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8日，週一。
距離廖遼和周嫫的新專輯上市，倒計時一週。
明湖文化，李謙辦公室。
齊潔敲了敲，得到裡面的回答，然後推門進去。
廖遼果然在。
兩個人坐在沙發上，似乎正在說着什麼高興的事情，滿臉都是笑容，見齊潔進來，都扭頭看向她。見是自己人，廖遼也不遮掩什麼，就又擡起腿來，把腳丫子搭在李謙腿上。
齊潔關上門，咳嗽一聲，“我說，你們也別太拿我不當外人行不行？”
李謙笑笑，拍拍廖遼的小腿。
廖遼無奈地瞥了齊潔一眼，把腿放下。
齊潔毫不猶豫地瞪回去，“你倆昨天膩歪一天了大姐！”
廖遼當時就反擊，“就愛膩歪，不會夠！怎麼着？”不過說歸說，她也知道，既然齊潔特意跑過來，就肯定是有正事兒要說，所以一邊鬥嘴，她一邊還是站起來給齊潔接了杯水。
齊潔接過水去，卻不忙喝，只是問李謙：“你怎麼會上午過來？上午不是有課？”
李謙道：“上午教授臨時有事，調到週三上午三四節了。”然後問：“有事？”
齊潔拿出自己的本子來，放到茶几上翻開，手指一劃拉，對準地方，掃了一眼，才擡起頭來，道：“彙報工作啊，這一趟東南亞，我可不是白跑的。”說話間，她瞥了廖遼一眼，道：“她們到處跑着看風景、逛街，我可是忙着跟那邊的公司接觸呢！……喏，成果都在這裡了！”
李謙聞言，坐直了身體。
於是齊潔拿起她的本子來，開始從頭彙報。
其實和李謙曾經經歷過的那個時空大體類似，在歷朝歷代的戰亂中，大量的國內人口下南洋謀生，漸成規模，到現在，東南亞地區五億人口有餘，華人華僑約有三四千萬，佔比不到百分之十，但是卻控制了當地經濟總量的60%左右，甚至還要更高。
所不同的是，在當下這個時空，國內對待海外華人華僑的態度，是相對積極的，所以，散居在世界各地的華人華僑，對華夏民族的向心力相當強。
而背後有着碩大華夏的國力支持，再加上在這個時空，從明朝到順朝，雖然華夏民族還是經歷了不少劫難，但總體上來說，國力和威望，都並未像另外那個時空一樣跌至最深淵，所以，東南亞這一片傳統的華夏文明的附屬國區域，還保持着對宗主國的基本敬畏。
如此一來，無論是從政治上、還是經濟上，華人在東南亞當地各國，都有着相當強的發言權。甚至，基於經濟上的強大實力，使得當地大量的土著居民都是要到華人控制的工廠、種植園、企業等地方去工作的，所以，在東南亞當地，甚至普遍以接受過漢語教育、會說漢語、會寫漢字爲接受過高等教育的標誌。
會說漢語、寫漢字，往往意味着公司上層的賞識，意味着更好的工作機會。
如此一來，漢語文化對當地的滲透和影響，自不待言。
雖然進入世紀末的最後十年以來，隨着當地經濟發展遭遇了波折，甚至很多國家都遭遇了經濟危機的衝擊，導致當地大量的企業倒閉、大量的工人隨之失業，所以導致了一波又一波的反對華人的呼聲，甚至一度導致了不少民族對立，而且到現在，不少當地國家，已經開始在有意識地限制華人經濟、限制漢語在當地的傳播，而且也已經開始着手控制華夏這邊的漢語文化製品的進入，爲此甚至不惜大力引入英語文化。
可是說到底，華人華僑在當地紮根已經數百年，對經濟的掌控能力，不是誰說控制就能一下子控制住的，而漢語文化對當地土著居民的滲透，也不是說扭頭就能直接轉開的。
