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普斯知道這個世界的生靈普遍都相當的敬奉神祗,因爲神祗與他們的生活息息相關。
但他沒想到,身爲大力神的赫拉克勒斯也會這樣尊敬神祗。
赫拉克勒斯雖然並不是什麼高等神,卻也是相當討宙斯歡心的一個,看他是半神之身卻被宙斯賜予了神格就知道了。
擁有神格的神祗,通常就不會自降身份去尊敬某個神祗了,即便是高上他好幾個等級的神祗,撐死也就是見面的時候會擺出尊敬的樣子。
當然這些事情都不是瑟普斯能夠知道的,一切消息來源於大嘴巴的死亡之神達拿都斯。
達拿都斯雖然不靠譜,但怎麼着也不會騙人的,何況是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上還吹牛實在是沒必要。
所以赫拉克勒斯對於神祗表現出來的尊敬着實讓瑟普斯有些吃驚。
“你敬奉神祗。”瑟普斯看了他一眼,姿態高冷的看向那座有些破敗的城邦。
赫拉克勒斯有些不明所以——他看了瑟普斯一陣,答道:“神祗自然是要敬奉的。”
瑟普斯沒再說什麼,只是感受着緊貼肌膚的獸牙傳來的溫熱感,目光始終凝在不遠處的城邦上。
這裡是一片丘陵,城邦坐落在一個丘陵的向陽坡上,整個城邦順着平緩的坡度逐漸往上,佔據了高地。
城邦旁邊不遠處就是一條穿過兩個丘陵中間凹地的河流,城邦的一個城門就開在這條河流的方向,隱隱能看見被踩踏出來的道路。
被踏得變得堅實的路上還沒有青色能夠冒出頭來。
這證明這段時間裡,這條路還是頻繁的被使用着的。
城邦城門洞開,門口卻並沒有守城門的勇士,城牆上也並沒有巡邏勇士的存在。
城牆破敗,有幾個地方甚至破了幾個洞,城內的模樣被輕易的窺見到了幾分。隱約透出來的一些地方都沒有人活動的痕跡,看起來空蕩蕩的極爲冷清蕭條。
赫拉克勒斯順着他的視線看了,直接邁步向城邦走去。
瑟普斯掃過他的背影,沒有猶豫,同樣跟了上去。
對於裡邊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瑟普斯是真沒有把握,但身邊有個開了掛的赫拉克勒斯在,他也就不會太擔心了。
瑟普斯覺得他雖然戰鬥力一點兒都不如赫拉克勒斯強悍,可不拖後腿還是能夠做到的。
“你覺得我打得過提豐嗎?”赫拉克勒斯站在城門旁邊,突然開口問道。
瑟普斯想了想,又仔細打量了赫拉克勒斯一陣,最終飽含遺憾的說了實話:“打不過。”
“……”赫拉克勒斯看了他一眼。
瑟普斯以特別誠懇的眼神回視他。
看起來真誠極了。
橫豎瑟普斯知道提豐是在冥土裡出不來的,宙斯還在奧林匹斯山上呆着呢,提豐想要從冥土出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塔耳塔洛斯一貫是相當給神王們面子的。
“不會是提豐。”瑟普斯說,“裡邊兒並沒有冥土和死亡氣息。”
提豐之牙的存在以及長期與達拿都斯分.身的主祭司的相處,讓瑟普斯天然對死亡相當敏感。
那城裡蕭條是蕭條了一點,但卻並沒有讓瑟普斯嗅到死亡的味道。
“這不正常。”赫拉克勒斯沒再想去追究瑟普斯到底是怎麼察覺到所謂的死亡氣息的,先知總是最不能被理解的一種存在。
“的確不正常。”瑟普斯點了點頭。
如果是在高加索山脈的範圍內,沒有死亡的氣息這是相當正常的,因爲宙斯還沒有撤去籠罩在高加索山脈上的隔絕死亡的神力。
但這裡距離高加索山已經有一段距離了,雖然也能夠直接望見高加索山脈,也是這附近唯一一座人類城邦,但怎麼也不該沒有死氣纔對。
死亡總是無處不在的,不僅僅是人類的死亡,還有動物的,植物的。
死亡遍佈整個世界,要說哪個地方一點兒死氣都沒有,那除了神祗們生活的奧林匹斯山之外,不會有其他地方發生沒有死亡的事情,
何況一個城邦的衰敗無非就是戰爭、病疫這些理由,而不管是戰爭還是病疫,怎麼都不可能沒有死氣。
赫拉克勒斯沒有再多想什麼,英雄們對於這種不正常的事情總是有一種天然的責任感,他邁步走向城門,順口問道:“你是一開始就知道這裡的事嗎?”
