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剛矇矇亮，一陣高亢的雞鳴聲便響徹了整座墳山。
山中傳來陣陣獸吼聲，顯得異常煩躁。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惱人的雞叫聲總是能夠準時準點地將這些飛禽走獸從睡夢中拉回現實，有時候睜開眼睛，月亮還沒下山。
這是姬天啼早年誤入黑店留下的習慣，起得總是比雞兒早一些。
然而，這卻讓整座墳山上下叫苦連天。
要知道，東郊偏僻，除了清明前後，幾乎罕有人煙。
前朝畫壇聖手吳涵請曾作傳世名作【清明上墳圖】，便展現了清明祭祖，全家上墳時的熱鬧景象。
至於平日裡，有時候半個多月也未必能見到一人。
正因如此，墳山上下，飛禽走獸從來都是睡到自然醒，可自從姬天啼來了以後……這日子也就沒法過了。
每天最多也就只能睡三個時辰。
李末剛剛起身，便感受到了一股充沛的雲氣化育在院內，無時無刻不在滲透毛孔，刺激血竅。
這便是雷池的妙用。
普通人進入這座院子，即便不通修行之法，日久年深也能夠長命百歲，諸病不侵。
若是從小在這裡修行，幾乎有七八成的可能修成靈息。
雷池的力量，對於李末，小黑貓這種修煉雷法的高手更是有着不可想象得裨益。
日夜參悟雷水妙，法相恆如存心頭。
僅僅一夜的功夫，小黑貓便有了脫胎換骨的味道，舉手投足，似有動雲之威，周身恍有異象，如電光忽閃，轉瞬即逝。
“果然是好寶貝。”
李末不禁感嘆，終於漸漸認識到了天師府的底蘊和可怕。
僅僅這座雷池，便能夠培養出多少高手來啊。
不過李末也知道，雷池的力量玄妙狂暴，也並非人人都可以參悟駕馭。
就算是那日死在小黑貓手中的趙劍痕，也只是偶爾藉助雷池修煉而已。
不過，李末卻沒有如此的多顧及，一夜的功夫，就連截刃都獲得了不少好處，加速了煉化黑劍精血的過程。
至於其他人，各有緣法。
“我出門了。”
李末叮囑了一句，剛出門，便見到旁邊的茅草屋前，馬大爺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院子。
“馬大爺，早啊。”
李末揮了揮手，打了個招呼。
“看你紅光滿面，最近運頭不錯啊。”
馬大爺緩緩收回了目光，似有深意道。
“還行，湊合。”李末笑着道。
“人有三衰六旺，這些天還是不要在外面晃悠得好。”馬大爺淡淡道。
“爲什麼？”
“天氣反覆無常……太浪了容易遭雷劈。”
馬大爺幽幽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又掃了一眼李末的院子，旋即轉身，走進了自己的茅草屋。
李末愣了一下，倒也沒有當回事，騎着奎牛，前往玄天館。
……
剛到玄天館，李末便撞上了馮萬年。
這些日子，老馮就跟死了一樣，怎麼也不見蹤影。
“我踏馬……你……你快入脈苗境了？”
只一眼，李末便看出了馮萬年的變化，體內靈氣充沛，整個人彷彿與周圍的環境融爲一天，天人合一之妙相，靈苗勃發之玄機……
這是脈絡將生，靈域將成的徵兆。
要知道，自馮萬年上回鑄就本命法劍纔過去多長時間？
這個大掛逼居然就要修成脈苗了！？
“臥槽，你踏馬怎麼已經踏入成苗境？脈苗在望了？怎麼修煉的？”
馮萬年天賦異稟，修爲高深，感知無比敏銳，自然也察覺到了李末的異樣。
此刻，他心中的震驚更加強烈，幾乎難以自持。
要知道，他得天獨厚，本身就是【玄門劍種】，又修【以種飼魔】之道，煉出本命法劍，最近更是遠離京城，機遇連連纔有瞭如今的修爲。
可是李末憑什麼也修煉得如此之迅猛？
“天道酬勤，我當然是憑藉一步一個腳印……像你這種提升這麼快，小心入魔道，根基不穩……”李末狠狠道。
“誰踏馬入魔道，我是憑藉堅持不懈，苦修所得……”
馮萬年白了一眼，本以爲此次回京，能夠讓李末大吃一斤，可是誰曾想……
這種事真是沒地方說理去。