所以，至少是在當下，東南亞地區仍是漢語文化製品的後花園——一如另外那個時空六七十年代的港臺文化之於東南亞各國。
只是很可惜，國內除了少數幾家大型唱片公司在當地設有分公司，甚至像索尼和信達，還直接有或獨資或與當地人合資的發行公司之外，絕大多數的中小型唱片公司，都還不具備把發行網絡鋪過去的實力，所以，只能紛紛在當地選擇發行代理，或者乾脆直接授權銷售。
總之，大頭都被當地的公司給賺了，而國內這邊頂天了只能分上小小的一點蛋糕。
事實上，並不是大家不想自己去做，只是要麼囿於資金投入太大，要麼受困於發行牌照的嚴格限制，要麼乾脆就是自身規模太小、能拿得出手的歌手和專輯本身的暢銷程度有限，就算是過去開了發行公司，一年就賣幾張專輯、都不夠開工資的……
總之，各有各的難處，所以才導致至少是在唱片發行這一塊兒上，儘管國內的唱片每有傑作必然席捲東南亞市場，但國內卻很少有公司能真正從那邊掙到什麼錢。
這反面，反倒是國內的電影行業，遠遠地走在了唱片行業的前頭。
李謙曾經聽鬱伯俊聊起過這個話題，據他說，東南亞那邊各國的大院線，有很多都是當地華人控制的，跟國內這邊的製片公司、電影公司、發行公司，一直都保持着相當密切的合作關係。尤其是那些在東南亞比較暢銷的國產武俠電影，其在東南亞地區的票房，甚至能佔到最終全球總票房的一到三成不等！
甚至據說那邊有兩家做得大的院線公司，已經開始反過來，跑到國內來參股電影製作公司了。由此可知雙方的合作之緊密。
簡單一句話：東南亞地區，有大把的錢可賺！
而齊潔得到了李謙的提醒之後，這一次過去，就是專門去觀察、瞭解和聯繫這件事的。
從成立到現在，明湖文化公司一共發行了三張專輯，分別是廖遼的《感恩的心》，何潤卿的《追夢人》和四大美人樂隊的《假行僧》，它們每一張都在國內大賣特賣，前兩者更是毫無疑問的千萬銷量級別的專輯。但因爲之前的明湖文化剛剛起步，壓根兒就沒心思、也沒時間去開闢東南亞這一塊兒的市場，所以，一直到接下來即將發行的廖遼的《女人花》，也都是在上市之前，就直接把東南亞地區的代理髮行權交給索尼唱片了。
到三月末，索尼那邊傳過來的銷量，廖遼的《感恩的心》在東南亞各國已經取得了總計兩百八十多萬張的銷量，何潤卿的《追夢人》更厲害，因爲此前多年她的甜歌在東南亞地區的強大影響力，就說她是東南亞地區第一歌星也不爲過。所以，在東南亞當地上市纔不過半年時間，截止到三月底，她這張專輯已經拿到了三百七十多萬張的銷量了！
這些銷量，如果是自己的公司發行銷售出去的，將意味着高達千萬元級別的毛利潤，淨利潤也差不多可以過千萬了，但是交給索尼代理髮行，財務部給出的賬目顯示，索尼應該支付給這邊的利潤大約是九十三萬。
大頭當然是讓索尼給掙去了！
要不然，先是何潤卿來投，後是李謙硬生生地從索尼手裡把王靖雪撬過來，索尼那邊又怎麼會不生齟齬之心？
說到底，主要是他們能從明湖文化這邊得到利益！
所以，明湖文化發展到現在，先後三張專輯大賣，已經在國內站穩了腳跟，李謙理所當然地就把目光放到東南亞去了——這一塊兒市場，是必須要拿下的！
而齊潔這一趟過去，收穫還算不小。
她掰着手指頭數着，道：“印尼、新加坡、馬來西亞，這三個國家的華人華僑數量最多，也是華人經濟能量最大的國家，漢語在當地的影響力，也是特別的大。所以，雖然索尼不願意給出具體單個國家的銷售數據，但根據我在當地的調查和走訪，廖遼和潤卿她們的專輯，應該是在這三個國家賣得最好！”
