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星河回來時已經晚上十點多了,我一直在客廳等他,我想知道現在外面到底是什麼情況。
他往沙發上一靠,微微露出疲態,很少看到他疲倦的樣子,“現在風向大變,我準備把所有手裡娛樂場所、高檔酒莊、奢侈會所、海鮮野味飯點關掉四分之三,只留下各別走大衆路線的店鋪,然後把所有精力放在房地產跟娛樂圈,我將跟汪明月、蘇蔚聯手,壟斷全國的電影院。”
“出了什麼事,怎麼突然做出這個決定?”我覺得陸星河有點慌。
“要變天了。”陸星河長長嘆了一口氣,“商人都跟政策走,現在政策變了,吃喝再也上不了檯面,上面要行節儉風,而跟各方官員往來密切的商人都要遭受牽連,秦吉盛帝都的商鋪接連遭遇禍事,只是一個開始,而不是結束。上面要整頓風氣,不再是說說了,而是真槍實彈地幹了!”
我不懂政智,從陸星河隱晦的話語中覺察到,未來幾年商圈投資將有重大變革,陸星河在帝都消息靈通,這個消息肯定十分可靠,不知道遠在容市的張元青可知道這些消息。
心情沉重地上樓,背後傳來陸星河喚我的聲音,我轉過身問:“怎麼了?”
“聽萬醫生說,你懷的是兩個男孩。”只是一句平淡的陳述句,卻聽出他的歡喜。
我點了點頭,又聽他說:“爸爸想通了,你若不想跟汪博淵訂婚,那就不訂,你若不想結婚,那就不結。我當初想着,你若懷的是女孩,必須生活在一個完整的家庭中,有父母的呵護和關愛,所以想着叫你跟汪博淵早點確定關係,但你懷的是男孩,那麼情況就不一樣了。”
“怎麼不一樣?”我從樓梯上退了下來,坐在他身邊,靠在他肩頭。
“既然是男孩,就要承受各方壓力,做個有擔當的男子漢,豈能叫他們的母親爲他們的幸福委曲求全,從而嫁給一個不喜歡的男人。”陸星河順着我的頭髮,低聲道:“男孩子,要多吃點苦。他們若沒有父親,還有我啊,我會用心教導他們。”
人這一生,最理想的狀態就是先苦後甜,我覺得我走得正是這樣一條路。
遇到葉曉芳這樣的媽是我的不幸,遇到陸星河這樣的爸是我三生修來的福。
我擡手擦了擦眼角噙着的淚花,問:“我若任性而爲,會不會得罪了汪家?”
“沒事的,有我在。我會告訴汪博淵跟汪明月,今後你們只是朋友。”陸星河輕聲安撫我,末了又補充道:“其實我也存了私心,你若真跟汪博淵結婚了,將來很多東西在法律上不好區分,我想把自己的遺產都留給陸姓後人,你以後不管跟誰有了孩子,我估計只能給你三分之一,餘下的都是兩個寶寶的。”
陸星河考慮周全,他想到的很多東西我從沒思考過,不是我蠢,而是我不在意,比如他說的遺產問題,給我兒子就等於給了我。
而我,以後不一定再找男人了,更不會生別人的孩子。
我摸了摸微隆的小腹,輕輕拍了拍,希望他們能感受到我的母愛,即使沒有父親,我也能把他們教育出來。
上了樓,我給李揚發了一條短信,婉轉地告訴他,帝都的風向變了,叫張元青小心行事。
他們都是聰明人,從我的隻言片語中一定能抓住重要信息,後續怎麼做就是他們的事了。
李揚對張元青百分百忠誠,這一點我很放心。
接下來了幾天,我雖然在風雅盛上班,沒怎麼跟繁忙的陸星河交流,更沒有跟遠在法國的汪博淵通電話,但我從二樓雅間客人嘴裡聽到一二,很多商人尤其從事娛樂場所、奢華產業的商人,都在四處打聽消息,猶豫着要不要放下嘴裡的香餑餑,轉型乾點別的。
似乎真要變天了,此刻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急緊迫感。
九月末帝都連下三天雨,時大時小,不方便出行,影響各行各業的生意。
而風雅盛最近小半個月的生意卻不受天氣影響,繼續人來人往生意興隆,往來的大多都是些常光顧的老主顧——各中小型企業的一把手,他們在雅間一坐就是一天,似乎一點都不心疼時間。
我更加確信陸星河說的話了,上面即將下發文件,進行商務調整。
希望張元青接到我的暗示後,儘快做出調整,把手頭上的生意排查一下,該放棄就放棄。
中午吃過飯,我躺在沙發上小憩,汪晴晴來了,她看上去很不高興。
“平安,你爲什麼不跟我哥哥先訂婚?”她一進門就問我。
“訂婚只是個過場,我覺得沒必要,等我年齡到了,跟他直接領證不好嗎?”我笑着安撫她。
“我姑姑說,你並不愛我哥哥,你是不是還喜歡張元青呢?我告訴你,張元青在容市的生意遭受重創,煌晁歇業、海晟除了客房部餐飲部都沒了生意,他把天洋國際交給穆源,自己帶着秦幽若去了南方考察項目了,若不是被大環境逼迫,他怎麼會放棄容市的生意,南下求生呢?”汪晴晴垮着臉,似乎想把知道的關於張元青的負面新聞全告訴我。
我挺感謝她的,要不然我還不知道張元青的近況,更不曉得他帶着秦幽若南下了。
他南下,果真只是求生?
