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走？”
“恩，明天就走。今天劇組已經出發了一批了，過去提前安營紮寨。”
程素瓶點了點頭，然後繼續低頭吃東西。
這裡是順天府的一家餐廳，比較高檔。
鋼琴師的水準還不錯，雖然有些技巧關節，還略顯生澀與笨拙，但至少絕大部分人是聽不出來的，讓李謙不知不覺想到自己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天。
當時自己站在樓下，擡頭往上看，那扇打開的窗戶裡，琴聲叮咚，飄出的正是這一首《亞麻色頭髮的少女》。
一曲終了，李謙招招手叫過服務生，拿出兩百塊錢放到托盤裡，指了指那個看上去也就是二十歲出頭的鋼琴師，一個大男孩。
服務生代爲道了謝，問是否要點曲子，李謙搖了搖頭，示意不用，純粹表示讚賞。服務生又彎腰道謝，走過去，把錢給了那小夥子。
但是，當那小夥子感激地看過來時，李謙已經扭過頭來繼續吃東西了。
倒是程素瓶，替李謙收到了對方感謝的眼神。
喝一口杯中酒，她低聲問：“我記得你說過，你在濟南府的時候，也出去到餐廳表演過？彈吉他唱歌？”
李謙笑笑，點頭，“是！就是老曹曹哥家開的餐廳，那時候我就特別喜歡人家給我賞錢！倒不是錢多錢少的事兒，感覺是一種鼓勵。”
程素瓶點了點頭，然後笑着問：“這小夥子彈的怎麼樣？”
李謙想了想，笑道：“大約有王哥的一二分神采！”
程素瓶聞言笑起來。
王懷宇除了是四大美人樂隊的鍵盤手之外，還是國內最頂級的小提琴演奏家和鋼琴演奏家，說那邊那小夥子有他一二分神采，已經是極高的讚譽了。
吃着東西，李謙問：“最近怎麼樣？場次多嗎？”
程素瓶也是隨口回答，“反正就那樣唄，一週兩場到三場，偶爾要出去到下面的地方去接個特邀，也都是跟幾個師兄弟搭班，什麼事情都有他們操心呢，我就跟着跑跑，也算不上累。”
李謙點了點頭，又問：“上次接的那部戲，拍完了？”
程素瓶點頭，“拍完了，再不拍完老爺子就該拿繩子把我捆回來了！戲院裡請了一個多月快兩個月的假，這也就是我還算站穩腳跟了，不然那麼長的假回來，估計都該沒戲唱了。老爺子一個勁兒說我，唱戲就好好唱戲，拍什麼拍，都是些亂七八糟瞎改編的東西，不能看！”
李謙笑，“叫什麼來着？我記得是楊家將的故事？”
程素瓶點頭，“叫《楊排風》！”
想了想，道：“嗨，拍着拍着，我也覺得那戲挺爛的，關鍵我演柴郡主，戲份還不少！緊趕慢趕，還拍了小倆月！”說話間，她笑笑，“哎，還有個可樂的，你知道他們爲什麼找我演柴郡主？”
李謙擡頭，與她對視，“爲什麼？”
程素瓶撇嘴，“她們說，我唱《四郎探母》唱得好！”
李謙聞言愣了一下，然後無奈搖頭，苦笑。
其實吧，片商找程素瓶演柴郡主，在李謙看來還是蠻合適的，程素瓶畢竟是唱正旦的，大青衣一枚，人又長得那麼漂亮，扮相大氣、莊重，演柴郡主這種角色，簡直是無縫銜接，但這個理由就……讓人不知道該怎麼評價了。
想了想，他問：“片酬拿到了吧？”
程素瓶嘆口氣，“給了一半了，你們公司那位鄒總還是蠻厲害的，討債更是一絕！不過，剩下那一半估計得到過了年了，鄒總再厲害，也難！劇組沒錢了！”
李謙點了點頭。
明湖文化這邊目前的簽約演員，在李謙看來，真正能挑起重擔，在一些關鍵的、考演技的大戲裡演女主角的，就只有一個秦晶晶是屬於基本上抓過來就能用的，但她的風格是那種亦正亦邪，能妖豔也能剛烈的，太妖，所以有那麼幾部戲，李謙是真的想用她。除此之外，也就是程素瓶了。
自己這位姐姐，單純說演技，其實現在還很難用一個“好”字來形容，她雖說是戲劇學院表演系畢業，正經的科班出身，但出身戲劇世家，又登臺那麼些年，使得她的很多表演，往往會比較容易流於表面，深入不下去，這一點，暫時來說秦晶晶甩開她很遠，只不過，李謙覺得她還是很有潛力可挖的。
然後，還有一個白玉京。
但一部《新白娘子傳奇》於她而言算是雙刃劍，接下來《還珠公主》裡的新角色，就看她能否突破自己了。
