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0日，人人網上線已經一週。
央視一套，每晚競價排名第二的黃金時段——也就是天氣預報放完、《焦點訪談》開播之前那三分鐘，突然加入了一檔新的廣告。
競價排名第一的，是新聞連播放完後、天氣預報播放前那1分鐘，那個標段是央視每年一次的標王才能拿到的廣告位，不存在下半年中途插入的可能性。即使03年電視媒體的收視率開始微微下降，一年也要一兩億。
“咦？換廣告了？”
隨着新廣告的插入，全國的軍警、消防官兵這些被強制勒令看新聞連播的，或者看新聞連播可以加分減刑的服刑人員，自然是第一個看到這一幕的。
雖然砸錢做這個廣告的人，並不在意這些人是否看見，甚至也不在意那些位高權重必看新聞連播不可的體制內人是否看見——廣告主除了在央視之外，還同時掏錢在全國排名前5的省臺都打了廣告，內容相同，野蠻爭搶出鏡率。
來央視，只是爲了證明一下自己，免得被人說沒逼格。
電視屏幕上，出現了一個“時代雜誌封面風格”的粗線條漫畫人形，人物動作只有反覆彈跳的幾幀，但節奏非常動感，一看就比後來周潔倫拍的“m-zone人”廣告要逼格一些。畫面也是以簡單幾何色塊的拼接跳動開場，有一股從屏幕裡噴薄而出的力量感。
畫面上唯一精雕細琢的物體，是一個低調奢華有內涵的mp3，以及mp3上插着的耳機線。那個粗線條人形的姿勢像是斜挎了一個hiphop風的挎包，但帶子又勒得比較緊，有點像軍警的武裝帶。包帶上有個活動的插槽，就跟後世的手機套形狀差不多——那個建模精緻的mp3，就是隨性地插在這個位置上，正貼着人物的胸口。
上述內容，說起來細節挺複雜，其實只佔用了6秒鐘。
從第7秒開始，畫面定格了一秒，然後各種從水墨風到真人化的渲染開始漸進，人們才赫然發現，原來一開始漫畫風勾勒的、沒有臉的那個人影，竟然是顧誠。
bgm也從一開始跳躍的嘻哈風悄然一變，變到了顧誠去年最後一張新專輯上的《蘭亭序》。，畫面略微拉遠，一個“衆裡尋他千百度”姿態的元氣萌妹從畫面邊緣出現，包包上掛着同樣的mp3，左顧右盼一副悠然神往的姿態。看到顧誠後，給出一個心頭小鹿亂撞的萌萌噠表情：“你也在這裡？”
顧誠像扶正挎包帶子一樣，隨手在胸口位置的mp3上扶了一把，淡然一笑說出了這30秒裡他唯一一句臺詞：“你在這裡，我就在這裡。”
然後是yy-mini的特寫和介紹的畫外音廣告詞。
“世界很大，就在你心。”
……
這個廣告播出之後，幾十分鐘內就炸鍋了。
如今是八月暑假，學生們不用上課，除了做暑假作業，基本上就是玩。於是yy的服務器端立刻檢測到了幾百萬條驟然暴漲的信息流量。粉絲們呼朋喚友奔走相告，凡是在yy上認識的同好統統都被騷擾了一遍。
“天吶！你們知不知道！顧誠竟然親自拍廣告了！啊啊啊我老公墮落了！”
“什麼？哪個臺有，我去看！”
“你們這些花癡，不許圍着我老公看！”
“芒果衛視已經放過了，小道消息，8點15到17分這段插廣告時間裡，江南衛視也有這個廣告！別問我怎麼知道的！”
“8點24，到吳越衛視接上！”
“蛤？我家在京城的，吳越衛視的搜臺排序在很後面的。去年電視機買回來自動搜臺的時候，沒搜完就拿來看了，沒有吳越衛視啊……啊啊啊，求男生教我怎麼操作自動搜臺……”
有些芒果江南吳越三衛視自動搜索時排序靠後的地區，無數妹子差點兒就急哭了。
在貼吧裡，奔走相告的局面就更加混亂了，很多人在分享自己“有幸”看到那條央視廣告的經歷。
“當時我媽媽在看天氣預報，看完後我馬上想換臺，但是就在我要摁遙控器那一瞬間，見到我老公就滾進來了！”
“我當時在屋子裡做作業，我爸媽不讓我看電視，但是我聽到客廳裡傳出《蘭亭序》我就滾進來了！”
一堆見臉滾和聽音滾的私生飯紛紛以自己的敏銳自豪，很快發展成了“我只聽了前七八個音符就判斷出放的是《蘭亭序》”和“我只要聽前五個音就能分辨出《蘭亭序》”的吹牛裝逼大戰。
所有學生黨當中，最晚被騷擾到的是明年要升學的那兩千萬苦逼——無論是初升高還是高考季的學子，這些人按說都是要被剝奪看電視和玩電腦的自由的。
但很可惜的是，03年手機已經開始普及了，在二線以上城市，高中生裡都有那麼一兩成有手機的。於是在yy上找不到好友在線的，就紛紛在手機上發短信相互通知。
“快看芒果臺，有顧誠拍的廣告！如果看到短信時已經超過8點，那就蹲江南衛視和吳越衛視！”
……
陳敏是華夏聯通吳越省分公司的一名處長，分管網絡運維。
