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就吃這些？”
沈夜忍不住問。
他手上是一袋冰冷的、黏糊狀的營養液。
趙歌拿起塑料袋，咬了一個口子，幾下就吸空了整個袋子，這才咂咂嘴，反駁道：
“這還是高等營養液，味道有點像橙汁，比一般的營養液好多了。”
沈夜難以置信，望向神婆蔡。
神婆蔡慢悠悠地說：
“是啊，一般的營養液透着一股濃郁的尿味兒，吃起來讓人噁心。”
沈夜目光回到手上的營養液。
嘗一口？
他真的嚐了一口。
橙汁……
不，根本沒有什麼橙汁味道，只是有些發酸罷了。
是因爲過了保質期。
沈夜將嘴裡的東西吐了出去。
這一刻。
他忽然記起了赫拉的話。
赫拉說過，進入歷史碎片最重要的是搞食物。
那時候她一進入歷史碎片，第一件事就是收集食物，自己還爲此詫異過。
如今看來，竟然是實話。
“你們爲什麼不去歷史碎片裡搞點好吃的東西。”
沈夜問。
“你可能不瞭解，我們D區這裡是船上的內艙房，條件最差。”趙歌說。
“D區大部分是內艙房，有四十多間；一小部分是動力系統，沒有食物庫——船上大部分地方都沒有食物儲備。”
“偏偏D區是最接近外面的區域之一，各種災禍和異常極其喜愛從這裡登陸。”
“活下來都難，別說去歷史碎片裡找東西了。”
“對啊，圍在這裡的歷史碎片，都由很兇的怪物把控，每一個都想登船。”
兩人以閒聊的方式，把D區的困難說了一遍。
沈夜認真聽着，忽然摸出手機，只見上面多了一條消息。
“突發天氣情況！”
“有兩個B級災禍正在登陸D區，座標爲內艙房區域東南角，請處理！”
“……”沈夜。
他擡頭迎上了神婆蔡和趙歌的眼神。
這下回過味兒來了。
原來D區的生活這麼困難，難怪這僅有的兩位高手幾乎沒怎麼抗拒，就願意加入殺戮小隊。
現在自己是話事人。
總不能剛當上話事人，就要把這個責任扔掉。
再說自己確實想把團隊組建起來。
“兩個B級災禍，東南角，趙歌你去處理一下。”
沈夜道。
趙歌神情複雜。
明明大家都是A級。
現在纔剛說上幾句話，打了個照面，認識不到一天——
自己就要聽他的命令了？
趙歌雙眼中多了一縷不甘的情緒，開口說道：
“光這樣不行的，災禍不斷地來，永遠沒個盡頭。”
“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我們要先把生活搞好。”沈夜道。
他隨手扔過去一個瓶子。
趙歌接了一看，卻是一瓶冰鎮的鮮榨橙汁。
沈夜清晰地看見趙歌的喉頭動了動。
——強者雖然可以長時間不吃東西，但戰鬥總是會消耗能量的。
再說了。
飲食這種事其實是非常重要的，哪怕在精神上也是一種安慰劑。
特別是在這封閉的船艙裡。
——在人類的監獄裡，硬通貨也是香菸和各種食物。
所以趙歌的這種本能反應，反而讓沈夜進一步確定了他們的處境。
趙歌擰開瓶蓋，一口氣喝光，眼神都清澈了。
這是真正的橙汁！
媽的。
老子一個A級強者，天天在這裡吃屎。
爲了活下去還不得不跟災禍拼命。
每天都是這樣苟延殘喘。
這都多少年了！
眼下終於有了一絲轉機。
——對方僅僅一個人，就能搞到這麼新鮮的橙汁，還是冰鎮的。
殺戮小隊的整體實力得有多強？
趙歌笑道：
“大團隊出手就是闊綽！”
“好，我先去幹活，一會兒回來再聊。”
說完身形一閃就不見了。
沈夜又望向神婆蔡，開口道：
“婆婆你來點兒什麼？”
——不患寡而患不均。
“我……都可以，只要不是營養液。”神婆蔡道。
沈夜笑笑。
占卜類的能力者本就少見，何況是能施展詛咒類力量的存在。
“這個給你。”
一瓶葡萄酒放在桌上。
神婆蔡看了一眼，慢吞吞地起身去裡屋拿了兩個杯子，放在桌上。
她把水晶杯擦了又擦，等到杯子上重新變得亮晶晶，這纔開了瓶塞，倒了兩杯，遞給沈夜一杯。