“我只是覺得餓了。”瑟普斯聳了聳肩,比起自己幸運e這種想法,他更加傾向於赫拉克勒斯的英雄光環讓他們隨便找個城邦休憩也不得安寧。
赫拉克勒斯沒做聲,表情上擺明了就是不信。
瑟普斯瞅了他幾眼也沒說什麼,跟在赫拉克勒斯背後進入了這個冷清而蕭條的城邦。
這座城邦的結構並不複雜,進入城門向內走上一段就是主幹道,主幹道很平整乾淨。
周圍兩邊還有着一些商鋪,門面和裝飾看起來很新,看得出是有人在經常打理着的。
甚至從建築的縫隙間望到居民區,還能夠看到他們晾曬的一些風乾了的肉類,還有一些洗淨的衣物在陽光下隨着微風輕輕飄着。
這座城邦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瑟普斯甚至能夠感覺到前不久這裡熱鬧的場面。
而現在,商鋪大門緊閉,居民區安安靜靜的沒有一點兒聲音。
只剩下風吹過空蕩蕩的街道發出的嗚嗚聲在耳邊迴盪。
赫拉克勒斯和瑟普斯的到來並沒有讓隱藏在屋子背後謹慎的打量他們的人們有任何動作。
瑟普斯眉頭皺了皺,赫拉克勒斯回頭看了他一眼。
“發現了什麼?”大力神看着皺起眉頭的先知,問道。
風中隱約有血腥的氣息。
瑟普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擡頭輕輕嗅了嗅,順着主幹道直走,在下一個路口轉向了右邊。
赫拉克勒斯看着他的動作一愣,深吸了口氣卻什麼都沒聞到。
背後的動靜讓瑟普斯覺得一種優越感油然而生。
天賦和智商壓制的感覺不要太爽。
赫拉克勒斯也覺得自己的動作有點兒丟臉,摸了摸鼻子,跟在瑟普斯背後走去。
大力神以爲他們是一路往高處那座相對較爲宏偉的建築——通常也就是國王所居住的地方靠近。
但事實上,瑟普斯是直奔王宮旁邊的神廟去的。
街道上人都躲起來了,這很正常。
但神廟卻是不可能沒有人的,除非這座城邦徹底廢棄了。
約摸二十分鐘後,瑟普斯的腳步頓住,他仰頭看着距離他只差幾十米的神廟大門,挑了挑眉。
“怎麼了?”赫拉克勒斯一路保持了安靜,儘量的沒有打擾瑟普斯,這下看到瑟普斯的表情不再像之前那樣了,纔開口問。
瑟普斯向神廟的方向揚了揚下巴,“聽。”
聽?
聽什麼?