如果能突破了，如果能順利地用另外一個熒屏形象替代白娘子，讓她擺脫掉白娘子這個形象所帶給她的形象固化，那麼毫無疑問，接下來至少十幾年，誰都不能否認她是國內數得上的大青衣了！
但是如果突破不了……她就只能繼續熬着，等下次合適的機會了！
而除了她們三個之外，暫時來說，不管是何穎玉，還是新簽下的趙晴、劉燕、江依依，在李謙看來，潛力都有，但還都太嫩了。
演個青春戲、愛情戲、偶像劇，問題都不大，青春靚麗，基本的表演能達標，夠用了，但要想在大戲裡擔綱女主角，她們的深層次表演，還差了太多。
很多時候，好的表演，和普通的表演，差的可能就是那一個眼神的色彩與情感，但你不行，就是不行！你出不來，就是出不來！
電影圈子裡有句話，叫做“好戲成就演員”，其實在李謙看來，不管是“好戲成就演員”，還是“演員成就好戲”，都有些過分絕對了，至於像什麼“沒有任何一個演員是不可以被替換的”，雖然不無道理，但更是過於絕對了。
好的演員和好戲，相輔相成，互相成就，纔是真的道理。
所謂沒有誰是不可以被替換的，用在商業電影上，大概有99%的準確度，但用在文藝電影上，用在一些真的能打動人心的電影上，卻未必就正確。
明湖文化在影視圈目前算是剛起步，要拍戲，向外發片約、請演員，當然沒問題，有了《新白娘子傳奇》的成功之後，李謙也已經不再是那個初出茅廬的跨界導演了，他對演員，已經有了相當強的號召力，但是在李謙的規劃中，明湖文化並不單純就是一家制片公司而已。
在李謙心裡，未來的明湖文化，是一家集唱片製作、綜藝節目開發和製作、大型演出組織和承辦、電影電視劇製作和投資，以及演員經紀事務於一體的大型綜合性娛樂產業集團。
所以，他但凡拍戲，除非在某個角色上實在無人可用，否則都堅持用自己公司旗下的演員——簡而言之，李謙必須負責培養出一批自己的當家演員！
因爲在影視圈這個圈子，已經成名的演員，要想搶過來，代價可是很大的。而偏偏李謙又不太願意爲她人做嫁衣，自己辛辛苦苦調.教出來，一部戲給捧紅了，結果好處全是別家公司的，這個怎麼想都覺得有點不划算。
所以，目前明湖文化拍戲的節奏就是，預備開一部戲，就先撒網選演員，選好了，籤進來，再開拍！
其中像一些目前還在學校的演員，那當然簡單，她們大多還沒來得及被其它公司給發掘呢，雖然現在籤來，不免有點催熟的意味，但明湖文化初起，爲了搶人，這仍然算是一個好辦法。
但是要達到戲骨級別的大咖，或許李謙有的是辦法可以培養起來，但首先，要求演員自己必須是一塊好胚子！
而偏偏，好胚子如美玉，你看見的，別人也看見了，不易得！
別家公司都是經營多年的，但凡有好胚子，容易上手的，也早都被大家瓜分殆盡了，沒被瓜分的也是各種哄搶，所以，李謙要想入手以後都能用得上的大材料，要麼就是把秦晶晶撿回來，要麼就是要把程素瓶的演技給好好的調.教出來。
接下來的幾年，何穎玉、趙晴、劉燕、江依依、沈甜甜——或許還應該再加上一個謝冰，自從《流星花園》熱播之後，她如今竟是片約不斷——將會是明湖文化一系女演員中的青春偶像派。
而秦晶晶、白玉京和程素瓶，則將成爲公司在一些大戲上的演技擔當。
如此一來，至少在女演員這一塊上，明湖文化就算是打下了底子，有了一定的儲備資源，到時候就只需要缺了個什麼型號，再臨時找一找，而不必每次開戲都要大規模撒網了。
當然，還是那句話，別管是唱戲出身的程素瓶，還是玉女出身、拍白娘子固定了形象的白玉京，她們的演技，都沒秦晶晶那麼深。
秦晶晶要想大用，都得再挖，何況她們！
…………
基本上吃飽了，兩個人就時不時地碰下杯，慢慢地喝着酒、聊天。
想起李謙的這部戲來，程素瓶道：“想起個事兒，前兩天依依那丫頭到戲院裡找我去了，隨後我師姐還特意給我打了電話，你選了她來演戲，應該是還蠻讓她們意外的。那丫頭年紀還小，我師姐本來的意思是想在你們出發之前，讓我把你叫出來，她要請你吃頓飯，但是我替你給推了，反正意思就是讓你照看着點兒唄，小丫頭，有點毛毛糙糙的，脾氣還倔，你多幫我盯着點兒。”
