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澤果步是扶桑權威影評媒體《moviewalker》的一名資深記者,30歲光景,長得還算白淨,在扶桑女人裡面已經算挺難得的了。畢竟扶桑女人大部分挺醜,再漂亮的都進演藝圈了。
今天她將要採訪《三丁目的夕陽》的編劇、主演、投資人顧誠,以及本片導演蔡明量。
在採訪之前,她做了大量的功課。而且隨着各方面最新消息的不斷更新,她的功課似乎永遠也做不完,直到上場採訪的那一刻才能停歇。
《moviewalker》雖然不是扶桑訪問量最大的影評社區,但卻是相對而言最兼顧流量和專業性的。一定要在後世的華夏國內找一個對標產品的話,《moviewalker》比豆瓣的逼格高一些,而且有出專業媒體人評論專刊,但訪問的流量佔比肯定比豆瓣少。
如果只看人多人少,全扶桑曝光流水最大的肯定是“雅虎映畫”了。但正如很多國家的通病,訪問量最多的網站往往處在鄙視鏈的最底層,小白人數也最人多勢衆。
加上扶桑的國情特色,導致“雅虎映畫”上充斥着二次元愛好者,清一色都是看動畫片的渣宅,以至於傳統三次元電影當中自持身份的拿獎導演、製片都不願意接受“雅虎映畫”的採訪了。
顧誠自然更不會接受,尤其是眼下他跟雅虎扶桑大老闆孫正意關係如此惡劣。
採訪地點選在“yy亞洲”的公司總部,位於西澀谷的一幢寫字樓,那裡介於澀谷和六本木之間。顧誠大手筆斥資買下了整整五層寫字樓,準備把這一代打造成未來他在扶桑事業的大本營,未來的niconico視頻網成立後,其在扶桑的子公司也會設在這裡。
趕去採訪地點的半路上,矢澤果步坐在公司派的保姆車後排,依然抓緊時間翻閱筆記本電腦上開着的郵箱,接收關於電影的最新海外諮詢。
“1月7日,東夷首映日,觀影人次2萬4千人;1月8日,週六,naver熱搜指數躥高至映畫類第一,好評率9.3分,口碑效應作用下,當日觀影人次飆升至8.7萬人。
今日截止目前的預售票額度推算,觀影人數不低於14萬人,院線排片率進一步走高,爲98年以來扶桑資本作品排片率最高。預計上映三天總觀影人數超過26萬人次,累計票房衝擊30億夷幣……”
看着這些數據,矢澤果步一陣理解不能。
她是資深媒體人,知道東夷人對扶桑電影的牴觸。
在東夷這個5000萬人口的國家,能夠上1000萬觀影人次的就屬於史上前三級別的史詩鉅著了。而且多半是要利用一下東夷人強烈的“受迫害妄想”民族主義情緒,或者是米國爸爸的好萊塢最頂級大作。
比如今年的票房冠軍《太極旗飄揚》(陳述歷史而已……當然我不喜歡,這是個韓戰版的“抗x神劇”),就是典型的靠賣燃賣出1000萬人的。
未來的世界票房冠軍《阿凡達》,或者東夷本國賣燃賣到極點的《鳴樑海戰》也屬於這種情況。
如果不賣好萊塢頂級製作、不賣民族注意和受迫害情懷來撈錢,稍微理性一點的片子,哪怕是史上最牛,也沒超過600萬人次的——這還是東夷人自己拍的情懷片。
如果是米國以外其他國家的進口片,純走票房的商業片,在東夷成績最好的也就200萬觀影人次。
“按照首週末26萬人來評估,算上五個工作日,大概能有35萬人。如果能把每週衰退率控制在25%,再加上東夷人過年的加成,衝一衝100萬人還是有希望的——創紀錄是不可能的,但也已經非常驚人了。”
矢澤果步思忖着:畢竟跟“史上最成功的非米國進口片”相比,這部片子身上揹着兩個很不利的因素:第一,這是扶桑和華夏資金合拍的片子,文化有牴觸。第二,這是一部文藝片。
100萬人看,已經是一種創造歷史的存在了。
她想着想着,車子已經到了地方,yy亞洲的工作人員在樓下接她,殷勤地把她請到樓上。
在一間三面都是透明玻璃牆的狹長會議室裡,她看到了那個神秘俊朗、又有着鉅額財富的21歲傳奇青年。
本片導演蔡明量也在旁邊陪着喝茶聊天等採訪。
茶是灣灣的功夫茶,不是扶桑茶道用的抹茶,蔡明量親自動手。
顧誠不懂這些,就只管喝。
矢澤果步謙卑地踏着小碎步,疾趨到顧誠面前鞠了個躬:“嗨~顧桑,蔡桑,非常榮幸能得到兩位的接待。我代表《moviewalker》感謝你們能夠在衆多的媒體中、選擇鄙社作獨家專訪。”
“玉置小姐客氣了。”顧誠也不多廢話,站在他的地位,跟記者客套是沒必要的。
蔡明量也給矢澤果步面前斟了一杯茶。他是個基佬,對美女沒什麼興趣,只不過05年還沒出櫃。
矢澤果步遜謝着喝了,然後娓娓問道:“顧先生,其實業界一直都很好奇,爲什麼以您這樣高貴的身份,還會親自來拍電影呢?”
