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飛一驚，睜開眼。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雙令人印象深刻的長腿。
目光往上。
是一身英氣十足的黑色制服。
像警局的，又有些不一樣。
還有一張令人見了就很難忘掉的臉。
一頭黑髮齊肩而斷，像刀切一般，乾脆整齊之中透着幾分凌厲。
“別發愣了，那東西已經被隊長滅了，不用怕。”
一個人扶起他，後邊還有幾人，和她穿着一樣的制服。
正拿着工具，在地上鏟着一堆可疑的東西。
血肉？不，該說是肉泥。
是剛纔那個鬼物？
謝靈心看着那堆紅的白的黑的綠的，胃裡一陣翻滾。
這是怎麼弄的？
一點聲息都沒有，那東西就變成了這樣。
鏟都鏟不起來……
謝靈心忽然看到眼前女子右手上正往下滴着黑紅白綠相間的黏液，和那堆東西有些像……
喉頭不由咕咚一下，有點想yue……
……
“你不用擔心，我們只是例行下公事，找你做下筆錄，沒什麼問題，自然會送你回去。”
謝靈心被幾人帶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這幾人自稱是環保局的，他表示很懷疑。
之所以說奇怪，是因爲這裡明明是一座廟。
大門上還掛着牌扁：雷祖廟。
但門邊上還有一塊牌子：雷州市環保局。
還真的是環保局……
廟，環保局……
謝靈心實在是想不通這兩個詞之間能有什麼關聯，怎麼就能湊到一塊兒？
馬面裙女子回頭看了他一眼，說了一句，便徑直走進廟裡。
看着好像很高冷，但人挺好的嘛。
“走吧。”
……
“姓名？”
“謝靈心。”
“性別？”
“男……”
“年紀？”
“20。”
“老實點！”
“……17，虛歲20。”
“你還真夠虛啊！家庭住址！”
“銅鼓灣，雷公村，86號，1517房。”
“家屬……”
“我爸叫謝東山，銅鼓灣小學語文老師。”
“沒了？”
“沒了。”
“……”
問了一堆有的沒的，謝靈心才逮到機會問道：“那個，我爸……”
對方說道：“你放心，我們已經確認過了，你爸在學校，爲以防萬一，我們已經派人去盯着了，他很安全。”
謝靈心鬆了一口氣，雖然他知道老謝肯定在學校，很少回家，要不之前見鬼也不會跑得這麼幹脆。
但沒有確認之前還是擔心有意外。
“那個，我能打個電話嗎？”
蘇黎知道他想打給自己父親，拉過一邊的坐機：“用這個打吧。”
謝靈心當着他的面，用坐機打了個電話給老謝，確認了他的安全，才放下心來。
見他掛了電話，蘇黎才進入正題，問道：“你是怎麼逃出那個換面鬼的鬼域的？”
給謝靈飛做筆錄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警員，姑且叫他警員吧，謝靈飛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什麼人。
總之不可能真是環保工人嗎？
這小子沒有剛纔那個長腿姐姐讓他感覺人好。
但也沒有爲難他，只是一副例行公事的臉面。
“換面鬼？鬼域？”
對他說的話，卻有些不懂。
“就是剛纔那個鬼物，它能變化成你心中最記掛的人，它創造的鬼域，通常也是你心中最期待的場景。”
年輕警員直直盯着他，嘴裡解釋着：“一般人，是不可能看破它的僞裝，更別說逃出它的鬼域。”
“你是怎麼發現的？又是怎麼逃出來的？”
原來是這樣……
除了上輩子的陸女士，謝靈飛無牽無掛。
至於謝東山……算是因果相承吧。
他和前身成了一個人，講道理，也不能和他的過去一刀切。
謝東山是個奇葩，但還算是個好人。
這具身體的養育之恩他是要念的，多年相處，感情也有了一點。
但他心裡真正念着的，還是上輩子的陸女士。
最期盼的，是回到家，能再次聽到陸女士的嘮叨，吃到她親手做的，不怎麼好吃的飯菜。
沒想到，這個潛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期盼，卻是一個鬼物幫他實現。
想到這裡，謝靈心忽然覺得有點可惜。
要是能經常見到就好了……
哪怕是假的……
“我不知道。”
