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尚朝天剛剛所言，在他看來搞讓先挑戰賽這事兒算是可以理解，但也不至於非得退出職業棋壇啊！
芮昭這麼折騰一出，後面協會面對各個贊助商的壓力可謂肉眼可見的大！
尤其是下月即將開始的南海杯，當初人家幾乎就是衝着芮昭的影響力辦的這個比賽！結果轉頭主角退賽了！這這這……
“……是這樣的尚主席！”
尚朝天說完，坐在芮昭旁邊的艾簡安本想開口解釋，但芮昭卻更快一步說道：
“我和安安姐商量後覺得，爲了保證事情有足夠的話題度，的確有必要把事情做絕！
“只有完全不給自己留退路，才能最大化話題度與新聞價值……”
她似乎有點不確定自己用的詞是否準確，下意識地側頭向艾簡安求證：
“呃……安安姐，是這兩個詞對吧？”
艾簡安那張總是帶着精明幹練的臉上此刻有些複雜的意味，但沉默了一秒後還是緩緩點了點頭：
“……是。”
尚朝天抿緊了嘴脣，看似沒有動作，但他內心深處已經對這個說法表示了認同。
在協會幹了這麼些年，此時的尚朝天對於輿論自然也有了充分的敏感性。
確實！
芮昭放棄所有職業比賽，坐等各路豪強受讓先手前來挑戰的舉動，極大地拉高了其自身的格調與新聞價值！可以說儼然便是一副超脫於世的神明模樣！
反倒是如果芮昭一邊搞着這個驚世駭俗的“讓先挑戰賽”，一邊還去參加各項職業比賽下分先爭冠軍，那畫面確實有點……呃……
尚朝天光是想想就感覺格調瞬間就掉下來了，挑戰賽給人的震撼感也必然會大打折扣！
不得不說芮昭和艾簡安的這個決定雖然看起來瘋狂，但從傳播效果和達成戰略目標來看……
簡直堪稱神來之筆！
而就在尚朝天內心翻江倒海，被這“做絕”的戰略所震撼和說服之際，芮昭的聲音再次響起：
“另外就是：對於一個項目而言，有一個一直拿走所有冠軍的怪物在……
“也不是一件好事吧？”
“誒？”
尚朝天眼中的光芒閃爍了一下，帶着一絲明顯的驚訝。
但抿脣沉默一陣後，他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因爲……芮昭說得一點沒錯！
如果一個項目的霸主選手，強大到讓所有比賽的結局在開賽前就幾無懸念、讓其他人聯接近她背影的可能性都渺茫，那對於整個項目的長遠發展很難說是一件真正的好事。
而且……就連快棋雅典娜宣佈退出職業圍棋的節點，都可謂拿捏得剛剛好！
前腳剛剛完成世賽七連、全年滿冠的傳奇成就，將項目熱度推至一個前所未有的頂峰！
後腳就直接原地飛昇、超脫物外，給職業棋壇留下更多懸念與話題……可以說不要太完美！
嘶——
這個她都能察覺到嗎？！
尚朝天忍不住再次細細打量起眼前風華正茂的美人棋手。
四年半的時間，從那個橫空出世憨憨少女，到如今代表整個棋壇向AI逼戰的當世第一人……
昭天后的快速成長，何止棋盤之上！
這份對項目發展的清醒認知，令他這個在棋壇混跡幾十年的老江湖都感到一絲凜然。
只是……
“但……芮昭！
“你這也太胡鬧了！”
尚朝天的聲音再次帶上了急切和焦躁，眉頭重新擰緊：
他指着那份擱在桌上的公告複印件，指尖幾乎要點破那“讓先”二字：
“儘管你實力很強很強，這一點沒人能否認！
“但讓先接受其他頂尖棋手的挑戰，這而且還開出那麼離譜的獎金……
“你是不是有些太自大了呀？！”
尚朝天從不懷疑芮昭有“讓天下一先”的水準，可“讓天下一先”還要保證一場不敗……
這真的可謂狂到了極致！
“沒問題的！我有把握！”
芮昭的聲音不高，可語氣裡的堅定甚至隱隱帶着的理所當然：
“您要不信的話……
“……等挑戰賽正式舉辦、有棋手試一次您就知道了！”
……試一次？
我就怕你試試就逝世啊！！！
聽得這話，尚朝天很有種吐槽的衝動。
可若是真在這麼個當口這麼說，又顯得對芮昭很不信任，這令他一下子糾結起來。
就在這時，剛剛一直安靜坐在旁邊角落、幾乎沒什麼存在感的雷歧突然開口，年輕的聲音帶着一種毫不掩飾的信任和篤定：
“尚老師，我覺得芮昭肯定沒有問題的！”
“……”
尚朝天一時無語，額角的青筋似乎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喂喂！雷歧你這個時候添什麼亂啊！
就是你個小傢伙對她威脅最大的好嗎……
……誒等等？！
突然發現學生朝自己連擡兩下眉毛的尚朝天突然意識到了些什麼。
可還不等他再次開口，生怕老師沒GET到自己意思的雷歧便搶過話頭、非常認真地對芮昭說道：
“芮昭！等一月的南海杯結束……我會成爲第一個來挑戰你的人！
“包括等農心杯以後，我也會再來的！”此言一出，滿室皆靜。
