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子企圖放火燒死聞櫻,結果被昏迷中的聞櫻施術令大火反噬,將自個的府邸連人帶物燒了個乾乾淨淨。偏巧她那天將樂天支了出去,府裡頭根本無人能熄滅那樣的火。
聞櫻雖然逃了出去,可她卻不知道自個在昏迷中改變火勢之事,所以休養之後,只以爲是樂天假借大火燒府逃避她,再加上容貌毀壞,性情大變,從前的愛戀全變成了憤恨,誓死要尋樂天報仇。
樂天因爲妻、子俱亡,悲痛之下進山修道,偶遇張盛遠,收其爲徒,師徒在山中呆了十三年,直到樂天病故張盛遠出山,聞櫻才從張盛遠的功法上發現樂天的影子……
一日爲師終身爲父,父債子償,聞櫻就數次對張盛遠展開了捕殺……
說到這兒,張盛遠看了看換好衣衫走出來的聞櫻道:“其實每一次師孃都沒有下狠手,不然,我也不會活到今日。”
“可你的命相明明顯示生機是被人爲折斷的,這又是怎麼回事?難道還另有其人對你下了狠手?”李雲彤不解地問。
聞櫻的臉上已經重新戴上面具,她冷哼一聲道:“是我折斷的,他命裡該有此劫,必須續命才能再生。他師傅那般對我,我折騰折騰他的徒弟也不爲過……原本,我是想着第三日再幫他續命的,哪想到他竟然機緣巧合,遇上了貴人。”
她斜睨了張盛遠一眼,“你是不是恨我入骨,所以找了這些人來對付我?”
“師孃,師傅於臨終前已經想起了前因後果,說他負您良多,雖是無心卻到底是他的過錯,再三交待徒兒要侍您如母,您就是再折騰徒兒,徒兒也不會怨。更何況如今聽您說是徒兒命裡該有此劫,徒兒怎會怨您?”
他看了看李雲彤幾人道:“他們是爲徒兒續命的,徒兒也沒想到你們會打起來。”
“哼——”聞櫻看了看祿東贊和諾阿莫,沒好氣地說,“我是發現你的生機有再續的跡向,所以來看看,結果烏鴉告訴我,這兩個大黑個子曾經斬殺它們,我當然要替它們報仇……”
李雲彤撫額,“爲什麼您先前不告訴張道兄是令他置於死地而後生的法子,白白生出這場誤會來,害得你下面的人受傷不說,險些咱們就拼個你死我活了。”
“我爲什麼要告訴他?他師傅當年那樣對我……”聞櫻一點也不像她的名字,脾氣火爆極了,她沒好氣地說,“要不是他今天叫我師孃……”
“我第一次見您,就叫您師孃……”張盛遠小聲地說。
聞櫻一拍桌子,“你還說?沒大沒小,目無尊長,牆邊立着去。”
張盛遠乖乖站到牆邊去了。
李雲彤還想問,祿東贊扯一扯她,搖了搖頭。
聽完樂、聞兩人的恩怨情仇,他已經明白,聞櫻表面上恨樂天入骨,但實際上仍是念念不忘,不然也不會屢次殺張盛遠都給他留有生機,更不會想着幫他斷命再續,而張盛遠幫她求情,更是打動了她,所以她終於放下怨恨,接受了張盛遠叫她師孃,認下他這個徒兒……
雖然有一些波折,好在結局不錯,李雲彤就笑得眉眼彎彎,對聞櫻說:“姐姐的風姿,真是世間罕有!今個雖然與姐姐打了一架,卻是不打不相識,皆大歡喜,今個咱們要好好碰兩杯。”
李雲彤喚張盛遠道兄,論年紀、論輩份,她該叫聞櫻一聲嬸子,卻喚她姐姐,顯然是贊她年輕之意。
聞櫻聽後神情愉悅,笑着說:“錯輩了,我和你師傅纔是一輩人。小姑娘師從何人?本事很不錯啊。”
“哪裡,哪裡,今天要是沒有祿大相幫忙,我根本不是姐姐的對手。”李雲彤明知聞櫻是在問她師承,只裝作不知。
聞櫻若有所思,看了看祿東贊他們,“如果沒猜錯,我與你師傅曾有過兩面之緣,所以你纔會猜出我的所長,先就做了些準備,可是這樣?”
她這下問得含蓄,李雲彤便點點頭道:“是,我從張道兄被折的生機上猜到了幾分,便做了些準備。但那羅剎舞,只是聽師傅提及,卻不知道你會。”
“我是因緣際會,從天竺那邊學的。”聞櫻看着李雲彤,眼露嘉許之色,“沒想到你小小年紀,便心懷慈悲,處處留了餘地,你可知,今日若是將我們斬殺在此,你們一個都逃不掉?”