赫拉克勒斯愣了一下,凝神之後卻隱約聽到了壓抑的呻.吟。
那是充滿苦痛與煎熬的聲音。
赫拉克勒斯這一路經過一些正在遭受苦難的地方,對於這種聲音並不陌生。
“有人受傷了。”就在瑟普斯正想着應該怎麼開口才能讓大力神進去一探究竟的時候,赫拉克勒斯這麼說了一句,大步向神廟走去。
瑟普斯被丟在後面,愣了半晌,抿着脣給神話裡的英雄們爆棚的正義感和無私的責任感點了一百個贊。
怎麼這麼自覺呢。
脖子上掛着的提豐之牙還在散發着暖暖的溫度,陽光有些烈,瑟普斯停留在神廟之外,仔細打量了一番神廟。
神廟一面牆上雕刻着一位女神,她長長的捲髮被紮起,身上穿着輕便的皮甲,手持弓箭,弓弦拉滿了,背上揹着箭囊,有一羣獵犬親暱的站在她身邊。
另一面牆上則是雕刻着這位女神乘坐在由兩頭牡鹿拉着的車上,身着輕盈柔軟的衣袍,手臂上環着月亮的標誌。
這是月之女神,阿爾忒彌斯。
這位女神除卻純潔的月神的神職之外,同時也司掌自然、森林和狩獵的神職,在那些依傍森林而生的城邦,信奉阿爾忒彌斯的數量是極多的。
普遍來說,人類之中出了先知,絕大部分就是有月之女神和太陽神這對兄妹眷顧的人。
瑟普斯覺得身爲一個騙子,他應該更加敬業一點,騙人也得騙到底。
何況他剛好還是從信奉阿波羅的城邦裡出來的,那位太陽神極少會參與人類的事情,被他眷顧的人類雖然少,但也是有的。
瑟普斯覺得自己有必要對這位女神表現出一定的尊敬。
“瑟普斯!”赫拉克勒斯的聲音從神廟裡傳出來,帶着那麼一絲驚詫。
瑟普斯收回落在牆上的視線,向神廟門上的銀色弓箭深深鞠了一躬,這才緩步走入神廟。
剛踏入神廟,一股血腥和腐臭的氣味兒鋪面而來。
這種氣味兒並不好聞,但瑟普斯早已經習慣,他擡眼看了一圈。
果然,神廟的祭司們估摸着有十來個的樣子,現在都呆在神殿裡。
月之女神的祭司從來都只會是女性。
這羣有些脆弱的女祭司,正滿臉憔悴擔憂的看着牀上那幾十位死死壓抑着呻.吟的男人。
瑟普斯猜測那是這座城邦的勇士。
“瑟普斯,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赫拉克勒斯回頭看他。
瑟普斯擡步走過去,女祭司們擡眼看向他,目光中隱隱透着期待。
僞·先知被這麼看着,壓力略有那麼點兒大。
他掃了一眼傷員,表情有一瞬間的呆愣。
“他們不應該還活着。”他說道,擡頭看了看四周的祭司,又看了看虛空中,確定沒有達拿都斯的分.身或者本尊,眉頭皺了皺。
“死神沒有接納他們。”赫拉克勒斯看着胸腔偏下一點兒的地方被開了個洞,傷口周圍都已經隱隱有些腐爛的勇士們,臉上露出不忍的神色,他看向瑟普斯,“我記得你說過,你跟死神相熟,他爲什麼沒有來?”
祭司們被赫拉克勒斯這句話嚇了一跳。
之前赫拉克勒斯闖進來的時候,要不是反應迅速,說不定就被守在神廟裡的其他勇士給劈死了。
後來赫拉克勒斯跟她們說他身邊有一位先知就在門外,說不定能幫點兒忙,勇士和祭司們才猶豫着點了頭。
神廟向阿爾忒彌斯的乞求並沒有得到迴應。
這讓她們實在是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
但跟死神相熟的先知?
這畫風不太對吧?
