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過去了,付珍珠沒有再見過那個借傘的人,要不是那把傘還在,付珍珠都要懷疑那根本就是一場夢了。
這天下午付珍珠沒有課,就打算去校外馬路對面的咖啡店裡兼職,店名叫‘奶粉罐頭’,裡面是灰白調,外牆四周都是透明玻璃,但如果你不想被別人看到,只要輕輕觸碰一下玻璃,透明玻璃就就會瞬間變成不透明的灰色牆壁,一樓是可供辦公的桌椅,二樓是可供休息的軟軟的沙發。
最近的雨水特別多,站在食堂門口的珍珠深呼吸了幾口氣,就衝進了外面的細細密密的雨水中。
出門的時候還沒下雨,吃個飯,地面已經積攢了一窪窪的水坑。
穿過雨幕,跑進宿舍樓,邊走邊抖落身上的雨水,陽臺的角落裡,一黑一黃的傘,靜靜地靠在一起,窗外的雨噠噠噠的打在樹葉上,撞出一朵朵水花,猶豫了一下,珍珠拿起自己的黃傘,頭也不回的下樓了,留下大黑傘自己孤獨的聽着雨聲。
譁!
眼前一片黃色,屋檐上的大水滴啪嗒滴在傘面上,一把豔黃色的傘在人羣中穿梭,就像河水中飄着一朵向日葵。
今天奶粉罐頭只有付珍珠和另一個全職同事兩人上班,原以爲下雨了,顧客不會太多,沒想到因爲要躲雨,反而顧客比平時要多的多,一樓大廳基本都坐滿了人。
同事端着剛做好的咖啡去了二樓,付珍珠看着門口,暫時沒有新顧客,就打算把剛收回來的杯子趕緊洗出來。
“你好。”
“你好,請問您需要什麼?”背對着收銀臺的付珍珠下意識的就接住了話,趕緊放下手裡的杯子,匆匆擦了手。
“珍珠,晚上有空嗎”
擡眼望去。
是他,黑傘的主人。
頭髮往後梳着,看似凌亂,露出飽滿乾淨的額頭,一雙濃眉讓整個人看起來很精緻,純白色的T恤,胸前有幾個英文字母,還有個小小的卡通圖案。
“傘!你是來拿傘的嗎,不好意思啊,你的傘在宿舍我沒帶,不過我的傘在,我先給你用。”只顧着貪戀美色,都沒注意到男人居然知道她的名字
“我不是來要傘的,你今晚有空嗎?”看着小姑娘慌亂的樣子,蘇聞樓不免笑出了聲。
“我…我…我…我晚班!很晚~”
再怎麼吃他的顏,也不能爲色所迷。第二次見面,就約女生晚上見面,可見不是個正經人。
付珍珠認爲自己應該果斷的拒絕他。殊不知自己結巴的樣子人家也是盡收眼底。
“其實,有些事想跟你說,想親口告訴你。”
什麼情況?真心話大冒險嗎?看這架勢有點像啊。付珍珠眼珠左掃掃右掃掃,環顧了大廳所有人,想找出是哪一桌在玩遊戲。
“如你所見,我現在沒空,今晚也沒空,明晚也沒空,所有晚上都沒空。”
蘇聞樓拿過吧檯的便利貼紙和筆,寫下了什麼,放在了付珍珠的手邊:“那行,等你有空的時候記得聯繫我,給我吧”
“給你什麼?”
“你不是說你的傘給我用嗎,現在外面下的正大呢”
“哦,好的,等一下。”
今天雖然被當做了玩遊戲對象,但之前人家確實幫助了自己,付珍珠只能拿出自己的小黃傘。
蘇聞樓接過付珍珠的小黃傘,走了兩步,又回來,“我叫蘇聞樓,記得聯繫我,找我來贖你的傘。”
蘇聞樓?蘇聞樓?蘇…聞樓?耳熟,是誰?
