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哲真乖……”老師笑着看他。
“老師我告訴你哦，我爸爸是個大英雄，我將來，也要做個大英雄，就和我爸爸一樣的大英雄……”小小的孩子，一臉的稚氣，卻用着無比堅定的眼神看着老師，一字一句清晰的說。
他的心裡如被什麼震到，一下子痛得他站不住腳。
大英雄……如風，你就是這樣跟孩子說的嗎？我是大英雄嗎？我只是一個殺人犯而已。我怎麼配稱大英雄？
車子刺耳的剎車聲，一下驚醒了站在那裡全心貫注看着裡面的人。轉頭，一抹豔麗的顏色映入眼簾。
他呆呆站在那裡，看到那個令他心碎的身影走下車子。
如風下車，幼兒園門衛室裡的保安認得她，隨即打開門，笑着跟她打招呼。
如風也笑着向他問好。門打開的那一刻，小哲在裡面看到她的身影：“媽媽……”他的一聲呼喚，讓正在另一頭玩耍的小南南也轉過了頭來。
還在小小班就讀的小南南拉扯着老師的手臂：“老師老師，那是我的媽媽……我的媽媽好漂亮好漂亮的……”
老師笑着放開了她，讓她也跑去找媽媽。
如風看到小哲的身影朝她奔來，她笑着朝着張開手臂，小哲軟軟的身子一下子撲到她的懷裡。
“媽媽……媽媽……你怎麼來了……”他親了親她又親了親她，小小的臉上洋溢着開心的笑。
“小哲上學去怎麼都沒把課本帶來呢？媽媽替你送過來啊……”如風揚了揚手裡的課本。
小哲伸手拿過：“謝謝媽媽……”擡起眼，卻一臉驚愣得望着如風背後。
“小哲可以進去了，裡面小朋友和老師都等着你一個人哦……”如風替小哲拍了拍皺皺的衣服，並沒有發現小哲的表情。
忽地，聽到身後傳來聲響，她詫異地轉身，看到有人撞到了一位老奶奶。
那人將老奶奶扶起，低聲問着話，她聽不清，實際上，當她轉身看到那個的身影的時候，她腦子已經一片空白了。
那個身影，那個身影……
心臟在那一刻停止跳動，視線之外，除了那個身影，什麼都沒有，耳邊也是一片靜寂，彷彿時間，彷彿一切，在那一刻全部停止。
即使只是揹着她，即使看得不夠真切，可是，她怎麼會不認得，她怎麼在認不出那個身影，那個藏在心裡六年之久的身影，那個每天每時每刻都會讓她想念的身影，她怎麼可能認不得……
他感覺到了身後的注視，他的身體漸漸僵硬起來。
看到孩子撲入她懷裡的那一刻，他的心是喜悅的，卻也是悽苦的。他離他們那麼近，他再跨出幾步，他就可以完完全全走到他們面前，伸出手，他就可以擁抱住他們。
但是，他不能，他不能……他只能這樣，站在這裡看着他們，他只能這樣，置身於他們的幸福之外。
他想再多看一眼，
哪怕只是一秒，他就轉身離去，他會永遠地走出他們的世界。可是，他看到了，他的兒子，他和她的兒子，擡起眼，直直看向了他。
他的心一片悸動，他不知道他是不是認得他。但是，他卻定定看着他。
那樣的眼神，讓他有片刻的慌亂，他倉促着轉身，他要逃離。
但是，命運就是這樣。他還是讓她看到了。他還是再一次，撞入了她的視線。
他知道，她此刻正望着他，他知道，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是的，他也好想再次面對她，他好想再次將她擁入懷裡。但是，他怎麼能夠……
他緩緩邁開腳去，他緩緩朝着前面走去……
看着他的動作，她的心底隱藏了六年的情感一下子崩潰。
她定定站在那裡，想要邁開腳步，腳卻如千斤般重。看着他緩緩跨出去的腳，她好想一下子奔到他面前，好想緊緊擁住他，不再讓他離開。
“站住……”她說不出話，嚥了好幾口口水，卻說出那樣一句，她緊緊盯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會消失不見，生怕這僅僅只是一場夢而已。
感覺到前面的人明顯顫了下，停下了腳步卻始終背對着她。
她艱難地邁開腳步，艱難地朝着他的方向一步步前進。她小心翼翼地走着，每踏出一步，她的心也越跳越快，每下落一步，也儘量不要發出聲音。她怕，任何的聲音，都會打碎這一切，她怕，任何的動作，都會讓這一切消失。
她站在離他十步遠的地方，她心碎地開口：“是你嗎？”
