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這個定型很少見啊……”
同一時間，華夏渝州市，戴燃的家中。
眼見着第18手執白的芮昭於右下夾逼了過來，正在與隊友連麥的戴工智能簡單地評價道：
“這裡常規來說面對白棋的貼起，黑棋肯定要扳住的，但孫熠他卻很快就下出了左下的一選飛壓……
“我感覺，他是有準備的。”
“嗯，應該是！”
連麥中姬秋綣的聲音應和道：
“所以剛剛面對芮昭讓出對角的下法，他果斷便落子在了對角，一點不慫！
“眼下面對白棋的這手逼夾，又是扳了連扳，下得非常迅速的同時還非常強硬，偏偏又招招一選，這個佈局他肯定有所準備！”
“嗯。”
戴燃看着屏幕微微頷首，但卻很快又輕笑搖頭：
“只是……
“右下的這個冷門定式他孫熠有所準備，但好像芮昭也很熟悉啊！”
的確，正如戴燃所言。
儘管右下的定型並非常型，可兩位頂尖高手在這展現出了極爲深厚的基本功，都是落子如飛、招招一選！
AI勝率曲線繃得仿若一條完美的水平線一般，沒有朝任何一方有絲毫明顯的偏移！
“唔……本來我還想說在這賣弄一下對於此處佈局的研究，看來是沒有獻醜的必要了呀！”
此時姬秋綣看到雙方如同AI機器一般的佈局發揮，同樣發出了由衷的讚歎，只是佩服的語氣裡夾雜着點點其他難以言表的情緒。
眼見短時間內雙方都沒有出錯手的可能，姬秋綣稍稍頓了下語氣，向自己隊裡的老大哥拋出了個事兒：
“啊對了戴哥，有個事兒要和你招呼一聲……
“我下半年應該要領證了。”
“……誒？”
聽得這話，一向不苟言笑的戴燃臉上難得流露出驚訝的神色，隨後不由得小小地莞爾擡眉：
“看你這樣子……是早就有情況了？”
“嗯。”
“幹嘛不早和我說？”
“這不看戴哥你一直沒找，怕刺激到你嘛！”
“哪裡至於！
“我要想找，戴個假髮分分鐘的事！”
戴燃罕見地小小埋怨對方一句，隨後頓了頓，也很直接地問道：
“是覺得……有點卷不動了？”
“對呢。”
姬秋綣如實回答着，語氣裡似乎帶着些微苦澀的意味：
“說到底在圍棋上，我的決心和專注程度都還是差了些！
“本來光有一個雷歧都算了，現在還多了個更不給機會的芮昭……甚至褚駿、楊漫璟他們也都趕了上來！
“與其再像先前那樣首鼠兩端，不如早做決斷，別耽誤了人家姑娘，也耽誤了自己。”
“……嗯，你說的很對。”
對於隊中小友的選擇，戴工並沒有任何異議。
姬秋綣的意思，自然不是說要在這麼個當打之年直接退役——這樣的話渝州隊老的老廢的廢，只怕已經要考慮保級的事兒了。
但既然選擇了結婚，那難免要分一部份精力到家庭上，要向世冠發起衝擊更是難上加難，可以說是放棄了必須要拿世冠的執念。
圍棋說到底是非常殘酷的競技體育，並不是每一名有天賦且足夠努力的棋手都有機會拿到世冠。
有雷競鳴、孫熠這樣抓住轉瞬即逝的機會一了夙願的，那自然也有像於慶光、姬秋綣這樣苦苦追尋終究無能爲力的。
在眼下這個當世前四個個如同銅牆鐵壁、而新生代已經在迅速成長起來的檔口，與其不斷給自己加壓，弄到青春空逝、不可收場，選擇急流勇退，未嘗不是個好的決定……
甚至說，是再能理解不過的決定。
畢竟，絕大多數人都不是芮昭。
也正因如此，芮昭纔會顯得如此特別……
戴燃稍稍整了了下語言，繼續寬慰道：
“……而且，你也別灰心！
“興許心態放鬆了，哪天就莫名其妙又有機會拿世冠了呢？
“像我的第三冠其實也是這樣的呀！”
“啊……那承戴哥你吉言了啊！”
雙方簡單地又寬慰客套了兩句，並且雙方都知道對方在寬慰和客套。
圍棋這東西到底有多純粹，作爲頂尖棋手的二人也都再清楚不過。
眼見話題說得多少還是帶了點沉重感，戴燃便還是立馬將話題往喜事上提：
“那個……
“既然下半年領證，那什麼時候辦酒啊？
“雖然我不喜歡去酒宴，但你的我一定去。”
“啊……這個嘛……
“估計短時間不會辦……”
“嗯？不會辦？”戴燃不由得露出驚詫之色：
“這你女朋友能同意？”
“其實就是她提的……”
姬秋綣的聲音裡帶着點小小的無奈：