“你最近到底去哪了？”李末還是忍不住問道。
“難道你沒有聽說過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馮萬年輕笑道。
“我只聽過行萬里路不如娶個貴婦……”李末淡淡道。
“嗯！？”馮萬年聞言愣了一下，出奇地沒有反駁，沉默半晌，方纔點頭。
“大道正在其中。”
“與君共勉。”
兩人相識一眼，很是默契地沒有多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在這條路上，能有知己兩三結伴同行，已是幸事，至於到底是天道酬勤，還是堅持不懈……都不重要。
“告訴你一個秘密……這件事至今還沒有多少人知道，千萬別外傳……”
兩人走在玄天館的主道上，馮萬年看了看左右無人，壓低了聲音道。
“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有路子啊，都說了多少遍了。”馮萬年沉聲道：“昨天夜裡……天師雷府的一座法壇讓人給端了……”
“這……”
李末愣了一下，旋即神色變得古怪。
“就這？”
“我還沒說完……天師府還丟了一尊三級雷池……那可是了不得的寶貝，算得上大殺器……”
“三級雷池！？”李末目光微沉，不由問道：“什麼叫做三級雷池？”
“你有所不知，天師府有三司四府，其中雷府最強，除了雷法傳承之外，他們最大的憑障便是九十九座法壇……”
“每座法壇都擁有一尊雷池……只不過這九十九尊雷池因爲力量強弱的不同，有着嚴格的等級劃分。”
“最厲害的自然是那尊獨一無二的【祖雷池】，這可是天師府的命根子……乃是大幹開國之時天師府祖師親手煉製而成，沾染了大幹國運，非同小可……”
“祖雷池！？”李末心頭微動，他沒想到天師府的雷池竟然還有如此門道。
這種寶貝，可是跟歸墟招妖幡屬於同一個層次的重器。
“除此之外，還有八尊一級雷池，也出自天師府祖師之手，分別安置於京城八個方位……”馮萬年沉聲道。
哪怕這八尊一級雷池都蘊藏着毀天滅地的力量。
一旦開啓，擁有神鬼莫測之機。
“我最近才聽說，原來這八尊一級雷池……十八年前開啓過一次……”
“那場大火？”李末脫口道。
“不錯……聽說還被幹壞了三尊，至今還未徹底修復好……”
十八年前，天下八大妖仙都來了五位，那種級別的戰鬥，這種寶貝未曾徹底毀滅，便已經能夠看出其威力不凡。
“除了祖雷池和一級雷池之外，還有二十八尊二級雷池，上印天象，藏在京城佈局之中……”馮萬年低聲道。
“九十九尊雷池，剩下的都屬於三級雷池……威力也不可小覷……”
嚴格來說，所有雷池，都誕生於那尊【祖雷池】之中。
“二級雷池都有二十八尊？”李末聞言，頓時覺得昨天得到的雷池有些不香了。
“這叫什麼話？你可知道這寶貝有多難得？哪怕是三級雷池，一旦出了意外，能夠將龍淵府輕易毀掉。”馮萬年沉聲道。
“這麼厲害？”李末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雷池的力量。
“當然……天師府那邊都快瘋了……這東西如果在京城爆開，得死多少人啊……這麼大一口黑鍋，不知道誰能背得動。”
馮萬年咧着嘴，倒是有些幸災樂禍。
“如此說來，天師府會不惜一切代價搜尋那尊遺失的雷池？”李末眉頭一挑，認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這是當然，他們丟得可不是雷池……而是臉面和腦袋……”馮萬年冷笑道。
“找不回來，便是人頭滾滾。”
“現在天師府那邊有什麼動靜？”李末忍不住關心道。
“你有興趣？”
“事關京城安危，責無旁貸。”李末義正言辭道。
馮萬年白了一眼，神色變得有些古怪起來：“不會跟你有關吧。”
“廢什麼話啊……有消息沒？”李末不耐道。
“你想打探消息，我有個去處，晚上帶你去。”
“晚上？現在就去啊。”