她的聲音輕柔沙啞，帶着所有的悲哀和心痛，穿過這相隔的數步，輕輕柔柔，卻尖銳地刺中了他的心。
他站在那裡，沒有說話，也沒有轉身，只是站在那裡。
孤單落寞的身影，映在她的眼底，此刻，她卻害怕上前。六年，她等了六年的時間，她一直期望這一刻的出現，而這一刻真正來臨，她卻害怕了。
沉默。沉默。
一切地情愫，在無言中流轉。
他就那樣靜靜站在那裡，背對着她，而她就那樣靜靜站在那裡，緊緊盯着他。
“孟紹南，是你嗎？”她輕聲開口，話語裡有着自己也不確定的顫抖。
他晃了下，忽地邁開腳步，又急又迫切，朝着前方走去。
“孟紹南……”如風叫着，擡腳就追了上去。
“爸爸……”身後，稚嫩的嗓音響起，一下子，慌亂的腳步全部停止。
如風轉身，看到站在那裡的小哲。正一臉哀怨地看着前面的身影。
她的心霎時痛裂。
“爸爸？”小哲清脆的嗓音響起在幼兒園外的馬路上，“媽媽說，我的爸爸叫孟紹南，他是個大英雄……所以，小哲以後，也要當個大英雄……”
如風看着那個冷漠的背影，聽着那甜甜的嗓音，心如刀割。涌在眼眶內的淚，一下子滑下臉龐。
聽到那一聲爸爸，他的心如尖刀在絞。以爲這輩子，再也聽不到這兩個字。怎麼都想不到，他居然會認得他。一個六歲的小孩，居然會認出一次面也沒有見過的爸爸。如風，如此的花費心思，你又是何苦？
可是他可以回頭嗎？他可以答應嗎？他有資格答應嗎？
不，他沒有。他怎麼可以這樣不負責任的一走就是六年，將她推給別人之後，再回來索要他的幸福呢？他怎麼可以在她快要將她忘懷的時候，在她找到自己的幸福之後，再來攪亂她的生活呢？
他輕輕地開口，聲音沙啞：“你們認錯人了……”不再留戀什麼，他繼續往前走去。
如風的心碎了。早在六年前，她的心就碎了。她用了六年的時間，七拼八湊起來的心，此刻，一下子，全都成爲碎屑。
原來拼湊起來的東西，即使用再強力的膠水粘合，只要碰到堅硬的物體，它還是一下子全部瓦解。
如風已經沒有力氣再去追隨他的腳步，她一下子癱軟在地，痛哭失聲。
“媽媽……”小哲奔到她的身邊，抱住她的手臂，一臉擔憂的看着她。
他前進的腳步猶豫了。他聽到了她癱倒在地的聲音，真想轉身將她緊緊擁住，真想……
“媽媽不哭……媽媽不哭……”小哲胖乎乎的手輕輕擦拭着如風臉上不斷流下的淚，而她卻只是看着那個定在原地的身影。
孟紹南，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怎麼可以……
聽着她不斷哭泣的聲音，他心底所有的堅持，在一點一點瓦解，終於，他轉身，對上她淚眼婆娑的臉，急步奔到她的身邊，將她緊緊摟入懷裡。
“如風……如風……”他叫着她的名字，深深嗅着她的味道，那懷抱裡真實的擁有，讓他一下子恍如隔世。
六年來，對她所有的思念，此刻，全部傾巢而出。他緊緊摟着她，像要將她嵌入他的身體，像要將她揉碎了般。
如風擡起手，抱住他。感覺到他的真實的體溫，呼吸着他熟悉的氣息。她在他耳邊喃喃自語：“孟紹南，孟紹南……真的是你嗎？我沒有做夢， 我沒有做夢是嗎？你回來了……你回來了……”
“是的，如風……我回來了……我回來了……”他的聲音如此清晰，她能感覺到他輕輕呼出的溫熱，她能感覺到他強有力跳動着的心。他是真實的，她沒有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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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拉離他，眼在他臉上搜尋，孟紹南，孟紹南……六年了，兩千多個日日夜夜，他的容顏，千百次的出現在她的睡夢中，他瘦了，卻依然俊美如昔。她的手輕輕撫上他的臉，她的淚，一刻不斷地流着。透過迷朦的淚眼，她看到他眼裡的溼潤。
他伸手覆上她的手，深深凝視着她，這一輩子，他都看不夠……
一切，恍然如夢。
“媽媽……媽媽……”身後傳來小女孩嫩嫩的喊聲，還沒轉身，耳邊卻傳來刺耳的車子剎車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