見諾阿莫神色間似有不以爲然,聞櫻倨傲地說:“羅剎乃是惡鬼,食人血肉,或飛空、或地行,捷疾可畏。那舞名羅剎舞,就是說舞者若亡,便會化爲羅剎,於百里之內,屠殺生靈,不死不休。”
諾阿莫大驚,“那你還跳那樣的舞?你的心也太狠了。”
“我若不死,就是一支普普通通的迷魂舞,只會迷亂人的心神而已。”聞櫻冷笑道,“我若是死了,難道還善待害死我的人不成?當然是變成惡鬼,也不放過。”
“可是,百里之內生靈塗炭,那麼多無辜的人……”李雲彤輕聲道。
“我死後,管它洪水滔天。”聞櫻自失去至愛後性情大變,偏執頑固,她看着李雲彤道,“所以我說你心懷慈悲,看似容人,其實是救了自己。”
李雲彤凝望她道:“姐姐何嘗不是心懷慈悲,雖被辜負,仍存道心。”
牆邊立着的張盛遠連忙插嘴道:“就是,師孃心很好的,要不然也不會屢次放過我,還有她手下的那些人,都是她收養無家可歸的可憐人,她教他們本領,平日還帶着他們給富貴人家做道場,掙銀子養活自己……”
想到之前他們放過聞櫻後,她並未顧及自己,倒是先給那些受傷的道士包紮傷口,接上斷胳膊斷腿……李雲彤笑道,“種善因得善果,姐姐既然已經放下舊日恩怨,何不隨你的徒兒一家,跟我前往吐蕃?這樣你們平日裡也能相互照應。”
聞櫻的法術猶在她之上,若是能夠招攬到這樣的人,她此去吐蕃,就多了一大助力。
“不了,既然已經放下,就不必再糾葛下去。”聞櫻斷然拒絕,“我在此地,也有不少弟子,我若是走了,憑他們的本事,還不能立足於江湖。”
“你可以帶上他們一起去……”
聞櫻早已經從香娘子和春草的口中套出李雲彤的身份,她擺擺手拒絕,“算了,我這個人自由慣了,不喜歡你們皇家那套君君臣臣的,規矩太多,還是現在這樣自由自在的好。不過,公主救了他,承您這份情,我送您個禮物。”
她指了指祿東贊和諾阿莫,“你們先出去,我和公主有話說。”
祿東贊看了看李雲彤,見她點頭示意,方纔扯着不情不願的諾阿莫出去了。
待祿東贊他們出去後,聞櫻從懷中掏出個小冊子扔給了張盛遠,聲音低不可聞地對他倆說:“御鴉術,公主讓他學了幫您做事,吐蕃那邊烏鴉最多,學了這法子,我們師徒可以音訊相傳不說,你們在吐蕃也多了眼線。你們在那兒人生地不熟,吐蕃人狼子野心,未必會善待公主,你們自己要小心。”
御鴉啊,這要學會了,等於有了千百隻眼線,李雲彤抱拳連聲道謝。
張盛遠則把那小冊子貼身收好,給聞櫻跪下磕頭,“師孃,您若是有事,就知會弟子一聲,弟子縱千里萬里,也一定趕回來。弟子不孝,不能長待您左右。”
聞櫻撫了撫他的頭頂,眉宇間現出慈愛之色,“公主對你有續命之恩,你的命從此以後就是她的,咱們師徒此一別,他年還有再見的機會,你別擔心,師孃會照顧自己,有一天,興許師孃會到吐蕃去看你,你早些開枝散葉,爲你張家,也爲樂家傳個後……”
張盛遠苦笑,“師孃,這事徒兒許是無能爲力……”
見聞櫻不明白,李雲彤代他解釋道:“香娘子先前與那人五年無出,道兄擔心她有疾,不能生兒育女。”
聞櫻笑了起來,“之前梳洗時,我看了你那娘子,放心,她是個好生養的,你們這一生,會有三兒兩女。”
知道師孃的觀相術猶在師傅之上,她說三兒兩女就必然會如此,張盛遠聽了高興地裂着嘴大笑,“太好了,我和香兒能有子女了!師孃您放心,我回頭就和香兒說好,生下來第一個男孩姓張,第二個男孩姓樂,第三個男孩就姓聞……”
聞櫻想說什麼,到底沒說,只再度摸了摸張盛遠的頭,“好孩子,不枉你師傅收你爲徒,待你如同兒子一般……去吧,和你媳婦說我餓了,讓她煮些好的來吃。”
回到江夏郡王府,李雲彤還在想這幾日發生的事情。
因爲換命符的事情,祿大相對她的態度比從前好了許多,從前他的恭敬純粹是裝模作樣,話語中帶着疏離,如今卻肯拼死相護於她,顯然,是承她這份人情了。
算起來,他救過她,她也救過他,彼此之間也因此多了君臣之外的感情,有了這份亦兄亦友的感情,應該會幫她在吐蕃儘快立住腳。
還有張盛遠一家,自己原只是想獨自做一回七星續命,將以往所學融會貫通,提升技藝,沒想到卻得了幾個能人,又因一念之仁得了聞櫻的御鴉術……
這還真是種善因得善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