“沒爲什麼。”顧誠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喜歡,就是想拍這個題目。”
“呃……還真是性情中人啊。”矢澤果步氣息一窒,心說這樣任性的土豪還真是不多見。
因爲正帶着錄影師錄製實況呢,她只能勉力發揮自己的應變才能,幫顧誠圓場捧哏:“那我能理解爲,就跟有些人在大衆面前唱歌,是爲了賺錢謀生、辦演唱會。有些人唱歌只是爲了顯擺自己的才藝,或者純粹喜歡,就跟去ktv消費一樣?”
“很好的比喻。”顧誠抿了一口茶。
矢澤果步見已經那捏住了節奏,緩了口氣:“那爲什麼是扶桑文化背景的呢?衆所周知,您雖然曾經是亞洲巨星——對不起我說‘曾經’這個詞並不是有意冒犯您現在的人氣,我只是強調您在未成年之前,曾經是演藝圈人士,後來成年之後隨着生意做大就漸漸淡出了——但是您在華夏國內的人氣纔是最旺的,號召力也最明顯。爲什麼您會選擇來扶桑拍這種年代文藝的題材呢?”
這個問題,總算讓顧誠需要裝模作樣花時間想一想了——並不是他不能瞬間秒答出來,而是他需要裝得無奈一點。
“唉……或許是因爲我發掘社會問題的眼光比較超前吧。如果眼下我想傳遞的這種思想,用一部華夏電影的形式表達出來,恐怕觀衆和社會認同感會比較低。因爲華夏還沒有經歷過這種‘粗放複製文化產品氾濫’的惡果,所以社會不會反思,而在扶桑,這一切社會轉型的陣痛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經發生過了,我的展望和回顧才能更加有機的結合起來。”
顧誠覺得自己說得還挺不錯的,但願這些話將來也能拿回國內,讓國內的媒體人看看吧,免得被人噴他“作爲一個名人,居然把有限的拍電影出場時間花在一部跟扶桑人合資的片子上”。
他想救國,打醒一些人,但是國還不理解。
這個國還走在價格戰和粗放擴張的道路上,還沒有經歷2008年全球金融海嘯後粗放出口受到重創、從而喊出“消費救國”的口號。
在05年初這個節骨眼上,華夏的消費升級還沒啓動,跟國民談分別心還太沉重。只有低端複製品賣不動了,痛了,低端出口企業倒閉潮死掉幾十萬家,跟“廣場協議”時候的扶桑人一樣反思米國人規劃的全球大分工的難受了,一切纔會順其自然。
顧誠要提前四五年講這個道理,講文創產業的渠道分層和升級,只能假託外國背景。
矢澤果步琢磨着顧誠的言語,頓覺靈光一閃,然後在包包裡翻揀了一下,拿出幾張她昨夜纔打印出來的媒體文章,指着上面的內容問顧誠:
“非常感謝您剛纔那麼有啓發性的回答,我昨天剛剛看到一則naver上最熱搜的關於《三丁目的夕陽》在東夷走紅的分析文章。上面認爲這部電影能夠一改史上所有扶桑電影在東夷遭遇的慘淡票房和口碑,主要是基於這幾點原因:
首先,您曾經是亞洲巨星,在各國都有高昂的人氣,您的傳奇和成功,也讓無數人成爲了您的崇拜者。其次,您在東夷的娛樂業巨頭有股份,有衆多的宣傳資源和其他資源。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篇文章認爲是因爲您拍攝的這部《三丁目的夕陽》,同樣揭示了東夷在90年代經濟危機轉型之後的文化輸出彎路,讓那些底層殘酷競爭者產生了共鳴——請問您贊同這種論調麼?”
顧誠謙遜地笑笑:“我不認爲我有那麼大的號召力,不過一部電影的走紅,原因自然是有很多方面的。現在一切還不明朗,我不想多說什麼,讓真相再飛一會兒好了。
但是我想強調,對於任何一個想要進行文化產品輸出的國家,除了米國之外,都應該考慮‘馬太效應下弱者存在價值’這個問題,關於這方面的哲學原理,我不想多談,我只是一個拍電影的,一個哲學的搬運工,把普世的原理披上一層血肉,讓大家從生活之美中潛移默化地發現他們。”
矢澤果步的心中,此刻已經充滿了崇拜,雖然有攝像機在拍攝,她依然用筆記錄下了顧誠的每一句話。寫着寫着,她豁然想起一個問題:
“對了,按照您的理論,您豈不是認爲,華夏也會在數年之後發生曾經在扶桑和東夷發生過的創意產業轉型麼?您是否覺得這種情況意味着一場產業的陣痛?或者說您認爲自己是一個歷史的預言家?先知?”
這個問題很尖銳。
畢竟承認自己是先知的人,都會被全世界的蠢貨攻擊,哪怕牛逼如顧誠,也不得不謹慎一些。
預言某個產業會出問題,必須轉型,那更是得罪人的話。
思之再三,顧誠選擇了一條儘量不得罪人的表述方式:“我從來沒說自己是先知,我只是對某些行業和技術的瞭解比普通人更深入,也比專業人員更全面。至於你說的那種轉型和陣痛,我無法精確的預言,只能說,三年之內……那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五年之內麼,很有可能發生。”
歷史已經被改變了,預言還是別說得太死。稍微留個兩年浮動區間,也好顯得自己比較謙虛,確實是靠行業分析得出的結論,而非鐵口直斷。
然而這話聽在矢澤果步耳中,已經頗覺得顧誠大言不慚了。
“什麼?竟敢把這種預測判斷的區間精確到兩年之內?那也已經大膽得不得了了吧。算了,看他到時候是打臉了,還是真的一鳴驚人。”如此這般思忖着,矢澤果步決定還是如實記錄就好,別去跟顧誠爭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