“我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喝過酒了。”
神婆蔡舉起酒杯。
“我沒想到你們這裡如此困頓。”
沈夜舉杯。
——赫拉一見食物就眼睛發綠，估計也過的很難。
或許在這個時代，大家都有些艱難。
神婆蔡姿態優雅，輕輕抿了一口葡萄酒，目光變得迷濛，盯着桌對面的空白船艙內壁，彷佛陷入回憶之中。
少傾。
她一口氣將杯中酒飲盡，緩聲道：
“D區位置不好，總是被那些不懷好意的歷史碎片包圍，想殺出去找其他碎片，從而獲取食物和情報，是一件極難的事。”
沈夜盤算了下，問：
“我發現這裡許多房間都很老舊了，能不能修一修？”
神婆蔡開口道：“在這裡修復設備需要支付錢，也就是黃金——這跟食物是一個道理，我們連食物都無法獲取，何況是黃金。”
黃金。
這倒確實是神聖側的特點。
“最需要維修的有幾處？”沈夜問。
“公共區照明、多處水管通道、輪機艙和營養液循環生成器都有問題，幾乎是勉強在維持。”神婆蔡道。
沈夜眉頭微皺。
營養液？
循環？
按照上帝那吝嗇的風格，天知道是怎麼循環的。
他摸出四塊沉甸甸、明晃晃的金錠，擺在桌上，開口道：
“讓人去修一下。”
“好。”神婆蔡拍了拍手。
幾名職業者走進房間，先是被桌上的那半瓶葡萄酒吸引，然後纔看到黃金，最後視線落在沈夜身上。
“拿了金子，分頭行動，去修復電力系統、給排水系統、輪機艙和營養液循環生成器。”
神婆蔡命令道。
“是！”幾人恭聲應了，各取金錠，轉身迅速離去。
神婆蔡又給自己斟滿一杯葡萄酒，神情放鬆下來，輕聲道：
“你們殺戮小隊一定有S級的能力。”
“當然。”沈夜坦然說道。
“還不止一個S級能力。”神婆蔡眼神中透着一縷術法的微光。
“那確實。”沈夜再次承認。
臨時升兩階的刀法“鎮獄”算一個，門能力“流亡之所”也算一個。
這不就兩個了？
自己可沒有說謊。
神婆蔡收回目光，神情中多了些許安定和滿意。
——對方沒有說謊。
團隊裡有兩個S級強者。
這樣的勢力，無論在哪個區域，都沒人敢惹。
自己靠上這顆大樹，以後日子就好過了。
“如果天天都有這樣的待遇，就算被‘終結’，也已經夠本了。”
神婆蔡朝後靠在椅背上，小口小口的啜飲着葡萄酒。
沈夜卻沒接話。
“你在做什麼？”神婆蔡詫異道。
——沈夜擡起雙手，正在結成術印。
神婆蔡並未第一時間開始防禦。
對方跟自己進行了談判，還吸納自己加入殺戮小隊，又付出這麼多物資——
然後要殺了自己。
這豈不是搞笑？
“我的能力並不是完全用來戰鬥的，事實上，在彼岸這樣的地方，我覺得更應該考慮的是生活條件。”
沈夜說道。
手上的術印已成。
——司閽囚籠·蝕心傀俑！
霎時間。
一道亮麗的身影浮現在沈夜背後，擁簇着他，將手與他十指相牽。
是蘇酥！
在她徹底甦醒之後，這一法相終於展開了！
“司閽囚籠·蝕心傀俑”
“序列類法相，未曾有的涌現道影，無人知曉的起始之力。”
“描述：1、接受你善意的目標；將展現自己的全部信息；”
“2、你可以控制目標，甚至直接奪取其要素。”
“——爲什麼一定要戰鬥呢？我可是深愛着你的，請把你的一切獻給我吧。”
沈夜站起來，將手輕輕按在牆壁上，問道：
“我的目標是整個D區，這樣能做到嗎？”
“放心，沒問題的。”蘇酥趴在他背上，悄聲說道。
沈夜心念一動，激活了法相的力量。
霎時間。
整個D區的所有信息浮現在他眼前。
“你對目標‘D區’釋放了善意，修繕了其中各處設施。”
“在法相‘司閽囚籠·蝕心傀俑’的影響下，你可以知曉、掌控乃至奪取其一切了。”
沈夜默默觀察着眼前浮現的一條條信息。
神婆蔡坐在那裡不動，神情詫異地看着他，搞不明白他在做什麼。
須臾。
沈夜忽然開口道：