坐回車裡的蘇聞樓,透過車窗看付珍珠皺着眉頭,牙齒輕輕咬着左手食指的指甲,無奈的笑出了聲。
哎,都這麼大了還是改不了這習慣。
下班後,付珍珠正在更衣室換衣服,‘叮~’的一聲,原本不大的聲音,在夜晚的空曠房間里根本讓人無法忽視。
是短信的聲音。
付珍珠停下換衣服的動作,盯着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眉頭緊鎖,該來的還是躲不過。
換過衣服之後,付珍珠挺直腰板坐在椅子上,深深吐了幾口氣,彷彿心裡做了個重大決定,才用冰冷的手指劃開屏幕,打開剛纔新收到的短信。
呼~還好,不是他。
‘我是蘇聞樓,不出意外,我就是你未來老公。’
遊戲還沒有結束嗎?付珍珠隨手刪除了短信。
還沒有回到宿舍,付珍珠就接到了家裡來的電話,這纔想起來,蘇聞樓這個人,她是認識的,很早就認識了,早在七歲那年,他們就見過。
因爲付珍珠是女孩,小時候農村正是重男輕女最嚴重的的時期,再加上計劃生育,所以剛出生的珍珠被放在菜籃子裡送到了姥姥家槐蔭村,在那個時候女孩子被送走是很平常的事。
六歲那年,姥姥家房子被水沖塌了,姥姥姥爺就帶着珍珠和全部家當借住在當時的村長家,村長家是祖上留下來的一個四合院,房間比較多,兒孫都搬出大山出去做生意了,就剩下家裡兩個老人。姥姥家要重建房屋打算再看一個風水好點的地方,就花了點時間,一年後,村長家的十七歲的小孫子在城裡生病了,好像病還挺重的,就回槐蔭村來養病了,過了很久病也一直不好,藥石無醫,只能求神拜佛,當時村裡一個算命的說,得沖喜,要一個東南方向,上半年出生的女孩。
那個病秧子就是蘇聞樓,那個沖喜的孩子就是付珍珠。
原本就是寄宿在人家家裡,再加上是人命關天的事,所以當天,老村長就寫下了婚書。
現在的蘇聞樓活蹦亂跳的,也許是沖喜的功勞,也許不是。
說是沖喜,其實就是七歲的付珍珠獨自守了奄奄一息的蘇聞樓一晚上。
當時付珍珠還小,過後付家長輩也都沒再提這件事,病好後的蘇聞樓回了城,九歲那年,付珍珠也被父母接回了自己家,蘇家生意做的越來越大,未免被人家說是攀附蘇家,再者那蘇聞樓大付珍珠整整十歲,所以付家這件事也就當做沒有發生過。
誰知道,都過去十五年了,今天,蘇聞樓親自給付珍珠父母打了電話,問了她的各種情況,特別是感情問題,竟有要履行婚約的意思。
十歲之前的事,付珍珠大都不太記得了,但守着蘇家哥哥那個晚上她還是有些印象的。
屋裡就點了一根大紅蠟燭,嚇到她哭了大半夜,身邊只有一個睡覺的哥哥,自己跟他說話,他也是偶爾回一句,付珍珠從沒自己睡過,害怕的只能掀開被子,拱進蘇家哥哥的懷裡,就那麼抽泣着在他懷裡睡着了。
那蘇聞樓今天所說的事是真的,不是在玩遊戲?又高又帥,穿衣打扮都很耀眼,家裡又有錢,看起來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跟自己有娃娃親?
回到宿舍的付珍珠還沒有從整件事中抽離出來,洗漱過後,直接爬上了牀,用被子矇住整個自己。
心情說不上是什麼感覺,付珍珠自認爲自己是個非常非常非常普通的人。
自己就像是沙灘上的一粒沙子,別說是珍珠,連一塊兒小石子都不是。
從沒有人說過她漂亮,學習也一直是中游,性格也有些彆扭,也就畫畫強一點,可是這唯一的長處也在遇到同名同姓的付珍珠的時候也被對方比下去了。
聽父母說,蘇家現在挺有錢的,是開大超市的,那蘇聞樓從小就是學霸,早早的完成學業回家繼承財產了。
他看起來也就比自己大一兩歲,沒想到會大十歲,即便年紀大了些,含金量這麼高的蘇聞樓和自己站在一起,任誰看,都不像是一個世界的人。
‘叮~’
突然的短信提示音,打斷了付珍珠的思緒。
這次她沒有絲毫猶豫,利索的劃開屏幕,眼睛聚焦的那一刻,一股寒意從腳心直竄心頭。
自己還是有一個不普通的地方,就是有一個變態的男朋友,不,現在是前男友了,已經分手一年了,他還是沒有放過她。
偏偏該普通的地方不普通。
‘拿走你傘的那個男人是誰?’
‘回答我!’
‘明天我就回去了,給你帶了禮物,你一定會喜歡的。’
‘明天可以見到你嗎,珍珠,我好想你’
不管是換號碼還是拉黑他的號碼,他總能找到她,他就像在她身上安裝了監控似的,監視着她的一舉一動。
把這個陌生號碼拉黑之後,付珍珠放下手機,強迫自己閉上眼。
窗外的雨還在下,唰唰的雨聲夾雜着啪嗒啪嗒的雨滴砸在窗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