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土。
赫拉克勒斯感覺亡靈的隊伍似乎沒有盡頭。
冥土沒有日夜更替,也察覺不到時間流逝,赫拉克勒斯只覺得自己在這片廣袤的灰色平原中走了很久。
很久到底是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但就是覺得,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
他回頭看了看已經瞧不見的冥河,發覺赫爾墨斯真的沒有跟上來,他環顧四周,周圍都是灰白得幾乎跟真理田園混爲一體的亡靈。
這些亡靈們失去了生氣了神采,在彷彿沒有盡頭的真理田園中徹底被消磨掉了對生命和陽光的渴望。
赫拉克勒斯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周圍依舊是一片灰暗,甚至連個參照物都沒有。
這讓第一次踏入冥土的大力神感到不安——他幾乎要懷疑自己其實是在原地踏步。
但事實上,亡靈的隊伍一直在緩慢的往前,而赫拉克勒斯也確信自己超過了很過亡靈,應該是在不斷的往前走的纔對。
赫拉克勒斯停下腳步,擡頭看着冥府漆黑漆黑的上方。
克洛諾斯與瑞亞的三個兒子三分天地,大地屬於宙斯,海洋屬於波塞冬,大地之下的黑暗屬於哈迪斯。
冥土昏暗無光,地面上偶爾裂開的縫隙泄露冥土,很快就會被冥土之主發現並且修補好。
沒有光,就沒有希望。
赫拉克勒斯想起來之前,瑟普斯對他說過的關於冥土的信息。
瑟普斯說,冥土在大地與海洋之下,大地與海洋有多大,冥土就有多大。
赫拉克勒斯走過很多個地方,在被爲難完成那些在別人看來根本不可能完成或者跟送死沒沒兩樣的任務時,他跨越了極爲廣闊的地域。
他永遠都在尋找自己的目標。
在這片廣闊的大地上,得到他所想要的東西對赫拉克勒斯而言僅僅只是時間問題,但要尋找到那樣東西,卻幾乎花費了他從少年到青年的整個時期。
除了那些掌控着這片天地的神祗之外,很少有人類能夠比赫拉克勒斯更加明白這片天地有都廣闊了。
因爲人們很少會離開他們的家園,除了通商和戰爭之外,他們甚至能夠一生都呆在自己的城邦裡。
但赫拉克勒斯卻不行,他必須要離開,要長途跋涉完成別人給他的難題。
赫拉克勒斯雖然會憤怒,但也覺得這樣到處行走見識的生活還算不錯,直到他踏上真理田園之前,他都是這麼認爲的。
赫拉克勒斯看着周圍,他知道渡過冥河之後這一片廣袤而灰暗的地方,名爲真理田園。
說是田園,但事實上只是一片荒蕪的平原而已,這片平原之上什麼都沒有,地面堅實得甚至連砂礫都不存在,沒有風,越往深處走,連亡靈們相互之間談話的聲音都不再有。
這些亡靈們在步入冥土、渡過冥河的時候,還會相互交談着說自己生前的事情,用遺憾的語氣和神情描繪這心中未滿的期盼。
而進入真理田園之後漫長的路途和灰暗卻讓他們慢慢的失去了談興,變得沉默,而後徹底的麻木。
赫拉克勒斯深吸口氣。
周圍的環境對人的影響很大,而看不到前方目標時,心性堅定的人尚還能夠堅持一段路程,但時間久了,卻足以令人絕望。
拼命往前走卻始終看不到目標和終點,感覺自己並沒有任何前進的跡象反而像是在原地踏步,心裡連一個粗略的對前進多少的衡量標準都沒有,赫拉克勒斯沉默的看着前方的道路,他知道自己心性並不算脆弱,但總是面對一成不變的灰暗景象,對於任何一個人內心都是一種煎熬。
早知道就該把赫爾墨斯也拽過來。