“等圍甲下完之後，我們不是要去棋院那下三爽杯的預選嗎？屆時我和她在大京一起請戴哥你吃個飯！
“具體情況，我到時候當面和戴哥你老實交代吧！”
“這麼神神叨叨？那好呀！”
眼見姬秋綣沒有再在連麥裡多說的意思，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什麼不對的戴燃便將話題又拉回到了棋局上：
“唔……我看芮昭和孫熠那也可算是把譜給背完了！
“下了四十手，這AI勝率曲線是一動不動！
“我估計，故意引導到這個定型的孫熠，可能自己也在爲自家師妹的基本功感到佩服吧！”
“唔……
“芮昭的基本功是好的可以……”
姬秋綣聲音緩緩傳來，似是察覺到了什麼不對：
“不過我倒覺得即便如此，這個回合還是孫熠佔了便宜呢。”
…
…
“呃……老於！
“你意思是你覺得孫熠佈局佔優？！”
二十分鐘後，華夏東江市，木狐圍棋道場。
聽到於慶光剛剛給出的看法，今天照例同老友們一起觀看比賽的老雷九段頗有那麼些驚訝：
“可AI勝率上看，兩邊基本上還是初始勝率啊！”
正如雷競鳴所言，自從在右下走完了一整個很是冷門的大型定式後，雙方又在左側交換幾手，之後便開始了右上的定型。
只不過最近這二十手棋，雙方也都沒有激烈戰鬥，只是各自搶佔要點，即便右上角的變化稍有摩擦，也迅速和平解決，各取所需。
此時孫熠與芮昭間的這局主將戰對弈至第61手，黑棋勝率43.2%，和開局時基本相同，雙方至今未有明顯優劣。
所以對於於慶光剛剛認爲孫熠佈局佔優的說法，老雷九段可以說是不以爲然。
“……從勝率來講是這樣的，但從棋局進程來看卻並不是。”
眼見損友並不贊同，剛剛仔細分析了下局勢的於慶光輕嘆了口氣，隨即解釋開來：
“大夥都知道，芮昭最爲強勢的方面是什麼？就是天下無對的亂戰攻殺！
“但想要充分發揮這種能力，那自然是希望對方盤面之上有弱棋孤棋。
“可佈局下到現在，雙方下得非常平穩，而且孫猴兒他也非常有意地不下激進手段，不讓任何一片棋處於明顯的落單狀態！
“芮昭眼下根本沒有明顯的發力點！估計只能打入治孤來攪亂局勢了！”
“嗯，我贊同老於的看法。”
此時厲望遠也點頭髮話道：
“我個人感覺，芮昭可能最近是下功夫棋下得有點太多了，這盤節奏有些沒調整過來！佈局未免有些太過溫吞！
“她下別的棋手我覺得下下功夫棋都算了，可孫熠就不一樣了！他實力比一般圍甲主將級別的棋手可都還要強半檔的！
“先前她要贏孫熠就多少得鬧出點節奏才行，看現在這架勢，後面估計得下得比較拼了……”
“拼就拼！弄得我學生沒拼過似的！”
眼見於、厲二人都不太看好自家學生，老雷九段當即出聲表示力挺：
“去年昌棋杯決賽首局，芮昭三顆殘子都能殺得孫熠雞飛狗跳！
“這小半年過去我感覺她水平又有進步，沒理由會對付不了孫猴兒！”
“誒誒，你也別急啊老雷！”
於總教頭當即圓場道：
“我只是陳述個客觀事實，又不是說芮昭沒機會了！相反我倒是覺得，她這當世殺神是不是又在憋什麼‘死神降臨’之類的大活！
“接下來……就看芮昭會用怎麼個激進手段來把盤面攪得天翻地覆了！”
而在幾位老師的等待中，芮昭與孫熠的這局主將戰不緊不慢地進行着。
第62手，白棋下出左下託的一選，之後就地定型，沒有絲毫的激進舉動。
之後面對黑棋在上方的打入，芮昭飛飛跳跳，簡單定型。
再之後，雙方依舊全局各自搶佔要點，幾塊稍有薄味的棋各自連回。
而當黑棋第99手右上一立、都開始下官子手段的時候，白棋第100手依舊不慌不忙地向中腹小飛一手。
讓整個世界棋壇爲之膽寒的“當世殺神”今天彷彿立地成佛了一般，下到百手都全然沒有半點剛剛三人所說“激進手段”的架勢，整個盤面可謂一片風平浪靜……
而看到這，從剛剛起就一直有些欲言又止的老雷九段終於忍不住了……
“這……
“這是什麼情況啊？！”
雷競鳴眉角微動，整個人是說不出的納悶：
“芮昭她今天怎麼一點動作都沒有啊？！
“真就純純跟孫熠玩鋪地板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