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爲何如此看我?”他瞪了我一眼,我垂下眼簾,我不是主角,我也不是他真正的妻子,我總要離開,不可以與他過於親近。

“老二剛剛還是要把霜兒從你身邊帶開?”他找了一個我可以回答的問題,也是我們相對安全的問題。

“不是,只是在溝通。”我無來由的又嘆了一口氣,一下子沒留神,用了現代漢語,果然,相公大人眼睛又瞪圓了。我慌忙說道:“二弟如實的告訴了妾他不希望霜兒像弟妹,但也不希望霜兒像妾。妾思慮再三覺得二弟所言中肯,是妾多事了。”我咬文嚼字,一口一個妾,繞死我了。

“別說那麼麻煩,再說下去,你得自稱奴家了,我會笑死。”他擺擺手,想了一下:“霜兒像你沒什麼不好,咱們又護不了她一輩子。十四、五就得嫁人,到人家家裡,鬧也得有本事,像我娘或者她娘那樣……”他說罷搖搖頭,想了一下,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看向窗外。

“出什麼事了?”我不能再裝聾作啞了,如果事情真的大的,影響了這個家庭就不是一個人的事了。更何況還有霜兒、強兒。

“如果我休妻會不會對你好一點?”他第一次正視了我的眼睛。我一凜,深深的看着他,他想幹什麼,爲什麼突然在這個時候提到休妻?如果想休妻,那接我回來做什麼?我沒回答他,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說道。

“這三年你在哪?”

“我在長安,任撿校右廂宿衛,說白了就是皇帝的近身侍衛長。”他笑了,似乎在讚賞我的聰明,但也看得出他其實一點也不開心,現在是武德八年,還是唐高祖李淵當政,他是李淵的近身侍衛長,那真的武功高強了。伴君如伴虎,那以他這次回來幹什麼?我看着他,而很多事是不用解釋的,他剛剛說了自己的身份,那麼,就不用解釋了。

“爲什麼接我回來?如果明知道放開我會更好,爲什麼讓我回來?”我咬牙切齒,我真是沒法原諒這個自私自利的男子。

“對不起!”他輕輕的扶住我的肩,沒有解釋,只是輕輕的表現他的抱歉。

“霜兒和強兒怎麼辦?”我馬上想到那最無辜的兩個孩子。

“霜兒、強兒我會想辦法送走,你是唯一能走着出這個家門的人。將來安排好了,我會告訴你他們倆的所在,如果你真心的喜歡他們就遠遠的看顧他們。”

“爹孃和二弟呢?”

他沒說話。

“你是混蛋!”我抓住他的衣領,我欲哭無淚,我不想知道他發生了什麼,可是他的表情已經告訴了我,除了霜兒和強兒,他能送出去的大人就是我這個不相干的妻子。

大唐此時此刻會有什麼讓一家老小都逃不出去的禍事?我不知道,在每個時代,每天都會有莫明其妙被殺的大臣,我又不是專業學歷史的,即使是專業學習歷史,哪就真能知道一個小小被殺的事件始末。我竟然生出幾許悲涼,如果能改變,上級也不會耳提面命的讓我不要干預歷史,可是我卻從沒像此時此刻這般想要改變這一切。我叫了三年爹孃的人,還有那兩個孩子,還有明明和我一樣大卻像老了十歲的二弟。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士彠再也沒表露出什麼,似乎玩得更過份了。他開始流連青樓,因此家裡的氣氛也越來越差,而我像是什麼也沒看見,專心的教養霜兒,我知道,我得盡我所能的在這一段時間裡讓她適應變故,我也不知道士彠所說的安排是什麼,但表示短期內,我們將都不在她的身邊,兩歲的孩子想想都讓我心酸。

我也不想問士彠有沒跟爹孃說,有時更希望他們什麼也不知道,也許這樣不知道的情況下對他們更好。士矩怎麼辦?我覺得裡面最冤的就是他了,無端端的就被那無良的人捲入本不該發生的風波中,現在更要賠上自己的性命。

“大嫂!”士矩畢恭畢敬的站在我面前,打斷了我的沉思,我忙站起,還了一禮,自覺的坐在了下首處。說是長嫂如母,可是老夫人還在,我這個大嫂還是得遵守禮儀。我沒擡頭看他,以前是沒興趣看也不能看,什麼事也大不過一個‘禮’字,相公不在家的女子哪能肆無忌憚的去看另一個男子。而現在,我不敢看,我怕。

我聽到他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我只能擡頭,他面色凝重。好一會兒,“大嫂,抱歉!”