“所以，我這次過去，就主要是在這三個國家打轉，跟當地的幾家發行公司分別接觸了一下，他們都明確表示很願意跟咱們合作，所以我覺得，咱們的第一步，應該就是進入這三個國家的市場。雖然目前來看，他們踢得條件都有些苛刻，但是我想，第一步最關鍵的是先進去，條件苛刻就苛刻，反正先贏不叫贏，大家走着瞧！”
“第一步，咱們先選擇先跟當地的發行商合資，然後把咱們的人派過去，等到逐漸在當地做熟了、對當地的發行網絡有了相當的瞭解了，咱們再考慮甩開他們，另外開一家公司，自己獨立、單幹！”
有了此前從無到有的建立起一個碩大發行網絡的成功經驗，現在談到商業上的事情，齊潔自然是信心十足，儘管東南亞這一塊市場分成了好多個國家，市場相對分散，各地的情況又是各有其特殊性，但齊潔只是往那邊跑了一趟，回來之後，還是很快就拿出了具體的辦法。至少在李謙這個水平看來，她提出的辦法並無不妥之處。
說到具體的商業，顯然不是李謙的長項，所以，他也就是聽聽，對齊潔決定先從印尼、新加坡和馬來西亞這三個國家下手錶示贊同。
然後，想起一件事，他又特意提醒道：“有件事我得跟你說一句，你前腳纔剛跟廖遼一起過去，後腳謝銘遠就給我電話了，話裡話外的意思，希望能跟咱們再籤幾張專輯在東南亞地區的發行代理權，我覺得，對於你過去這件事，他心裡應該是挺忌憚的。”
一直在旁邊幹聽着的廖遼這時候突然嗤笑一聲，不屑地道：“要動他們的財路嘛，當然緊張了！一張專輯就能從咱們手裡撈走幾百萬呀，現在索尼那邊有幾個歌手一年能給他們掙到這個數？叫我說，咱們要是真的要做這件事，還要提防他們跟咱們撕破臉呢！”
李謙的本意的確就是跟齊潔提醒一下這個，但聽廖遼這麼說，他還是搖搖頭，道：“他們那邊肯定緊張，肯定很不樂意，甚至說不定會背地裡搗亂什麼的，但撕破臉還不至於。謝銘遠這個人，身上的書生氣還是挺濃的，並不是單純的商人。”
“不過……”他扭頭看着齊潔，道：“就算他們要撕破臉，咱們也不怕，有了國內這個大市場，咱們站穩腳跟已經沒有問題了，如果他們要撕破臉，咱們也接得住！東南亞那邊，你就放心按照你的思路去做，大不了失敗一把，損失大不到哪裡去！”
齊潔聞言鄭重地點點頭。
她是公司的一把手，總經理，李謙則是老闆、大boss！
現在，方案是她制定的，李謙又點了頭，這件事當然就已經可以算是確定下來了。
不過事情說完了，李謙還又饒有興趣地問：“廖遼說，當地的歌迷都很熱情？你呢，你在當地也走了一圈，而且跟廖遼不一樣，你看到的不只是歌迷，肯定還有很多當地的普通人，他們對待國內的歌手，對待華人的態度，到底是怎麼樣的？”
齊潔想了想，肯定地道：“別的不說，就說我剛纔提到的那三個國家。其中新加坡幾乎就是個華人國家，這個不用說了吧？咱們國內誰紅，那裡就是誰紅！當然，潤卿姐肯定是最紅的，廖遼都不如。然後，馬來西亞，在那裡，華人相當有地位，至少我感覺是這樣的。對了，在吉隆坡的那場演唱會，當時廖遼跟周嫫一起去唱《相約九八》，很多歌迷大喊要求你和四大美人樂隊過去，廖遼跟你說了吧？”
李謙笑着點點頭，道：“說了，剛纔正在說這個。”
齊潔聞言先是笑笑點頭，旋即卻又突然愣下來，忍不住帶着些訝然地扭頭看向廖遼，“你們昨天一天不是都在一塊兒麼？今天才說？”
“呃……”
李謙乾咳一聲，略顯尷尬。