裴佩慫恿祝長城給秦吉盛好看,秦吉盛除了跟祝長城對掐,難道會放過裴佩?
而裴佩還曾綁架過秦幽若,不管秦吉盛是否願意給秦幽若出頭,秦幽若是個記仇的,她肯定要還回去。
我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鍾鈴鐺之前給我說,張元青疏遠李揚,把李揚安排在深城一處茶莊,但張元青是個多麼驕傲的人,能在李揚面前哭,可見他們的關係並沒有鍾鈴鐺理解的那麼差,或許李揚在深城有別的目的。
我總覺得張元青這個時候抽離容市,自然有他的目的。
“秦爺家出了那麼多事,你家臣公子呢?”我岔開話題,只要跟她聊秦優臣,她有說不完的話。
“嗨,別提了。”汪晴晴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前幾天秦吉盛在帝都的產業都被封了,秦吉盛因此病了一場,而秦幽若又跟張元青南下,優臣不得不回去探望一二,我也跟着去了,哪曉得,秦吉盛竟然不自我反省,反而說祝家爲難他們秦家,全是我惹出來的禍事,還批判優臣胳膊肘往外拐,當初不跟他一起……”
她難爲情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猶豫要不要繼續下去。
“是不是沒跟他一起算計張家,反而幫助了張元青,給他惹出諸多麻煩,令秦煌集團資金週轉不靈?”秦吉盛能說出什麼好話來,又自負一生,現在上了年紀,身體跟事業都日落西山,自然有口怨氣堵在胸口,好不容易看到消失已久的兒子,自然要好好發泄一番。
“你真聰明,竟然知道我要說什麼。”汪晴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繼而又道:“所以,優臣又跟我一起回來了,壓根不想管秦吉盛留下來的爛攤子,但是我看秦吉盛那狀態,怕是活不了多久,我聽優臣說,秦吉盛兩年前就得了肝硬化。”
肝硬化?!這似乎是種聽起來就覺得可怕的病症。
這麼私密的消息,除了秦家人,外人一定無法知道,那麼張元青到底知不知道呢?他的岳父生了重病,他是不是準備迎娶秦幽若,幫秦吉盛沖沖喜?
意識到自己剛纔的想法特別像個妒婦,我趕緊收回思緒,耳邊傳來汪晴晴懊惱的聲音,“哎呀,說漏嘴了,這件事優臣不叫我告訴別人,你可千萬不要說出去。”
汪晴晴迷糊起來的樣子,着實可愛,我在她臉上擰了一把,“聽說祝長城還想對秦家動手,要把秦煌集團搞垮,你叫秦優臣留在帝都仔細關注祝長城的動向。”
祝長城玩的就是股票、債券、貴金屬、外匯,秦煌集團好歹也是上市集團,若祝長城鐵了心整他,勢必有場惡戰。
我更加好奇陸星河手裡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下班回家,我竟然看到陸星河在家,最近一段時間,他都一副十分忙碌的樣子,今日卻有時間陪我吃晚飯,估計他已經把燙手山芋丟了出去。
吃飯時,他給我盛了一大碗排骨湯,問:“汪晴晴去找你了?”
我驚愕,“你怎麼知道?”
“汪明月告訴我的,她婉轉的告訴晴晴,你跟博淵不訂婚了,還沒告訴她孩子不是博淵的,也沒告訴她,你倆估計不會結婚,她就急匆匆地走了,汪明月估計她找你去了。”最近陸星河時常跟汪明月聯繫,雖然大多都是工作事宜,但接觸頻繁也是好事一件啊。
我很希望,陸星河能有個幸福的晚年,現在他一個人可以勉強湊合,二十年後怎麼辦呢?夜裡失眠時,總得一個老伴跟他嘮嗑吧。
“汪明月不建議現在告訴汪晴晴你這孩子不是博淵的,她怕秦優臣猜出些什麼來,然而又被秦幽若覺察,萬一對你不利怎麼辦。你汪阿姨其實是個心細的人呢。”難得的,陸星河誇讚汪明月一句,他倆應該有戲。
我想起汪晴晴中午說的話,把秦吉盛的近況告訴他,他安靜地喝着湯,不曉得想些什麼,之後莫名其妙地說了句,“我不喜歡張元青,但他確實是我認識的年輕人裡,最優秀的。”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令我陷入困惑,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平安,我實話告訴你,我覺得張元青很有可能,沒有失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