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6章 盡力
赫斯塔幾乎已經直起了背，似乎打算領西莫婭往阿雷瓦洛的書房去，但隨着一聲嘆息，她又重新俯身靠在了扶欄上。
“……明天吧，”赫斯塔的聲音透着一股疲憊，“我現在沒力氣做這個。”
西莫婭似乎並不打算就此離開，她一步步走到赫斯塔身旁：“那我還有另一個問題——我睡哪兒？”
“……一會兒再說這個，”赫斯塔低聲道，“先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西莫婭輕笑一聲，她背靠着二樓的扶手，站在赫斯塔身旁：“你不需要一個人待一會兒，你需要有個人來跟你聊一聊。”
赫斯塔側過頭：“……你想說什麼？”
“把事情做完就不會累了。”西莫婭也望着她，“試試？”
……
這一晚，阿雷瓦洛在入睡一個多小時後被一陣敲門聲驚醒，他在驚慌中打翻了牀頭櫃上的眼鏡，因此在黑暗中摸索許久，才起身開燈，詢問來者是誰。
脫去了制服的阿雷瓦洛只是一個普通的老人，他乾瘦下來的軀幹已經無法再像年輕時那樣將睡衣撐出一個有力的輪廓，沒有了制服的遮掩，這一虛弱的本質便更加明顯。
赫斯塔的目光在他身上短暫停留了一瞬：“晚上好，總督。”
“……晚上好，監察官。”老人望着他，“你們——”
“我們進去聊？”
老人只得讓出兩個身位。
西莫婭與赫斯塔在書房裡待了大約二十分鐘，與阿雷瓦洛展開交談。期間西莫婭指出，從明天開始，阿雷瓦洛就不應該固定在一個房間居住——因爲不論周圍的防守多麼嚴密，總會有一些當局者難以發現的空隙，因此阿雷瓦洛應當不斷更換自己在農場中的位置。
赫斯塔默默聽着，心中不以爲然。換了地方又怎樣呢，對水銀針來說，阿雷瓦洛的氣味又不會因爲換個房間而消失。
然而緊接着，西莫婭就道：“同樣的，您也不應當讓任何人——包括您的秘書提前知道在哪兒能夠找到你，任何一條泄漏出去的消息，都有可能落進刺殺者的耳中，這纔是我最爲擔心的。”
赫斯塔這才明白過來。
她望着西莫婭，看着眼前人與阿雷瓦洛做出進一步的約定，關於如何進一步地保密，如何向外傳遞消息，如何在赫斯塔等一衆水銀針的保護下進一步加固這個維繫他性命的堡壘。
阿雷瓦洛聽得很認真，直到西莫婭開始收束話題，他纔有些欲言又止地擡起頭：“我記得你是肯黛的秘書，是嗎？是她派你來的，還是……”
在西莫婭回答之前，赫斯塔先開了口：“她現在只爲我辦事了。”
沒有任何多餘的解釋，西莫婭也並不辯白，阿雷瓦洛凝視着兩人，發出一聲若有所思的低吟，似乎是在思考這個回答的含義。
西莫婭站了起來：“太晚了，總督，明天早晨我再來找您，我們到時候再聊一些細節，好嗎？”
“當然。”阿雷瓦洛下意識地想要朝西莫婭伸手，但他幾乎立刻意識到了自己在做什麼，那隻擡起的手在空中隨意地揮了一下，像是要撣走一點灰塵，“我送你們出去。”
阿雷瓦洛的門關上了，赫斯塔再次以審視的目光看了西莫婭一眼。
“怎麼？”
“……下樓說。”
兩人一前一後往樓梯口走去，赫斯塔道：“主屋今晚沒有位置了，我送你到斯黛拉那邊去，讓她先給你騰個牀位出來——我會盡快規劃一個辦公室給你，不過不是現在。”
西莫婭目光微妙地掃了一眼身旁之人：“……辦公室的事情你言而無信就算了，我可以暫時不和你計較，不過你清楚我在哪些事情上不會退讓，別試探我。”
“我知道，”赫斯塔笑了一聲，“說起來你明早還要再來見阿雷瓦洛一趟。”
“對。”
“你跟他說一些似是而非的事情可以，但千萬別說謊，一旦你有什麼漏洞被他抓住了，他之後也就不會再信任你，連帶着也會影響我和他之間的關係。”赫斯塔輕聲道，“比如換房間以避開刺殺者——”
“你當時怎麼沒有打斷我？”西莫婭反問。
“什麼？”
“你當時如果打斷我，說刺殺者如果是水銀針，那麼換房間就根本不可能阻擋得了它，我就會告訴你，也許刺殺者並不是單槍匹馬來的，它在這個空間內也許有它自己的眼線，因此任何提升安全性的手段都不會多餘，”西莫婭道，“但因爲你沒提，所以我只能直接把話頭拋到他的秘書頭上。”
赫斯塔怔了一瞬，她微微顰眉：“我原先不提是不想拆你的臺，結果你是覺得——”
“再有下次，你大可以直說。”
赫斯塔又笑起來，她一路送西莫婭來到不遠處斯黛拉的大屋，一進門，斯黛拉就對她們兩人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怎麼了？”赫斯塔問。
“老太太本來說今晚一定要等你回來，但估計年紀大了，沒熬住，”斯黛拉輕聲道，“你別把她又吵醒了。”
西莫婭低聲說明了來意，斯黛拉連連點頭：“行，你先睡我房間。”
斯黛拉爲對方指明瞭自己房間的位置，兩人正要離開，斯黛拉像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簡，明早你一定要過來一趟，帕卡特有很重要的話要問你。”
“是關於這趟南區之行的嗎？”
“……對，那裡有很多人，很多事，都格外讓人憤怒，”斯黛拉表情嚴肅，“你沒有全程在場，所以帕卡特要確保你也瞭解了全部。”
“好，”赫斯塔回答，“我明早來。”
她站在原地目送斯黛拉和西莫婭進房間，整個屋子又再度變得安靜。
赫斯塔輕輕舒了口氣，似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今晚要做的事情就只剩下最後一件：去主屋的後院見見那些專門爲她而來的女人。
一切就像西莫婭說得那樣，把事情做完就不會累了——而所有事情，都可以一件、一件地完成。
她鬆了鬆肩膀，拉開門，踏進了農場的夜色之中。
重要的是把手頭的事情一件件做下去……赫斯塔想着。
可以做得不好，但儘量做下去。
千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