赫拉克勒斯想,他轉了個身,準備走回去。
赫爾墨斯既然有引渡靈魂的職責,那麼對冥土應該還算了解纔對。
而且神祗可不會還得依靠卡戎的那艘船才能度過冥河。
赫拉克勒斯覺得自己這麼走下去實在不是個辦法,他不確定前面的路到底還有多長,萬一這破地方真的跟地面上一樣,讓他走上幾個月才能看到頭的,赫拉克勒斯覺得在這種完全感覺不到時間流逝的地方漫無目的的往前走上幾個月,就算是他也會崩潰。
赫拉克勒斯這麼想着邁出了步子。
然後感覺腰間一輕。
他愣了愣,低頭一瞅,發現他腰上掛着的獸皮袋子不見了。
赫拉克勒斯擡起頭來看了一圈,最終視線落在唯一一個很違和的東西上——一團團在地上動作着的動物。
見多識廣的大力神知道這玩意兒叫蛇獴。
蛇獴專門挑毒蛇吃的兇狠玩意兒,但赫拉克勒斯再見多識廣,也沒見過會偷人家東西翻人家包裹的蛇獴。
這種生物遇到人類,要麼直接跑走,要麼直接衝上來跟人幹一架。
赫拉克勒斯還真沒見過這麼高智商的蛇獴。
他看到蛇獴從他的包裹裡翻出了那三張被捲起來了的葉片,叼在嘴裡轉過身,拿屁股對着他。
馬上就要跑了的樣子。
赫拉克勒斯看了一眼地上被翻得一團亂的包裹,再擡頭的時候,他只看到蛇獴邁開四條短腿迅速離開的影子。
擦!
終於反應過來的赫拉克勒斯彎腰撿起肥皂……呸,彎腰撿起包裹,腳下生風,大步邁開對前面狂奔的蛇獴緊追不捨。
蛇獴聽見背後傳來的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被滿臉猙獰的追在背後的赫拉克勒斯嚇了一跳,四條腿邁得更快了。
赫拉克勒斯最不缺乏的就是體力,蛇獴的速度一加快,他同樣也加快了一些——事實上,赫拉克勒斯只是緊隨着蛇獴,這麼小的一隻動物他實在沒辦法再這麼快速奔跑的前提下準確的捕捉到。
何況能夠在冥土這種地方還過得一身皮毛油光滑亮的,肯定不會是什麼普通的蛇獴。
這麼一想,要抓到就更難了。
一半神一蛇獴在真理田園上瘋狂的奔跑着,引來了一旁的亡靈的注視,他們呆愣的看着蛇獴和赫拉克勒斯如同一陣風一般從眼前颳了過去,帶出兩道殘影迅速消失在他們的視野裡。
“剛剛那是……?”
“是赫拉克勒斯。”一個外表年紀看起來不算大的亡靈說道,“我見過他。”
“他怎麼會來冥土?”
“大概又是被爲難了。”那個亡靈聳了聳肩,半神和神祗之間的矛盾和鬥爭距離他們從來都很遠,但作爲茶餘飯後的談資也是不錯的。
原本被消磨了熱情和期待的情感變得麻木冷淡的亡靈們,一邊往前走着一邊攀談起來。
赫拉克勒斯和蛇獴帶來的**遠遠不止一處,而這一追一套的兩個絲毫不知道自己給冥府的秩序帶來了什麼困擾。
事實上,爲了防止亡靈在審判臺前還抱着僥倖和某些不可名狀的心理,這漫長的一段路程就是爲了消磨掉他們內心的希望和期盼而存在的,這斷魯曾會讓他們在接受審判的時候變得麻木而膽怯。
也爲負責審判的神祗們省下不少功夫。
不管這段路是爲了什麼而存在的,赫拉克勒斯卻只覺得這蛇獴好像同樣也是順着亡靈的隊伍走的,而且走得毫不猶豫——這意味着蛇獴是有個目的地的。
而以這一片空蕩蕩的地方的尿性來看,那目的地十有八.九就是他要找的那個了。
赫拉克勒斯這麼一想,心中的憤怒頓時消弭了不少。
瑟普斯說過一句什麼話來着?
因禍得福,這話說得挺好的。
當然,要是瑟普斯的情書沒有被那隻蛇獴叼走就更好了。
赫拉克勒斯內心深深的嘆了口氣,要是他逮不住這隻蛇獴,到時候怎麼面對那個情敵,怎麼面對以後遇到了問他有沒有把信送到的瑟普斯?