“那地方只能晚上去。”馮萬年咧嘴笑道：“對了，叫上紀師……那地方他熟……”
“嗯！？”李末若有所動，似乎猜到了什麼。
……
傍晚。
鎏金河上，槳聲陣陣。
一座座花坊樓船高掛燈籠，漸漸靠岸，姑娘們的香粉氣隔着兩天街都能嗅道。
千年天子城，半朝風流入鎏金。
這條河流象徵着京城的繁榮，不知多少文人墨客，豪俠強者曾經流連於此，留下了香豔傳說與故事。
“你們早就應該讓我帶你們長長見識了。”
一艘小船上，紀師站在船頭，指點江山。
片刻後，鎏金河畔，一座獨立的小樓浮現眼前。
鎏金河上的生意大多都在花船之中，能夠獨立成樓，必定不凡，身後藏着大人物。
“賢樓！？”李末看着那匾額上的名字，不由露出古怪的神色。
風月之地，勾欄之所，怎麼能叫這個名字？
“這你叫不知道了……賢者，閒也……意思是閒暇之時，大爺來玩啊。”馮萬年走來，笑着道。
“除此之外，凡是從這裡走出來的人，都如賢者一般，心無雜念，再無半點慾望，故名賢樓。”
李末聞言，不禁流露出恍然之色。
如此解釋，倒是合情合理。
砰……
小船還未靠岸，一陣巨響劃落，隱隱間有火光沖天。
“快來看啊，紅袖姑娘和綠裳姑娘打起來了……”
就在此時，也不知道是誰嚎了一嗓子，一顆顆人頭從樓內探了出來，紛紛看向半空。
兩道身影凌空佇立，周身纏繞着淡淡的妖氣。
“靈妖！？”李末訝然。
這地方竟然還藏着靈妖！？
“沒什麼奇怪的……龍淵府都能玩到妖精，更何況這裡是京城？”馮萬年淡淡道。
“在京城，只要你有錢，就沒有辦不到的事情。”
“紅塵魍魅，食色性也……很正常……”
紀師漫不經心道，目光卻是被天空中那兩道妖嬈的身影所吸引。
“這是兩顆豆子成精？”李末掃了一眼，便看出了那紅袖姑娘與綠裳姑娘的真身，只是不知道她們爲何大打出手。
“同樣是豆子，憑什麼你紅豆就配相思，我綠豆只能配王八？”
清冷的聲音在天空中炸裂。
“誰叫那王八就喜歡瞅綠豆？”
冷冽的譏笑聲予以了迴應。
“這……”李末聽愣了。
“今天非要分個高低……”
“我等綠豆，不弱於人。”
綠裳姑娘身形晃動，妖氣盎然沖天。
“怕你不成？”紅袖姑娘也不甘示弱，妖氣如真火灼灼。
“鬧夠了沒有？”
就在此時，一陣沉重的聲音從樓內傳來，緊接着一道巨大的符文印於夜空，將那兩位姑娘籠罩。
“這是……”
李末目光微沉，便將那兩位姑娘分別化爲了一顆紅豆，一顆綠豆，被那巨大的符文所鎮封。
“天師府的手段？”
“眼光不錯，這是天師府的產業。”紀師點了點頭。
馮萬年則是拍了拍李末的肩膀，一步踏出，上了岸。
“不用這種眼神，這地方合理合法……你要知道，正是因爲這種地方的存在，可是讓京城的治安好了不少。”紀師咧嘴笑道。
“快看，股神出來了。”
剛剛上岸，李末便聽到了一陣瘋狂的吶喊聲。
“股神！？”
李末怔然，不由擡頭望去，賢樓之上，一位女子款款走來，腰肢纖細，迎風擺柳，那誇張的桃形惹人遐思。
“她叫孫瑤煙，是賢樓出了名的股神？”
“股神！？什麼股？”李末忍不住問道。
“你看不到嗎？”紀師擠眉弄眼，目光在孫瑤煙下半身掃過，同時雙手虛擺，劃出一道誇張的弧線。
“瑤煙見過諸位公子……”
孫瑤煙站在高樓之上，俯視下方，媚眼橫陳，說不出的風情萬種。
“公子們今夜……可想入股！？”
此言一出，整座賢樓沸騰了，顯然這位股神的人氣極高。
“你想入股嗎？”紀師湊了過來，咧嘴笑道。
“還請諸位公子稍待……”
孫瑤煙淺淺一笑，轉身步入閨房，剛剛進門，嫵媚臉蛋上的笑容便漸漸消失，一根毛茸茸的尾巴從裙襬處露了出來。
“小姐，你何必以靈犬之身，討好這些凡夫俗子？”
就在此時，旁邊的婢女走了上來，有些心疼道。
“先祖曾與天師府有約，我也無可奈何……”
孫瑤煙輕聲嘆息，走到了神龕前，將蓋在上面的紅布揭開。
一尊白犬石像顯露出來，身形細長靈動，身後的牌位上赫然寫着七個古篆：
妖相吞月哮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