，不需要有建樹。”相思掰着手指，說着他們以後可能會形成的一無是處，“但是他們只要能夠保住自己的家底，不給國家惹事，安安分分的生活，就可以了。”
陳旭瞪着眼睛，“你是爲了誰？”
什麼爲了誰？
“我怎麼聽着你的話，好像是在教育一些可能會在成長以後，可能會給皇上惹麻煩的人呢？”陳旭一時間也表達不清楚，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相思挑着眉，拍着陳旭的肩膀，道，“當然是爲了學勤好問的孩子，也爲了這些有可能會認真學習的孩子呀。”
好吧！相思說話就像是在打着太極，總是繞不到重點。
如果陳旭知道，相思其實只是想在讓這些富家子弟，真正的將功用到正事上，少給皇上惹麻煩，少給王爺添亂，就比什麼都強。
“我只是不希望，這些孩子以後就像那個密王爺似的，好不容易比個棋局，都用不光彩的手段，逼得姐姐都沒有辦法把那樁事情講出來。”相思不滿的說道，“要是想贏，就憑真本事。”
她的話是不大不小的落到了少年郎的耳中，他們好像是聽懂了，又像是沒有聽懂。
啊，廳前終於消停了，聽說，陳功那邊要擠爆了。
陳旭當然沒有再跟在相思的身後亂轉悠，而是去幫着陳功。
相思伸了個懶腰，突然感覺到有一個小男孩子扯着她的衣角，悶悶的問道，“郡、郡主，我找不到上課的地方了。”
好可憐的孩子，要哭了！
相思忙問着，“你多大了呀。”
小孩子伸出三根手指。
天啊，才三歲就送來上學，這是跟她開玩笑的吧？她沒有打算將這裡變成幼兒園啊。
“你爹孃在哪裡？要不要我把你送回家？”相思發誓，她真的是好心，但好心也難辦壞事。
小孩兒都快要哭出來了，可是聽到相思的話，硬生生的憋回去，“我不要回家，我只是起來晚了，但是我以後會天天早到的。”
相思沒有要責怪或者趕人的意思，她只是覺得這個孩子太小。
“我三歲了，不小，我哥哥三歲都成寫詩了。”小孩兒一提到兄長，就是一臉的得意，“我也可能辦得到。”
三歲寫詩啊，神童嗎？這個年代的早教也太嚇人了。
怪不得孩子早熟，智力開發的也是夠早的。
“好孩子。”蒼南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了出來，微微彎腰牽住小孩子的手，“走，我們去聽課。”
王、王爺？
蒼南伸手撫了撫相思的額頭，拉着她的手，讓她帶着路往陳功的方向而去。
陳功的聲音很有磁性，講起道理來不緊不緩，總是能夠帶動聽者的情緒，可見這“講”功是很厲害的。
小孩兒坐到了自己的位置，挺直了小腰板，表情很認真。
相思懷疑呀，這小朋友真的能聽懂什麼嗎？不會只是死記硬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