“二樓第三個房間沒有打開過？”
“是的，”神婆蔡接話道，“它一直關閉着，我們用各種方法試過，都不行。”
“你知道的，船體無法破壞，所以我們打不開它。”
“走，去看看。”沈夜道。
“好。”神婆蔡將剩下的半瓶葡萄酒收好，這纔回應道。
兩人來到那房間門口。只見門上有着各種攻擊留下的痕跡，但卻依然緊緊關閉着。
“用了元素術法、各種兵器、詛咒、控制術甚至還用過一次因果律，就是打不開。”
神婆蔡說道。
沈夜目光落在門上，頓時看到了一條條信息：
“神聖封印之門。”
“封禁之地。”
“S級以下能力無法開啓。”
“S級力量攻擊此門將受到反彈。”
“此二條信息爲秘密情報，受神聖封印的影響，不予傳播。”
沈夜略一沉吟，將手按在門把手上，輕輕一扭。
門開了。
S級力量攻擊會反彈，但S級的門能力正好可以溝通它！
興許上帝有意留着一些東西在這裡。
上帝全知。
讚美他。
現在——
進去看看！
“爲什麼你能打開？”神婆蔡難以置信。
“秘密——我進去看看，等會兒再聊。”
沈夜道。
他一步跨進門去，從神婆蔡的眼前消失。
神婆蔡剛要跟着一起進去，卻發現門是關着的。
——那剛纔他打開的是什麼門？
“不對……剛纔他確實打開了這扇門，所以這門還是見人下菜碟的……”
神婆蔡低聲喃喃道。
有些超出預料。
——這個人過於神秘和強大了。
原本以爲他只是刀法強，背後的勢力強，現在看來，他本身可能並不像看起來的那樣，僅僅是個A級下位。
怎麼辦？
神婆蔡怔了數息，後退幾步，跳上走廊外的欄杆。
那瓶葡萄酒被她拿了出來，開了瓶塞，慢慢地喝了起來。
卻說沈夜走進房間，只見裡面有着一張白色的長桌，上面放着數個指環。
每個指環前立着一個卡片，分別是：
“大地物種。”
“海洋物種。”
“天空物種。”
“礦物與泥土。”
“日月星辰。”
“江河湖泊海洋。”
“……”
沈夜順手抄起一個指環，精神力朝裡一探。
“大地……物種……”
指環裡有着各類別的植物種子，以及各種沉眠的動物，看得沈夜應接不暇，眼花繚亂。
他不禁有些慨嘆。
大手筆。
不愧是全能。
原來上帝一直不出手，是在隱藏其自身“全能”的技能情報。
始終不出手，直到決戰之後拿出來，纔可以拯救蒼生。
“好……我來想個辦法……”
沈夜陷入思索。
這些物種要養在彼岸是不現實的。
D區才幾十個房間。
其他區還不知道有多大。
那麼。
沈夜忽然發動詞條“會向瑤臺月下逢”，將幾個指環放入流亡之所裡。
——眼下流亡之所是一個空白的世界。
“翡淪，交給你如何？”
沈夜問。
“包在我身上，我們亡靈族對於世界的理解，比一般衆生更深刻。”大骷髏拍着胸骨道。
這一點沈夜是相信的。
以前有什麼不懂的，直接問大骷髏，就可以得到答案。
照這樣下去……
流亡之所將成爲新的衆生世界？
可是誰也不知道熵滅紀之後，又是怎樣一番光景。
最主要的一點是。
自己不能死。
自己死了，“流亡之所”這個能力就消失了。
所有物種也會隨之完蛋。
沈夜出神地想着。
一簇簇的黑色烈焰從他身上散發出去，將一切燃燒殆盡。
——這樣一來，誰也無法知道房間裡發生了什麼。
他推開門，走出房間，看見神婆蔡站在欄杆上，剛剛將那瓶葡萄酒喝光。
“白蘭地有興趣嗎？”沈夜問。
“愛極了。”神婆蔡道。
沈夜遞給她一瓶，說道：“殺戮小隊的成員有喝不完的好酒。”
神婆蔡臉上第一次露出渴望之色：“我有很多年沒有見過真正的鮮花——事實上，比起酒精，我更愛各種花朵。”
“花朵也是詛咒的絕好材料。”
“那需要等一等，我會找人專門給你安排一批鮮花。”沈夜道。
“真有？”神婆蔡問。
“當然有。”沈夜信心滿滿地說。
——不過要等到大骷髏把各類植物種出來才行。
神婆蔡自然看得出他沒有說謊。
“我們殺戮小隊的做事風格和目標是什麼？”她問道。
“……”沈夜。
