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倩和李澤鍇一樣，剛出道混的時候，都很高調地宣示自己不靠爹。
站在他們自身的視角上，這麼說倒也沒錯。
但問題是，他們的上司，或者供應商，心裡都門清兒：如果他們倒下了，柳船志和李嘉城不可能見死不救，肯定會過來抄底接盤的。
所以，李澤鍇手上什麼都沒有的時候，光憑一個附條件生效的借款合同、以及“該筆貸款只能用於收購香江電訊”的專款專用監督程序，就從匯豐銀行那兒借到了130億美元，完成了他畢生最成功的一筆投資。
所以，柳倩剛畢業的時候，就能在高盛操作那些正常情況下需要至少十年八年資深tc分析師履歷纔有資格過問的風投項目。
“儘管你用自己的實力證明自己賭對了。但不能否認，如果你爹不是柳船志，那麼你連讓‘賭-場老闆’準你下場的資格都沒有。”
顧誠迂迴了一大圈，穩穩地控制住了柳倩的心態，讓她認清了自己。
就算要來誠品控股，你也是個打工的，不是“合夥人”。
讓她認清：沒爹3年走到這一步的人，和有爹3年走到這一步的人，實力不是一個水平。
柳倩嘆了口氣：“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剛纔只是急於證明自己。希望你不會對我的專業水準有什麼誤會。”
“不會，專業方面，我們很相信你的實力。”潘潔穎恰到好處地接過話頭，把柳倩安撫回去，“目前誠品控股確實缺乏熟悉風投機構的高端人才，只要你在授權的範圍內做事，別自作主張，還怕沒有上升通道麼。”
潘潔穎打這個預防針的目的，還是讓柳倩認清一個事實：雖然誠品控股目前對於投資方的態度已經放寬了，但是讓誰進不讓誰進，還是顧誠和潘潔穎姐弟倆說了算。哪怕弄進來一個cfo，也不能夾帶私貨推薦出資方。只能是顧誠看準了哪家出資方，然後cfo去做方案說合。
柳倩急於證明自己，稍微聊了幾句就把話題引回要害：“那就說說吧，你們希望我做到哪一步，或者說，希望促成孫正意接受什麼樣的條件。”
顧誠沒有多想，把腦海裡已經醞釀了許久的企圖和盤托出：“我們當然是希望把孫正意對誠品控股的股權抵押債剝離出來，轉置爲用傳奇娛樂的股權來抵押。”
“這說明相對誠品控股旗下其他產業而言，你最不看好‘傳奇娛樂’的遠期市值。”柳青點點頭，自言自語地總結道。
“差不多吧。”顧誠覺得話說到這份兒上，這一點誰都看得明白。
柳倩喝了口茶，用食指划着下巴斟酌着說：“孫正意估計也會這麼想，畢竟遊戲的黏性肯定不如平臺型產品的黏性。所以，如果你要做到這一點的話，或許主導‘傳奇娛樂’單獨拆分上市是個不錯的選擇——
遊戲公司一旦可以上市，就相當於是爲對遠景看法不明朗的大股東留了一條隨時撤出的退路。只要他們看到形勢不對，可以相對方便地把鍋拋給散戶接盤。”
而且短期內如果股價確實衝高，大小非解禁之後還能立刻套現一大筆——只不過這句話柳倩沒說出來，或者說她覺得這種常識不用說也人人知道。（米國那邊的股市沒有“大小非”概念，但也有禁售股。）
“可以考慮，如果這麼做的話，需要多久的準備期？還有，能否在和孫正意談判的時候，就把這個遠景描述給他看，或者向他擔保？我們沒那麼多時間來耗，我名下其他某幾項生意，很快就有可能增值了。”
顧誠知道這時候一點內幕都不透露，也是不可能的，所以稍微模棱兩可說了一些，也好讓對方給自己出謀劃策。
柳倩稍微想了想：“納斯達克已經有復甦跡象了，以傳奇娛樂這麼好的營收形勢，此前連續兩年財報大幅盈利，最多運作一年到一年半，我就可以幫你弄上納斯達克——但前提是，你得接受高盛幫你改組，而且你現在的股權結構也不行，股東數太少，股權太集中。”
“我可以轉給她一些。”顧誠朝表姐撇撇嘴，示意柳倩不必擔心“單個個人股東持股比例過高超過納斯達克規定”的問題。
“上市公司沒那麼容易的！尤其是納斯達克那邊。你需要更多不屬於近親屬的持股人，到時候我會給你具體方案的。”柳倩苦笑着糾正顧誠，同時心中也有些納罕。