謝靈心搖搖頭：“原本沒看出來，後來練習了下基礎觀想法，就看到了，我什麼也沒想，就跑了出來。”
他沒打算隱瞞，也沒什麼好隱瞞。
那位白老師都能在短視頻上講解，可見這基本觀想法雖然貴，但在這些人眼裡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
果然，年輕警員只是稍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沒有什麼太大反應。
他以爲謝靈心只是每日的例行練習。
要是知道謝靈心只是第一次練習觀想法的效果，恐怕就不一樣了。
“看來你的基礎觀想法練得很好啊，這換面鬼雖然只是最低級的一級鬼物，就算是稍有成就的修行者，也不是那麼容易擺脫得了的。”
他說着話，掃了一眼筆錄，將筆放下，站了起來。
“好了，你先在這裡等一下，別緊張，過過程序，一會兒你就能走了。”
年輕警員拿着筆錄離開。
徑直走到了裡邊的一間辦公室，敲了敲門：“隊長，我蘇黎。”
“進來。”
裡面傳出個悅耳的聲音。
正是剛纔那位令人印象深刻的女子。
“隊長，都做好了，沒什麼問題。”
金素接過蘇黎遞來的筆錄，掃了一眼：“基礎觀想法？”
清亮的雙目閃過幾分意外：“他家裡條件不是很一般嗎？”
顯然，在此之前，他們就已經查過謝靈心，時間很短，速度很快。
對他的瞭解遠不止這張紙上記錄的。
要是扯上修行，謝靈心的家庭條件哪裡是很一般？簡直是太差了。
不太可能負擔得起基礎觀想法。
蘇黎笑道：“這點說起來隊長你不信，這小子真是個人才，出身不怎麼好，他爸是個普通的小學語文老師，媽媽很小的時候就拋棄了他們，”
“他爸那點工資，本來就沒多少，因爲老婆的事，又有點意志消沉，難免對他有所疏忽，”
“但這謝靈心去從十歲左右開始，就靠自己掙了錢，養活了自己，”
“沒想到，居然還能攢下這麼一大筆錢去買基礎觀想法。”
蘇黎唏噓道：“恐怕，就是因爲這段時間，基礎觀想法降價，這小子才能買得起，”
“算算時間，他應該是剛接觸基礎觀想法還不到一年，就能做到正心正念，看破鬼神，雖然可能有點運氣成份，但天資可真不錯，”
“說起來，他和雷州陳也有點關係，不是沒機會接觸修行。”
“可惜了，要是從小開始修煉，沒準還真能成爲真正的修行者。”
金素訝道：“雷州陳？”
蘇黎道：“謝靈心原來不是有個媽嗎？而且也不是獨生子，小時候還有一個兄弟，”
“雷州陳氏的千金曾經失蹤過一段時間，有傳聞是被人綁架，後來機緣巧合，讓一個小孩救了，這小孩就是謝靈心兄弟。”
“後來雷州陳找回了那個女兒，畢竟是救過自家女兒的，謝靈心的媽，就提了個要求，要他們收養那個孩子，培養他成爲修行者。”
蘇黎道：“隊長你剛剛調到雷州不久，不太瞭解，雷州陳那位千金，和當初救她的那小孩，如今都已經是雷州年輕一代，少有的傑出人物，並稱陳氏雙驕。”
修行者高人一等，對方抓住機會往上爬，倒也能理解。
但兩兄弟，同人不同命，着實令人唏噓。
他嘆惜道：“真是同人不同命，同胞兄弟，一個成了陳氏子弟，少年天驕，前途無量，一個卻是庸庸碌碌，恐怕都還要爲一日三餐發愁。”
“不過，也該說不愧是兄弟，當年他要是去了陳氏，就算比不上現在這個，也肯定會有所成就。”
“一個小孩，只靠自己，就掙來了修行法，自己折騰居然還真能學會基礎觀想法。”
“他的資質也未必比去了陳氏的那個弱了。”
金素聞言掃了一眼筆錄：“這上面沒寫他有母親兄弟？”
“可能是他心裡有怨吧，根本不認這個媽，而且這小子有點敏感，防着咱們呢，但從法律上來講，他現在也確實是只有一個父親了，”
“他那個媽媽，當年就是以孩子小爲由，要求跟着他那個兄弟一起去了陳家，”
“結果隊長你猜怎麼着？陳家不僅答應了，而且沒過兩年，他媽就和他爸離婚改嫁了，嫁的還是陳家當代家主，你說牛不牛？”
蘇黎想着這些資料，嘖嘖稱奇，只覺得太神奇了。
雷州陳是什麼樣的人家？
號稱雷州第一家。
那個女人究竟有什麼魔力，居然能讓陳家當家家主娶了她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人婦？
金素聞言目中閃過一絲驚異，不過也只是點點頭，並沒有太在意。
“沒什麼問題就找人送他回去，最近讓人盯着點，”
