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等到寧珂要上車的時候, 牧邵清已經挨着窗戶閉眼假寐很久了。
寧珂開車門,站在外邊抽菸的司機想問問他有沒有別的吩咐,倒是被寧珂按住肩膀。寧珂食指抵脣, 面上帶着尚未褪去的凝重。
司機看了眼光線昏黑的後座, 低聲對寧珂耳語道:“董事長那邊傳來消息, 把注意力放在學校, 外面不用管。但……”
“說。”
“前不久, 我們的人捕捉到一則消息,是家族裡傳來的求救信函。不是核心成員……”司機有些爲難,“寧少, 您沒接觸過那些人,可能不太清楚, 家族養着他們, 關鍵時候爲您效力, 平日裡傲得很,但絕對不會輕易求救……”
“這些人我知道, 具體情況不用再解釋,你把攔截到的信函發給我。”
寧珂悄聲坐進車中,將外套搭在了牧邵清的身上。
他揉了揉眉心,開啓手錶的親密聯繫功能,用特殊的字符給寧父寫了一封信。這信不是發到郵箱的, 而是通過家族的聯繫, 直接傳到寧父的個人通訊之上。
閔州的消息比他想象的嚴重很多, 外來者在校園地界肆無忌憚地實驗, 網絡、媒體的視線齊齊被遮掩, 粉飾太平。他不是沒有懷疑過這些,興許會是家族長輩們聯手試煉小輩的局, 但他最隱秘的地下情報也傳來不容樂觀的訊息。
他一直以來的印象跟其他人沒有什麼差別,寧楓的確是寧氏家族的神祇,他籠罩着天地萬里,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即便他多次想要逃出父親的光環,但一直以來,他確確實實深受着寧父的保護。
他曾經想着離開閔州,在像譙郡一樣的地方,幹出一番自己的事業,證明給寧氏家族的人以及閔州所有的貴族瞧。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那裡會出問題。
思來想去,寧珂讓司機在路邊停車,自己給寧夫人發通訊請求。
寧夫人沒有接。
寧父的也是無人接聽的狀態。
他思來想去,給研究院的西門教授聯繫。通訊嘟嘟嘟幾聲後被掛斷,寧珂一看時間,或許西門教授正在上班。而西門珩、西門季玄兩兄弟,不出預料,通訊在無信號狀態,應該是被屏蔽了。
到底什麼話是能相信的,寧珂一時也迷惑起來。
夜間,牧邵清翻過身,餘光瞥見在隔壁的燈仍舊亮着。牧邵清緩緩坐起,從口袋裡掏出被命名爲失憶藥劑的試管,仔細端詳起來。這個東西有着與他給出的配方全然相同的色澤,全然一樣的口味,但卻有着不一樣的功能。
他想起夢境中的天台,黑着臉把藥劑擱在了桌上。
撥開窗簾,天空混沌一片,城市的亮光微微照亮丁點區域,但他們頭頂,仍舊被濃重的黑雲籠罩着。夜風帶着寒氣襲來。牧邵清靠近陽臺邊緣,從這邊剛好可以看見寧珂屋子裡的情況。他似乎工作得入神,並沒有注意到外面的視線。
牧邵清轉身,用身體靠在扶手上。
那些不太好的回憶明明已經很久了,他也明明都忘了。
忘得一乾二淨。
他又轉身,臉貼着牆,靜靜地看着寧珂的影子。
看到大約雙手冰冷了,他發現寧珂那屋的燈關了。他就像是被鼓舞了一樣,離開了自己的房間。
同樣佈置的屋中並非一片黑暗,寧珂留了一盞牀頭燈,就像是等候牧邵清。
“你來了。”
牧邵清道:“睡不着。”
他們兩人一貫不會怎麼幹涉對方的事情,除非遇到了困難。寧珂回想起牧邵清今天唯一的不對,正是在別墅中貿然飲下失憶藥劑。最初的時候,他對這種藥劑心有餘悸,直到向南宵再三肯定了這種藥劑的無害,才逐漸放心下來。
“不舒服?”