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雷歧這是表示他會拿下首屆南海杯的冠軍，並且親手終結本屆農心杯。
南海杯創立一方面是爲了在新嘉坡乃至整個東南亞進一步發展圍棋，另一方面也是爲了向南韓方面小小示威。
畢竟首屆世界最強棋士戰冠軍被芮昭“意外”奪走後，第二屆現在看很可能要無疾而終。
所以這回南海杯採用綜合預選、華夏規則，卻選在了和首屆世界最強棋士戰類似的時間，並且與世界最強棋士戰完全一致的“保留時間一小時，每手棋加三十秒”的加秒制規則，大有“你若不辦我就取代你地位”的意思。
其即將於下月10號在新嘉坡開始預選賽，年前決出冠軍，確實是華夏棋手最快獲得讓先挑戰賽資格的機會。
“……好、好的啊！”
芮昭明顯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雷歧會如此積極和明確地表態挑戰。
只是在一陣猶豫後，她還是出聲小小修正了一下：
“不過……
“雷歧你應該不是第一個噢？”
“誒？”
眼見小雷九段一臉驚訝，芮昭便繼續解釋道：
“那個……我和安安姐已經關注過了：第一個前來挑戰的會是南韓最強棋士戰的冠軍！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柳世賢九段吶！”
雷歧臉上的自信和決心瞬間凝固，整個人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一般，似乎完全沒料到這個答案！
直到這時他才徹底反應過來——的確，南韓國內的最強棋士戰五番棋就在每年初！
當初舉辦世界最強棋士戰的時候，南韓方面的計劃本就是國內頭銜賽與世賽隔年交替舉行。
按這個安排，他再怎麼快，似乎也快不過那位柳家小少爺！
一瞬間，整個會議室的氣氛便變得不對了起來，尚朝天也清晰地感知到了這份撲面而來的尷尬。
只不過讓棋協主席有些困惑的是，這種尷尬之餘似乎還帶着點些微的酸味……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我……我明白了……”
短暫的沉默後，雷歧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語調明顯低落下去。
看着瞬間蔫下去的愛徒，尚朝天略有些不知道對方非要爭這個第一干嘛，但還是趕緊接過這個尷尬的話頭道：
“芮昭，情況呢……我算基本清楚了。但還有件事我得問下：
“如果Deepbrain那邊一直不應戰，那……”
“不應戰沒關係，只要能夠把熱度續住就行！”
芮昭對此早就想得非常通透：
“我的最終目的只是成功推動圍棋入奧。
“只要能夠維繫住熱度，最終達成目標，其實挑戰AI只是噱頭和手段而已！”
“……這樣啊！那最多也就持續一年的樣子……”
尚朝天稍稍沉吟，又問道：
“那等圍棋順利入奧了，或者Deepbrain真的接受了你的挑戰，之後你還會回來嗎？”
這個問題看似有些突兀——職業棋手不接着回來下棋還能做什麼？
可真等拋出之後，卻令整個小會議室內氣氛一滯。
“……這個……
“這個就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啦！”
芮昭眨了眨眼，沒有做出正面回答：
“現在……我想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可能到來的與AI的對抗賽中！
“儘管贏下來的希望確實有點渺茫，但無論如何我都想去試試！”
“……行吧！”
短暫地沉默之後，尚朝天輕嘆了口氣：
“但不知道你有沒有計劃再對外接受一下采訪？尤其是需要跟媒體方面再深入解釋清楚你的一些想法？
“畢竟現在外界輿論聲很大，光憑一封公告不足以迴應一切疑問。”
“嗯，放心吧尚主席！”
尚朝天話音剛落，旁邊一直扮演着“經紀人”和“軍師”角色的艾簡安立刻接話。
她晃了晃手中的手機屏幕，聲音平穩利落：
“我剛又通過【圍棋小昭】的官方賬號發佈了動態——
“後天……也就是31號上午十點，我們會在東江大酒店舉行一個正式的媒體見面會，屆時會集中回答大家關心的所有相關問題。”
很顯然——作爲專業人士，艾簡安早已做好後續的輿論引導預案。
“那就好！”
聽到艾簡安已經安排妥當，尚朝天從得知此事起便一直緊繃的身體總算鬆弛了一點。
他最後掃了一眼那份彷彿帶着驚世氣魄的公告，又看看眼前這對姑娘，只能發出感慨：
“現在外界對於你的這個‘讓先特別挑戰賽’……
“只怕有得是問題想問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