廖遼衝齊潔飛了個媚眼兒，一副“你懂的”的模樣。
片刻之後，齊潔颳了廖遼一眼，“呸！”了一聲，臉上反倒是突然有點紅。
然後，她連看都不想看廖遼了，臉色微紅地突然扯回剛纔的話題上去，道：“至於印尼……我的感覺有點複雜！在這三個華人聚居最多的國家裡，據我拿到的資料，應該是就屬這個國家華人在當地總人口中的佔比最低了。而偏偏，在當地，華人也和別的國家一樣，很有經濟實力，所以，就我個人在街上簡單地走走，能夠感覺到偶爾會有一些很有敵意的眼神！”
頓了頓，她又一臉慎重地道：“而且據我所知，印尼的中央政府好像是正在研究限制國內文化製品的輸入，據說第一步就是電影和電視劇。我記得好像是……”
她回憶了一下，道：“初步提案裡，對一切外來的電影電視劇，實行限額制度。據說每年只允許引進三十部電視劇，其中分配給華語電視劇的限額是隻有九部！而電影，據說是每年只允許二十部國外電影上映，給華語電影的限額，則是六部好像。”
李謙聞言嘆口氣，點了點頭。
事實上，這件事雖然才只是初步提案，但已經造成了不小的影響了。
至少是對國內的影視行業，尤其是那些製片公司來說，這就意味着東南亞地區最大的一塊單個票房市場，已經有了對華語影視劇關門的跡象了。
要知道，在當下，國產電視劇每年賣到東南亞足足上百部，引進印尼的，大約也是這個數，而華語電影每年在那邊上映的，也有少說七八十部。
簡單來說，別看印尼人口過兩億，但是其國內的經濟發展相對粗放和低級一些，直到當下，他們國內幾乎就沒有什麼成規模的影視製作基礎，每年雖然也有一些電影電視劇產出，但無論是製作水準，還是故事水準，比之外來影視都相差甚遠。
所以，當地的電視臺、電影院線，向來都是以向國外購片爲主，在這之中，因爲地緣因素和文化因素，華語影視劇當然是理所當然的龍頭老大。在東南亞那一片區域，無論是好萊塢電影，還是歐洲的影視作品，包括蘇聯人和印度人的東西，佔的份額都相當小。
但是現在，如果印尼國內政府的提案一旦通過、一旦成真，這每年上百部的電視劇和幾十部的電影，將會直接縮水到只剩十分之一！
而偏偏，在那份進口限制的提案裡，分給英語系歐美國家的份額，卻是佔了接近一半！
每年引進三十部電視劇，給英語系的配額高達十二部，而每年引進的二十部電影，給英語系歐美國家的配額，更是高達九部！
全部超越了華語影視作品！
其政府磨刀霍霍、限制漢語文化的態度，已經顯露無疑！
當下圈內圈外正在盛傳，大約一個月之後，也就是在今年的六月，國內政府將會有一系列的高層訪問東南亞活動，而且是文化部門挑大頭，據說就是爲了這件事。
而前兩天事情剛出來不久，李謙和鬱伯俊、曹霑閒聊，曹霑語帶不屑地評價道：“這是想要搞文化封鎖，然後爭取文化獨立了。也不想想，就他們那個文化基礎……有個屁的文化啊！不是被咱們吞，就是被歐美給吞掉罷了。”
而鬱伯俊則皺着眉頭，道：“現在的問題是，他們寧可被英語系文化、被西班牙語系的文化給吞掉，也不願意讓咱們吃舒坦了！”
曹霑聞言冷笑，隨後卻道：“三個字：欠揍了！”
***
燥鬱的心，似乎在逐漸安定下來。
有人嫌慢，有人嫌最近太過平淡、不好看。
我只能說，請稍微再多給一點耐心，等我把後面的思路徹底捋順了，這個月，一定給大家爆一波爽的！
說話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