運維部門按說是要三班倒留人值班的，畢竟哪怕聯通公司下班了，晚上用戶們還是要發短信打電話的，萬一哪兒流量擁堵出點故障，總要有人應急處理——只不過，這種事兒大多是臨時工幹，跟官老爺就沒什麼關係了。
陳敏當上處長之後，還沒在下班時間被工作的事情打攪過呢（被領導飯局保健打攪不算）
這天，他又在娛樂場所放鬆呢，屬下一名執勤的科長打電話來。
“陳處，剛纔8點多開始，下面至少有七個市400多個基站擁堵了，流量不正常啊。要不要監控一下內容？”
“這種小事兒有啥好彙報的！晚上黃金時段發短信的人多點不是正常的！你自己拿主意，說不定就是有人羣發詐騙短信而已。”
這種事兒，要是放到移動的gsm網絡上，基本是不會發生的，因爲移動的舊網絡很完善，蜂窩很穩定。而聯通的cdma是去年下半年纔開始施工的，用戶一直也不多，所以網絡建設投入也還不是很足，偶爾有大量用戶扎堆的話，會出現一些緊張。
陳敏自問是技術型官僚，知道今年有一種叫虛擬號和僞基站之類的羣發漏洞，他也搞不清楚細節，但他就是知道眼下飛速羣發技術上是可以實現的，如果短信大規模卡住了，多半是這種灰產人士搞事情。
然而，他的下屬非常盡職盡責：“可是……陳處，這個短信流量不是一點點的異常啊——我不是說這個流量不該出現在今天，哪怕是出現在春晚發拜年短信的時候，也不正常。而且剛纔的cdma數字流量也有暴漲，明顯不是羣發詐騙短信的人的手法——那些人如果要用數據流量發東西，只會用固定寬帶。”
“什麼龜？”陳敏略不情願，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還是準了下屬的請求，“那就允許你截獲一部分異常流量，看一下都是什麼內容。如果不是什麼新的風險性問題，就當啥都沒發生。我們要尊重通信自由嘛！”
二十分鐘後，下屬就發短信給他道歉，說自己不該多慮。
陳敏看了一下下屬的短信，頓時就震驚了：
截取出來的數據流量使用分析顯示，當時的數據增幅絕大多數是手機yy帶來的——因爲yy有語音羣聊，所以對網速的要求比qq高得多，目前聯通的cdma合約機是yy手機化的第一合作伙伴，而移動的gsm機型根本不裝手機yy。（當然03年也沒有手機qq，那個要到05年灣灣mtk放開套片平臺、出現手機山寨機大潮後，才普及手機qq。所以手機yy已經是比qq佔了先機。）
而截取到的短信，其內容也大多數是在相互通知“xx衛視有顧誠的廣告，快去看！夭壽啦！顧誠居然拍廣告啦！”
很多人都是羣發，和發拜年短信一樣。而且至少在聯通cdma這個小平臺範圍內來看，大部分用戶羣發這條短信的勤快度比過年拜年還高。很多朋友比較多的受信用戶，被重複的通知信息反覆騷擾了幾十遍——因爲她們的幾十個同學好友都給她發短信，通知了同一件事情。
去年這個時候，爲了鼓動華夏聯通高層升級一步到位式的cdma網絡，顧誠從本省的聯通分公司入手開始勸諫，希望幫忙引薦一條“上達天聽”的渠道。當時陳敏跟着公司領導，也見過顧誠一面。不過他是個小嘍囉，顧誠肯定不記得他。
陳敏作爲一個體制內人，當時對還不算太發跡的民營企業家顧誠，還不覺得怎麼樣。現在看到這個結果，他當真是唯有瞠目結舌了。
“真是找誰說理去，春晚拜年都沒這個火，現在的年輕人都特麼喜歡的是些啥。”
和他一樣想不通的人，這一夜還有很多。
比如江南衛視和吳越衛視這些頻道的行政值班部門。
每個電視臺，都是有人分管實時的收視率監控分析的，以便形成報表供領導參考、爲未來各個節目的安排調整提供依據。
當天晚上，他們就赫然發現8點檔的電視劇很有前途。
“咦？怎麼廣告時間收視率都破10了！這是放《神鵰俠侶》時候纔有的待遇啊！難道今年的年度第一火劇還沒蓋棺定論麼？”
“不可能啊，我們重播的《穿越時空的愛戀》這種傻不拉唧的劇，號召面很窄的啊，怎麼可能破10？”
“不可能啊，《隋唐英雄傳》這種劇女生肯定不看的吧？光靠男人的劇能撐起那麼高收視率？”
這些電視臺的監控人員紛紛竊喜了幾分鐘，還以爲是採購部的領導們這次押寶賭對了，撿了個大漏。
可惜，等到正劇開播的時候，重新跌回5以下的收視率，立刻教這些妄想者做人了。
“這這這……這不科學！怎麼正片時間收視率反而比廣告還低？我是不是上了個假的新傳系本科？”
這種感覺，就跟一個寫手上了一個假推薦，刷刷刷漲了幾千收藏之後，一下推薦位之後又刷刷刷掉幾千，真尼瑪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