牧邵清把渾身都包入被子裡,被寧珂攬過去。寧珂什麼也沒說,把他的雙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
肌膚貼着肌膚,牧邵清可以感受到人的體溫,還是雙手麻麻的感覺。
不知是驟然的溫暖讓他產生了這樣的感覺,還是緊貼心上人的肌膚,給他產生這樣一種錯覺。
“我只是做了噩夢。”
寧珂像是安慰他:“都是假的。”
牧邵清把頭拱進被子裡,心中回他:是真的。
“我知道,是假的。”牧邵清把臉頰也貼在對方肌膚上,“風很大,有點冷。”
寧珂僵住,隨後又馬上放鬆下來。
“不要去陽臺,多披一件外套。”寧珂還想說什麼,但看牧邵清發出的輕微鼾聲,還是抿脣笑了。“假了,你從不打鼾……”
牧邵清沒有迴應。
半晌後,寧珂也閉上眼。牀頭燈感應到房內兩人均勻的呼吸聲,自動關閉。牧邵清在黑暗中睜開眼,把身體靠得更近了。
夢境之中,天台的風很大,牧邵清站在高樓,俯瞰下方,可以看到熊熊燃起的大火。火焰從遠處一棟樓一棟樓地燒過來,最終將他困在方寸之地,動彈不得。他眼神一厲,跳下高樓,在危急中抓住了水管,把自己挪到了隨便哪一層樓裡。
他坐在窗臺上,等候翌日初升的太陽,然而 ,太陽始終沒有生起。
夢境的最後,窗玻璃碎裂,紮了他一身的碎屑,而一個女人從火焰走來,對他伸出手:“安全了。”
那是一雙癡狂的眼。
女人在火中燃燒殆盡,變成了灰燼,最後,塞繆爾從灰燼中走出來。
“跟我走吧,我們纔是一樣的人。那些提線木偶,沒有資格跟我們相提並論。”
牧邵清被重複的夢境驚醒。
牧邵清驟然起身的時候,寧珂還在休息。他的一雙手臂環着人,正好壓在了牧邵清的胸口上。有了這麼大的動靜,寧珂眨了眨惺忪的眼,問道:“怎麼了?”
牧邵清掩飾住喘息,只道:“我們該上學了。”
寧珂不疑有他,側頭一看時鐘。
7:30
還有半個小時。
“今天是週末……”
牧邵清:“……”
寧珂踩着棉拖進了廁所,幫牧邵清也倒了一杯水,機器人管家不知什麼時候,把牧邵清的牙刷牙杯也送到了這間屋子,正好他做完直接把東西遞給牧邵清。
“你又做噩夢了。”
牧邵清低下頭:“沒有……”安靜了一會兒,他問,“你查出什麼事情了嗎?閔州那邊……”
寧珂道:“閔州那邊的事情有些複雜,不過,我們目前還不用管。”像是知道寧珂真的想問什麼,他道,“我聯繫上牧梔了,挺容易的,他也在譙郡的地域裡。”
牧邵清微訝:“他不是回閔州了?”
“衝着你來的,短時間沒打算回去。不過,最近他應該不會要見你,我的人碰上他了。”被牧梔威脅了一翻。
寧珂有一句話沒說,要不是看在爲着牧梔臉皮着想的份上,他現在已經把牧梔落腳的地址給牧邵清了。
寧珂:“你要知道他的住址嗎?”
“嗯?”牧邵清道,“好。”
於是,寧珂吃早餐的時候,把住址發到了牧邵清的手錶上。新學校有孫岢走後門,他們二人比較自由,起碼,在請假方面很自由。
孫岢送來文件,把一份資料給了牧邵清:“omega,咳,之前給你辦的身份。”
牧邵清心中早就有數,倒是沒說什麼,反而是寧珂那邊,孫岢也把性別定爲了omega讓他比較詫異。
頂着寧珂和善的眼神,孫岢爲自己辯解,還拉了牧邵清當同盟:“寧少說找一種最不會暴露他身份的性別,我思來想去,特地選了這一種。衆所周知,各大家族的繼承人全部都是alpha,沒人會想到……”
牧邵清輕聲道:“很嚴重嗎?”
孫岢噎住,問道:“怎麼?”
“連寧珂都要改換性別,事情很嚴重嗎?”
孫岢笑嘻嘻的表情凝固起來,反問寧珂:“很嚴重嗎?”
寧珂停下手中的動作,認真道:“很嚴重,不是玩笑。”
“閔州那麼多家族,再不濟也有首腦,不可能出問題。”孫岢訕笑,倒是牧邵清幫她把話說了。
寧珂沒有回答,但孫岢卻似乎從寧珂的眼神中明白什麼,笑容更大了:“對啊,那就沒錯了,二位omega,這個身份你們出門很方便的,就是不能忘了帶上護頸。”
牧邵清道:“護頸只是裝飾。”
孫岢把兩條護頸放在桌上:“卻是omega身份的象徵。”
牧邵清看了半天,先幫寧珂繫上。孫岢笑眯眯的告辭,但肩膀卻有輕輕的顫動,牧邵清疑惑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在寧珂耳邊輕聲道:“她不像在笑。”
“嗯。”
週末,寧珂與牧邵清並沒有什麼安排,兩人呆在家裡,一個處理事情,一個研究藥劑,這一下就過了兩天。上課的第一天,他們都遲到了。但寧珂卻沒有去教室,而是帶着牧邵清去圖書館。今天是學校發成績的日子,他們還能在其他地方苟一天時間。
牧邵清的手錶收到了孫岢發來的成績,主任在成績開頭寫了加紅加粗幾個字。
“嚴重偏科”
無人機將試卷送到寧珂手中,他翻了翻,然後把語文試卷遞到了牧邵清的手中。
作文嚴重偏題。
閱讀盡數錯誤。
卷面慘不忍睹。
牧邵清看着沉默了很久,不信邪地拿起寧珂的試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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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兩人閱讀題的不同理解,牧邵清險些以爲他們看的是不同的卷子。
良久,寧珂輕笑一聲:“是你能答得出來的問題。”
牧邵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