祭司們面面相覷。
“他們的肝臟沒有了。”瑟普斯說道,視線落在祭司們身上。
祭司們點了點頭。
肝臟沒有了,卻還活着。
瑟普斯嘆了口氣,沒想到還是達拿都斯跟他做的孽。
他不是故意的,沒想到會造成這樣的結果。
“襲擊者來自於天空。”瑟普斯伸手撫了撫脖子上的提豐之牙。
祭司們聞言,小小的驚呼了一聲。
“是的,是一頭巨鷹——它大極了,聲音就像雷鳴。”
瑟普斯抿了抿脣,視線落在赫拉克勒斯身上。
準確的說,是落在赫拉克勒斯背上揹着的弓箭和弓囊上,擡步走過去,將箭囊裡的箭矢抽出來。
鋒利的箭尖兒和箭身是詭秘的黑色,在神廟火把跳躍的光芒下隱隱透出暗紅來。
“許德拉的毒血。”瑟普斯看了赫拉克勒斯一眼,像是求證。
“你怎麼知道?”赫拉克勒斯挑眉,他的箭矢浸泡了許德拉的毒血的事情,是誰都不知道的,這是他的殺手鐗。
“因爲許德拉是我的朋友……大概算是。”瑟普斯猶豫了一下說出這樣的字眼,反正許德拉怎麼着也已經死球了,不可能跑出來反駁他。
赫拉克勒斯:……
祭司們:……
被瑟普斯廣泛的交遊震驚的赫拉克勒斯呆滯了好一陣,“抱歉……我弄死了你的……朋友。”
“沒事。”瑟普斯擺擺手,許德拉是個什麼尿性他清楚得很,即便把居住的地方弄得舒適並不是什麼錯事,但影響到原本就居住在那裡的人類,還導致那麼多死亡,被殺死了也是正常的。
不管怎麼說,瑟普斯自己本來也就是個人類,沒道理幫個作惡的怪物說話。
——雖然許德拉在他面前表現出的樣子有點兒蠢,但也不能掩蓋後來他作惡了的事實。
“你真看得開。”赫拉克勒斯說道。
“恩,不過造成這個的東西。”瑟普斯將箭矢遞還給他,指了指牀上躺着的幾個勇士,“還是得你來解決。”
瑟普斯知道自己是真沒辦法搞定一頭怪物的,即便那頭怪物原本就受了傷。
有個神祗能夠頂在前面,他沒道理還眼巴巴的湊上去冒險。
“是什麼怪物?”赫拉克勒斯接走箭矢,問道。
“提豐之子。”瑟普斯微微頓了頓,“聽命於宙斯,啄食了普羅米修斯肝臟三萬年的神鷹。”
話音剛落,一聲嘹亮的鷹鳴如同炸響在耳邊的滾雷一般突然而至!
瑟普斯身形一晃,扶住旁邊的柱子,腦袋嗡嗡響。
女祭司們好幾個直接被震暈了過去。
赫拉克勒斯看着靠着柱子臉色有些蒼白的瑟普斯,擔憂的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你去弄死那頭鷹吧。”瑟普斯擺了擺手,“不久前,它才被死神傷到了,戰鬥力應該沒有之前強。”
赫拉克勒斯有些猶豫的看着情況並不太好的瑟普斯,最終拍了拍他的肩,把腰間的匕首抽出來塞給他,自己拿着弓箭一路小跑了出去。
瑟普斯深吸了口氣,握緊手裡的匕首,回頭看向還醒着臉色卻白得嚇人的幾個女祭司,“城裡的居民們都待在家裡了?”
女祭司們因爲瑟普斯那股雷厲風行的利落勁兒而對他不自覺的誕生了那麼點兒依賴和濃濃的期待,向他點了點頭。
瑟普斯走到神殿門口往外看過去,目光平靜,似乎一點兒都不擔心會發生什麼意外。
一隻巨大、威風凜凜的神鷹正在上空盤旋着,犀利的眼神在這座無人敢出門的城邦裡逡巡着。
龐大的身軀投射下來的陰影隨着它方位的變化而在這座城邦裡移動着,無聲的給躲在家裡的人們增加着恐懼。
神鷹轉了幾圈,終於盯住了唯一在城內街道上站着的赫拉克勒斯。
“他會沒事嗎?”一個女祭司有些怯怯的走上來,擔憂的看着外面。
“不會有事,他是個英雄——是諸神之王宙斯的孩子。”瑟普斯看了她一眼,手裡握着匕首,低頭在隨身帶着的獸皮包裹裡摸索着。
女祭司原本緊緊盯着赫拉克勒斯的視線一收,順着他的動靜看過來。
瑟普斯從包裹裡翻出了一大把……灰色的羽毛。
女祭司愕然道:“這是什麼?”
瑟普斯轉身走向躺在牀上始終遭受着苦痛的勇士們,俯身將羽毛放在他們眉心上,看着瞬間安靜下來露出安詳之色的傷者,解釋道:“是讓你的勇士們解脫的好東西。”
是從死神身上掉下來呃……拔下來的毛。
瑟普斯:想想宙斯。
達拿都斯:……
作者昨天真的沒有特意黑宙斯啊就那麼順手一……
等會兒有二更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