對面這倆人雖然是一起合夥創業的夥伴，但按說親戚關係上也不過是表姐弟而已。顧誠怎麼那麼容易就把股權說轉就轉給表姐了？他難道就不怕這麼大筆錢便宜了未來的表姐夫？
“那換一批遠一點兒的親戚就行了？”顧誠試探着糾正。
“這不是一兩句話說得清的，你真準備執行的時候我給你看具體方案就行了。”柳倩制止了顧誠在沒必要的細節上浪費時間。
顧誠同意了她的節奏。如此一來，眼下只剩下最後一個疑慮。
“你也說了，讓公司在納斯達克上市，前期準備工作就可能長達一年到一年半。而我們目前馬上就要和孫正意談判，這個時間差怎麼辦？”
“用附條件生效的合同模式——孫正意如今和我們談的時候，答應的一切條件，都以‘公司在本年度內拿到最終敲定的納斯達克上市指標’爲生效要件，如果做不到，股權抵押轉置就不執行——這個應該很容易想到吧，顧總您剛纔拿來說服我的那個李澤鍇收香江電訊的案子，不就是典型的‘附生效條件融資協議’麼。”
顧誠啞然，心說自己怎麼把這些常識給忘了。
李澤鍇當年爲了和李光耀的淡馬錫控股旗下的星島電訊爭奪香江電訊收購權，從匯豐銀行借貸130億。但是他自己手上的盈科數碼雖然號稱市值5800億港幣，但匯豐估計實際能值200億港就差不多了（99年互聯網泡沫最猛的時候），所以根本不接受盈科的股票抵押貸款。
後來李澤鍇玩了一招“我保證這筆貸款借到之後只用於買香江電訊股份、而香江電訊是一家非常績優、現金流充裕的企業，只是因爲互聯網泡沫最高漲的時候大家誤以爲電話和模擬電視業務會很快被數字寬帶取代掉、導致香江電訊在股市上不被看好。而一旦股權收購合同成立、借款合同纔會跟着生效、並且買下股份後立刻用香江電訊股權作爲貸款抵押；而如果股權收購合同沒有成立，則貸款合同也自始不生效，匯豐一毛錢都不用給還可以白賺2個點的手續費”。
李澤鍇這才借到錢、買到股。
柳倩眼下要教顧誠做的事情，其實性質差不多。用類似的模式，儘可能給孫正意塞定心丸。
“那就祝合作愉快了。”顧誠起身，和對方誠懇地握手，並給柳倩一個陽光的微笑，
“目前，你和高盛之間估計還得處理幾個月，先以外部顧問的名義幫我吧。我可以接受高盛方面對傳奇娛樂的部分‘合理改造’，一切以利於上市爲準。等你處理好談判之後，我給你一個財務副總的職位，先熟悉兩年。如果最終上市後一切順利，我保證05年就讓你當上cfo。”
財務總監的位置，終究還是以可信度爲第一考量，眼下柳倩寸功未力，顧誠自然傾向讓自己的姑姑再監督一年半載。
同時，顧誠也怕直接把柳倩放到cfo位置上，會導致孫正意產生“顧誠是不是想投靠柳船志作爲靠山”的猜疑和誤會。
“那就這麼說定了。”柳倩在高盛亞洲也不過是個大區副總，沒想過一到顧誠手下就當cfo。
她這人，或許正是因爲從小條件好，創業客觀環境也好，沒怎麼受過挫折，脾氣上有點兒認定了目標就不計代價的毛病。她本來是想代表高盛給滴滴打車的程唯投錢，但程唯當時不缺錢，柳倩死纏爛打都沒說服對方接受她的投資。結果她就賴上了程唯跳槽給他打工了。當上滴滴的cfo之後，她終於成功“從內部攻破了堡壘”，把高盛搭順風車變成了滴滴背後的風投方之一。
如今，她之所以來投靠顧誠，顯然也不完全是顧誠的能力和實力所感召。
而是柳倩在高盛亞洲乾的那兩年裡，已經多次考察過顧誠這個項目了，但顧誠就是梗着脖子不要風投，讓她無從下嘴。
……
雙方也算是各取所需，和平結束了談判。柳倩表示一週之內就會完成準備工作，然後去錢塘幫助顧誠完成談判。
顧誠也表示會把必須的材料統統提供給她，然後就親自送柳倩下電梯。
“總算料卻一樁大事。”顧誠摘下眼鏡，揉了揉酸脹的鼻樑，“姐，明天的酒會，你想去麼？還是我一個人去？”
“如果你保證不喝多，那就一個人去吧，我也不給你當電燈泡了。”
“什麼叫電燈泡，那邊有能耐的闊少也不少，你有興趣一樣可以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