“這些日子已經出了幾起鬼吃人的事，不可能是巧合，有可能和傳說之域有關。”
“域境確切座標還沒找到，不能鬆懈。”
“好，我知道了。”蘇黎點頭應是，離開辦公室，回到剛纔的地方。
“嗯？”
卻發現謝靈心並沒有在原來的位置上。
“他人呢？”
邊上的警員習以爲常道：“參觀雷祖殿去了。”
蘇黎嘆了口氣，也不以爲怪。
顯然這種事不是第一次。
要怪也只能怪他們這單位奇葩，在一座廟裡辦公。
前面就是雷祖殿，是上古祖星時期的遺蹟。
進出這裡，好奇的人不少，他們也不會攔着，允許外人去參觀。
只好又帶着東西，去找謝靈心。
此時，謝靈心正在雷祖殿中，看着殿中供奉的神像，怔怔出奇。
這座雷祖殿不算很大，和他上輩子見過的尋常廟宇沒有太大區別。
裡面供着一尊他很眼熟的神像。
謝靈心早就知道，自己應該還在原本的世界。
只不過這個世界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歲月，滄海桑田。
是紀元的更迭罷了。
他過去熟悉的一切，或許只是被埋葬在歷史的塵埃中。
只不過沒有埋乾淨。
眼前這座雷祖像就是例子。
神像威嚴莊重，手託金鐗、持雷旗，足踏麒麟、雷鼓。
雷祖形象不止這一種，眼前這尊，應該是最常見的。
和謝靈心印象裡沒什麼大出入，只是細節處差異。
“怎麼樣？這尊雷祖像不簡單吧？”
身後傳來蘇黎的聲音。
謝靈心回頭。
蘇黎笑道：“你可別小看這尊雷祖像，這可是真正的上古祖星遺物。”
“市裡有幾家修習雷法觀想的大人物，都曾經來這裡觀想雷祖神像，得到雷祖賜福，補全雷法真意。”
“你看這裡。”
他指着雷祖神臺兩邊，兩根柱子，各有一列文字：
“九宸三千將，雷霆八萬兵！”
“大火燒世界，鬼魔化塵灰！
“據說，這是召雷的神咒。”
“雷祖像蘊含莫大威能，更藏有驚天秘密，誰要是能參透，就能獲得傳說之中的雷祖神力，主宰雷霆，滌盪世間一切罪惡，萬邪辟易，威臨周天，救世濟生……”
說着忽然反應過來，這只是個在底層掙扎的小孩，跟他說什麼上古遺物、什麼雷法，他也聽不懂。
便揮了揮手：“嗐，我跟你說這些你也不懂，而且至今爲止，也沒有人能真正參悟其中秘密。”
“你只需要知道，別說參悟其中秘密，你只要能得雷祖賜福，市裡那幾家肯定都搶着要收你。”
蘇黎嘴裡雖然這樣說，但看他滿臉笑意，也不過是隨口調侃。
別看這尊雷祖像就這麼明晃晃地擺在這裡，任人蔘觀。
可這真是環保局的至寶。
上古遺物，神韻自蘊，諸邪辟易。
除了傳說中的大秘密外，還能給人賜福，消災解厄。
賜福是好事，所以環保局從來不禁他人蔘觀。
上古遺物？
這個詞他在白老師的視頻裡倒是聽說過幾次。
好像對於修行者來說非常重要，不過語焉不詳，他也不甚了了。
謝靈心參觀雷祖像，原本只是對於上輩子的一種緬懷。
現在蘇黎只是隨口一說的話語，他卻當真了。
可惜看來看去，也看不出什麼東西來。
就是個有點舊的神像嘛。
神韻？
倒是挺威嚴，手藝不錯，還有着厚重的歷史氣息。
除此外，也看不出什麼了。
難道是看的方法不對？
謝靈心想到基礎觀想法。
端正心意念頭，再觀想雙足安立大地。
不知不覺間，又進入了那種奇異的狀態。
還是沒區別……
觀想……
從基礎觀想法來看，這是一種有效改善自己精神的方式。
如果觀想的是別的呢？
這尊雷祖像……
雷祖，似乎不止一種說法。
有說是九天雷聲普化天尊，玉清真王長生大帝化身。
代天主生殺枯榮、善惡賞罰、行雲布雨、斬妖伏魔、號令雷霆。
上照天心大道，下濟幽冥羣苦……
謝靈心默默回憶自己所知，結合印象和眼前的雷神像，在心中勾勒雷祖形象，誠心敬誦雷祖尊號。
祈願雷祖護佑，指點迷津。
眼前所見竟然真的漸漸有了變化。
他看到了一片混沌。
恍惚之間，得見混混沌沌之中，有仙光流溢，慶雲漫天。
一尊尊仙光罩體的身影，或乘雲氣，或乘鳳鳥，或駕寶輦。
盡仰拜一尊高踞混沌中，難以言說的偉岸身影。
其周身億萬星辰環拱，紫氣氤氳，神風呼嚎。
有語聲沉沉，如雷霆震震。
“吾受元始符命，到此說經……”
“未有天地，先有吾身，未有吾身，先有根本。”
“生根死本，生死輪轉，如蟻旋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