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唯想開口問他要說什麼，但嗓子卻好像乾澀的要命，怎麼也說不出話來，只能定定的看着他。
他也在看她。
然後鬆開了一直握着她左手腕的右手，笑了笑說：“先下車。”
肖唯這纔回過神來，微微張開了一直緊握着的左手。滿手心的汗。
聽見那人已經開車門準備下車了，默默深呼一口氣，也跟着開了車門下車。
從校門口進去有一條很偏僻的小路，兩邊種滿了樹，特別適合情侶約會，但因爲太偏了，離宿舍和教室都很遠，所以晚上人倒是不多。
肖唯現在和並肩顧墨城走在這條路上，倒也不擔心幾步就要驚飛一對鴛鴦。
直至顧墨城停下來，轉過頭，看着肖唯。
肖唯也停下來，愣愣的擡眼去看他的眼睛。
靜默良久。
顧墨城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緩慢而深刻的開口，他說：“肖唯，我喜歡你。”然後淺淺笑開，輕聲補充：“很久了。”或者，又何止是喜歡。
肖唯在聽他說完第一句話的時候就已經被震了心神，一種奇異的感受從五臟六腑漸漸漫延出來，幾乎統攝了整個魂魄，讓她覺得周圍的一切都那麼不真實，既是意料之外又好像是......意料之內，因此並沒有聽見顧墨城後來的那句話。（當然聽見了可能更......）
顧墨城見她傻在了那兒，也不出聲催她迴應，只微微笑着站在她的對面。
直到這一刻，顧墨城才發現，哪怕對面的人什麼都還沒有說，甚至沒有表示出半分被他告白的喜悅，他只是這樣站在她的對面，內心卻是一片平和溫柔，從未有過的繾綣。
兩人就這樣對面站着，一個微微笑着，眉眼溫柔；一個呆愣晃神，不知所措。
肖唯沉默良久，緩緩開口：“我想知道，爲什麼...是我？”
你那麼好，有那麼多選擇，我想知道，你爲什麼...會選擇我？
顧墨城聽她這麼問，卻沒有急着回答，他稍稍想了想，開口講了一段記憶：“我在八年前出過一場事故，導致右手手腕粉碎性骨折，正常的生活沒有問題，可是...就是不能再拿手術刀了。我當時...很低沉，因爲我從小就想要當一名醫生，努力了將近二十年的理想，卻突然因爲一場事故破滅掉了，其實真的有些...不能接受。我在醫院住了三個月，出院後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覺得自己的整個人生都被毀掉了。甚至有段時間試着用酒精麻痹自己。”
他說的時候雲淡風輕，仿若只是在闡述別人的故事，不見半分故去的傷痛，甚至對自己曾經不理智不成熟的做法感到自嘲。只嘴角還有些無法淡化的苦澀。
肖唯卻沒有他這麼坦然，甚至...很心疼，她從沒想過，看上去受上帝愛戴的讓人嫉妒的顧墨城，居然有這樣沉重的過去。
努力了近二十年的夢想瞬間崩塌，甚至一生都再不能實現了，對一個剛剛二十歲的男孩子來說...應該是致命的打擊吧。
“後來我回了國，那段日子正好在過年，我主動提出要到我媽媽的醫院了幫忙值班....我也不知道當時是什麼樣的心理，可就是想去，我媽媽她也不攔我，讓我去了。”顧墨城繼續說着，眼睛望着深色的天空：“大概在我值班第三天的時候，有一位老人在醫院去世了，那是我第一次面對死亡，就想着去悼念一下這位老人，然後，在這位老人的病房門口，我遇到了一個小女孩。”
說到這。顧墨城嘴角的笑容不自覺增大了許多。
肖唯也漸漸回過味兒來了...難道八年前他們就見過？那她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呢？不過...當年外婆離開的時候，確實有一位大哥哥在病房門口和她說過話來着...
難不成...是顧墨城？！
顧墨城沒有管她越來越顯不可思議的表情，帶着滿夜的溫柔，笑着回憶：“那個小女孩有着一雙特別大的眼睛，那雙大眼睛卻是我從來沒有看過的乾淨純粹，她當時看上去特別傷心，可是就是忍着眼淚，然後告訴我，我不能哭。我也不知道爲什麼，看着那雙眼睛，我突然就覺得其實我經歷的一切並沒有那麼糟糕，或許我可以找到一個更好的生活方式也說不定。於是在臨走的時候，我忍不住問了她的名字。然後...這麼多年，我一直記得那雙眼睛，甚至無數次夢見過，直到幾個月前，我又見到了那雙眼睛。”
顧墨城回憶完，終於轉過頭來看向肖唯，眼裡落了一整個天空的星星，他說：“那個女孩告訴我，她叫肖唯，生肖的肖，唯一的唯。”
肖唯今天晚上第二次傻住。
好久後反應過來，更加不知所措了：“...所以......”
“所以肖唯，我從來沒有記得一個人會記這麼多年還不忘，甚至一想到就特別開心。”他注視着她的眼睛，緩緩開口：“我想了你這麼多年，現在我很確定我想和你在一起......你呢？”
......
他見她不回答，也不着急，慢慢丟出所有的砝碼：“如果你擔心我們的身份問題，那大可不必，因爲從下個學期開始，我就不會再到學校裡上課了，也就不是你的老師了；至於年齡，我只大了你八歲，這並沒有什麼，我想我會比那些你的同齡人給你更好的照顧，......所以肖唯，一切你都不用擔心，我可以解決好一切，你只需要問問你自己的心：你喜歡我嗎？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肖唯看着他的眼睛，經過了那麼久的深思熟慮，怎麼也想明白了，漸漸笑開，大眼睛盯着他的眼睛，然後緩緩點頭。
“好。”
其實他剛纔說的那些她都沒有考慮過，她只是一直不相信...他真的喜歡她。
顧墨城聽見她的回答，內心的喜悅翻涌而來，站在月色下笑容越來越大，再也抑制不住，清俊逼人，風采卓然。
傻笑了一會兒，將內心滂沱的情感微微壓抑了一些，他才朝她走進一步，伸開雙臂輕輕摟住她，然後不由自主的收緊，在她耳邊輕輕開口：“不會讓你後悔。”
然後就是一陣壓抑不住的輕笑。
肖唯從未見過這樣情感外露的顧墨城，慢慢的，伸出手臂回抱住他，也輕輕笑了起來。
“你好，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