目標？
連名字都是好不容易想出來的，你現在讓我現場想一個組織目標出來？
但人家是A級上位的詛咒占卜師，動動嘴皮子，就能殺人於無形。
這在戰場上是非常可靠的助力。
自己得認真回答。
這真是——
隊伍不好帶啊！
“穩紮穩打，做大做強。”
沈夜一臉認真地胡謅道。
“原來如此，”神婆蔡點頭道，“彼岸大船兇險異常，爲了生存，穩紮穩打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但做大做強又是爲了什麼？”
沈夜幾乎答不上來。
但剛纔的事情啓發了他。
“爲了物種和文明的延續。”
他回答道。
神婆蔡愣住了。
作爲一個組織，起了殺戮小隊這麼俗氣名字。
——結果這個組織的理想竟然是“爲了物種和文明的延續”？
過於偉大了。
可是看眼前這個少年，說起話來如此自然，就像再說一定會去追某個女孩，一定要吃到什麼好吃的——
他在陳述一件他必須要辦的事。
“當然，我們要先活下來，活下來纔有一切。”
沈夜道。
他拿出一聽冰鎮可樂，“啪”的一聲打開，“咕嘟咕嘟”灌了一氣。
——這番話說的又急又多，嗓子有點渴。
神婆蔡接話道：
“現在我也是殺戮小隊的成員了，你不妨說一說，來D區到底是爲了調查什麼？”
“——也許我可以幫你。”
沈夜有些頭疼。
當初自己爲掩飾身份，假裝來D區調查事件。
迴旋鏢飛回來了。
調查什麼呢？
自己是從歷史裡掉出來的，對彼岸大船的事，根本是兩眼一抹黑。
但是必須回答。
他迅速地動用蘇酥的力量，感應了一下D區的所有信息。
功夫不負有心人。
終於找到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問題。
“我是來調查那個洞的事。”
他隨意說着，想要遮掩過去。
“什麼洞？”神婆蔡神情認真，雙臂上寒毛都豎起來了。
“船體本身是極難被破壞的，但我聽說D區有一面牆，破了一個洞，洞那邊似乎有些神秘的事。”
沈夜道。
——洞那邊其實跟D區無關了，所以自己無法感應到什麼。
但是船體能被破壞，以至於露出一個洞。
這本身就是值得注意的事。
萬一誰用這種方法毀掉了彼岸大船，大家都要完蛋。
“那個洞裡，封印着一種恐怖的傢伙，反正它出不來，我勸你不要去惹事，否則我們都要死。”
神婆蔡勸道。
“好。”沈夜乾脆地回答道。
自己才懶得管那些事。
——先活下來，慢慢再說別的。
神婆蔡怔了怔。
“你答應了？”她有些難以相信地問。
“當然，”沈夜迴應道，“我們的宗旨是什麼？”
“穩紮穩打，做大做強。”神婆蔡道。
“沒錯！既然那裡很恐怖，那就不要搭理它——”
“恐怖的事情多了，我們又不收集鬼故事，不必管它。”沈夜拍板道。
“呼——太好了。”神婆蔡鬆了口氣。
這一刻。
她對於自己加入的組織，產生了一些真實的認同感。
兩人正說着話，卻見一道殘影飛掠而來，撞在走廊上，滾了幾滾。
趙歌！
“你怎麼了？”沈夜吃驚道。
趙歌鼻青臉腫，起身道：“來了一個C區的傢伙，我報上殺戮小隊的名頭，他竟然不知道。”
“他爲什麼打人？他想幹什麼？”神婆蔡問。
一道聲音忽然從半空中響起：
“我是奉命來調查D區事件的，勸你們從現在開始，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
沈夜扭頭望去。
只見一名穿着全身金鎧的男人懸浮在半空，開口問道：
“聽說這裡的船體上有個洞。”
“——你們作爲D區最強的幾個，應該知道一些吧？”
趙歌和神婆蔡一起望向沈夜。
沈夜笑了笑，說：
“我們什麼也不知道。”
“——另外你打了我們的人，這可不是一樁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