大力神感覺淡淡憂鬱。
蛇獴的速度很快,以它和赫拉克勒斯現在馬力全開的速度奔跑,並不需要多久就能夠到達審判臺。
蛇獴一點兒都不介意給審判臺的幾位神祗增加點麻煩。
所以它毫無心理壓力的叼着充滿了瑟普斯氣息的葉片直奔審判臺。
有本事赫拉克勒斯去那裡揍它啊!
蛇獴看都不看背後一眼,在進入了審判臺範圍內之後,更加快了一點。
赫拉克勒斯也察覺到周圍的氣氛驟然間一變,心中提高了警惕,卻始終沒有放慢腳步。
審判臺。
忒彌斯在察覺到背後的死亡之城裡傳來了哈迪斯的神力迴應之後,便再沒有管外邊的動靜,繼續安靜的審理起亡靈來。
他們必須保持效率,不然人間的一切就會亂套。
“米諾斯。”忒彌斯突然開口道。
“恩?”米諾斯停下審問,擡頭看向忒彌斯,“怎麼了?”
“你來冥土,並不只是爲了這個吧。”忒彌斯淡淡的說道,意有所指的掃了一眼審判臺下跪伏的亡魂。
“……是的。”米諾斯沉默了一陣,“我來是想變強,我有些事想要去做。”
忒彌斯偏頭看了米諾斯好一陣,最終點了點頭,“等平息了**,你跟我走一趟。”
米諾斯一愣,明白了忒彌斯的畫外音,從進入冥土之後就鮮少有表情變化的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忒彌斯卻收回了視線,繼續板着一張臉,而後眉頭驟然擰緊,手中握緊天平輕輕一晃。
門口便傳來了重物被擊飛落地的聲音。
米諾斯擡頭看向殿門口,那裡一個青年正揉着鼻子苦着臉爬了起來。
蛇獴竄進來落到他膝上,把嘴裡叼着的東西放下,抱在手裡。
赫拉克勒斯感覺被震得五臟六腑都移位了。
他看了一眼抱着蛇獴一臉認真的對視並且企圖搶奪蛇獴爪子死死抱着的三片葉紙的少年,猶豫的看了一眼審判臺大殿的入口,沒有進去了。
赫拉克勒斯當然不會放棄,所以他選擇了站在門口大喊:“您的寵物拿走了我的東西,麻煩還給我好嗎?”
“……”米諾斯擡眼看了他一眼,“這是你的東西?”
“是……別人託我傳遞的東西。”赫拉克勒斯看到復仇女神和正義女神之後就知道了這是什麼地方,頓時菊花一緊不敢亂扯淡了,“所以麻煩你還給我。”
“這是瑟普斯的東西。”只有瑟普斯的東西會讓蛇獴這樣。
“咦?你是米諾斯?”赫拉克勒斯愣了愣,仔細打量了一番米諾斯,“你居然是死的?”
“……”米諾斯沒回答他這種愚蠢的問題,好不容易把蛇獴爪子上的東西搶了下來,小心的展開,順口問道,“這是什麼?”
“瑟普斯說是情書。”赫拉克勒斯語氣酸溜溜的。
米諾斯看起來卻相當高興——能夠讓瑟普斯說出這樣的話也足夠他開心上很久了。
畢竟瑟普斯還從來沒有直白的表達過對他的喜歡呢。
坐在判官位上的少年忽視掉了亡靈的行爲並沒有讓正義女神和復仇女神不滿,因爲她們知道米諾斯的工作態度從來都是一絲不苟的。
偶爾的偷閒能夠原諒。
米諾斯翻來覆去把三張葉紙看了好幾遍,表情莫測。
半晌,才道:“這是瑟普斯給我的情書?你確定?”
“我當然確定!”赫拉克勒斯萬分肯定。
米諾斯沒說話了,他又把這幾張葉紙上的內容看了一遍。
最終默默摺好收好,繼續面無表情的審問亡靈。
赫拉克勒斯站在殿門外面,呆愣了一下,“你收到情書不高興?”
“我高興。”米諾斯說。
收到了情書當然高興。
但誰家情書特麼的內容是自傳遊記啊?!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變天了,大家千萬要記得關窗戶睡覺,記得蓋好被子。
——吊了一天水明天還要繼續吊的作者臨死前這麼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