李謙點點頭，笑笑，“她唱戲的前途怎麼樣，我不好說，這個我外行，拍戲能不能拍出來，將來能有多大的成就，我也不好說，因爲她現在還基本談不上有什麼演技，不過有一點我是可以肯定的，她要是願意混娛樂圈，將來能混得很大發，很掙錢！”
程素瓶瞥他一眼，似笑非笑，“你是程派的正宗關門弟子，你的好多個師侄都已經是大腕兒名角兒了，別老說自己外行什麼的，讓老爺子聽見，多不高興！國內說老生，咱們家就是最內行的！”
一番話，說得李謙直笑。
不過說完了，程素瓶還是道：“你剛纔說的，有點繞，你詳細說說，這丫頭將來能掙大錢？”
李謙點點頭，晃晃杯子，道：“人漂亮，太漂亮了，這是基礎，然後，小丫頭特別聰明，有眼色，也特別靈巧，這就是臺階。”
說到這裡，他笑着道：“當時我去試鏡之前，她應該是早就知道該叫我師叔了吧？”見程素瓶點點頭，他繼續笑道：“可是她裝不知道，裝不認識，該怎麼試鏡怎麼試鏡。等到試鏡結束了，通知她入選了，她特意跑到公司去，找我，進了我辦公室，一張嘴就叫‘師叔’，叫得那叫一個甜！”
程素瓶抿嘴笑，“這丫頭，鬼精鬼精的！”
李謙也笑，“她這個師叔叫的，讓我覺得一下子老了十歲！”
程素瓶聞言笑起來。
過一陣子，她收起笑容，擡起頭來，認真地看着李謙。
李謙遞過去一個疑惑的眼神兒。
程素瓶突然問：“這是你今年的第二部戲了吧？”
李謙想了想，點頭，“上半年的《流星花園》我只是編劇，連監製都算不上，那是老金的，從頭到尾都是他，我沒插手，所以，嗯，第二部了。”
程素瓶抿抿嘴，又問：“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沒好好的歇過了？”
這個話題問得李謙一愣。
回想片刻，他緩緩地點頭，“有一陣子了。”
至少是從去年夏天開始吧，何潤卿的，自己的，周嫫的，王靖雪的，謝冰的，一口氣做了好多張專輯，然後還要抽時間寫劇本，寫節目策劃，緊接着又是拍《我的野蠻女友》，拍完了剪輯、後期，現在《我的野蠻女友》初剪做完了，《還珠公主》又要開機了——想想，都一年多沒歇口氣了。
程素瓶看着他，柔情而疼惜，緩緩地道：“知道嗎？很多二十二歲的男孩子，還在沒心沒肺地各種玩呢。”
李謙笑笑。
程素瓶又道：“一個人，到四十歲，如果能有你現在的成績，他就已經可以一輩子躺在功勞簿上、躺在這份名氣上踏踏實實的掙錢、享受了。”
李謙想想，點了點頭。
其實他即便是現在就想休息了，就算只是讓明湖文化按照現在這個框架發展下去，他自己全然不插手了，哪怕再過些年，也仍然是娛樂圈不可小覷的力量，而如果是歇着來，一年做一兩張唱片、兩年拍一部電影什麼的，十年之後，明湖文化照樣可以發展成國內有數的大型綜合性娛樂集團。
只是……幾年的時間下來，他似乎已經忙慣了。
心裡老是有那麼一個聲音在催促着自己，別停下，別停下，繼續幹活，繼續幹活！你就算是幹到死，也不可能把腦子裡的那些好東西都盡數呈現在這個世界的，而你不呈現出來，很可能那些東西就永遠不會在這個世界上出現了！
所以，你怎麼可以休息！
…………
低頭片刻，李謙嘆口氣，擡起頭來，卻是笑笑，“我……還行，年輕嘛，還不覺得怎麼累，再累，睡一覺醒來，什麼事兒都沒了！”
程素瓶緊緊地抿着嘴脣，笑得憐惜，“答應姐，別讓自己太累，行嗎？”
李謙低頭。
片刻後，他擡起頭來，笑笑，“姐，謝謝你！”
程素瓶笑笑，伸出手去。
李謙把手遞給她。
程素瓶捏住他的手掌前端，勁道輕柔而纏綿，聲音突然帶了些低沉、甚至微微有些動情的沙啞，“你停一停，歇一歇，姐快追不上你了。”
李謙抿嘴，反手握住她的手，感受着掌中那嬌小手掌的柔軟與滑膩，看着她，道：“我揹你！”
程素瓶抿嘴，笑，抽出手來，笑着白了李謙一眼，端起酒杯，一仰脖，就是好大一口——脖頸白膩頎長，臉蛋兒染了酡紅，嬌豔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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