我愣住了,不是應該我向他道歉嗎?不,應該是那個混蛋向整個家族道歉。我驚愕的表情在他看來似乎搏取了更多的同情,他又長嘆一聲,重重的垂下了頭。

“如果大嫂想下堂求去,爹孃那裡我會去說。”他好容易擠出了乾巴巴的一句話,我想想,終於想明白他道歉的原由。他爲自己當初挽留我而道歉,他以爲那個痞子會浪子回頭,沒想到他會變本加利,我笑了笑端着杯子發了會呆。

“二弟,你叫什麼名字?”我突然問道,這次是他愣住了,愕然的看着我,半天才找回他的聲音。

“爹當年以蹈矩如彠爲本,故爲我們兩兄弟命名爲士彠,士矩。”他力持鎮定,看着前方說道。

我笑了笑,‘彠矩’在古代是指尺度、法度。我公公還真是個講求規則的人。隨即又笑起自己,進門三年了,我才第一次知道我相公的名字叫武士彠。

等一下,武士彠?我突然想到中國第一位女皇帝武則天的父親也叫武士彠,我對歷史不怎麼在行,如果不是這個字這麼特殊,我應該也不會記得,會是嗎?想想又搖搖頭,不會這麼巧吧?再說武則天出生在四川,而且……而且她母親是楊廣的表妹。我搖頭,真是知道太多也是錯,天下姓武的何其多,怎麼就想到武則天了?況且這時武則天應該早就出世了,那爛人除非在外已經納妾生女了。

我定了定神,想了一下:“士矩,你有過夢想嗎?就是希望?”

“如今士矩唯一的期望就是把霜兒和強兒帶大。”他笑了笑搖搖頭,掩飾的端起杯子呷着茶水。

“如果把霜兒和強兒過繼給你大哥?士矩想去做些什麼?”

“大嫂?”

“我說的是真的,我想了很久了,娘說過你小時候本不是這樣,如果不是你大哥,你的人生也許不會這樣。士矩,我沒叫你二弟,是想當你是朋友,我們平等的談談。”我直視着士矩,他沒看我,但我沒有轉開眼睛,逼着他直視我的眼睛。

“大嫂!”他又叫了我一聲,無力而無奈。

“如果離開這個家,你想做什麼?不要管強兒、霜兒。”我熱切的看着他的眼睛。

他側過臉去,好一會兒,搖搖頭,苦笑了一下,“不知道,有時覺得離開這個家門,我就什麼也不是了。每天睜開眼睛想想霜兒、強兒,想爹孃……雖然有時很累,很無奈,可是都會是我睜開眼睛都會想,我還有爹孃,有孩子,我要你們過得好。我不敢想沒有你們,我還算是什麼?”

“把他們交給我,你信嗎?”

“大嫂?”

我不再慢條斯理的坐着跟他說話,拿出一盒子黃金用布包好,費力的搬到他的面前。

“這是這幾個月你交給我的銀子,我換成了金子,還有我賣了幾塊地。我不能說爲什麼非要你走,快走吧!”

我沒看他,其實換這些金子並不是爲了士矩,想到爛人說會安排霜兒和強兒離開,我便開始刻意的換些金子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一時衝動下,我會全給士矩。覺得似乎金子都不夠,我撥下頭上的玉簪首飾一併放了進去。

“爹孃呢?”他的表情變得凝重,是啊,他也不傻,士彠這幾年在哪,他應該比我知道,我都這麼說了,他不再多問,只是看着我問那個我一直迴避提起的兩人。

“這是我來這兒之後做的第一個決定,我知道我不應該做決定,我也不知道我做這個決定會帶來什麼後果,但是求你走吧!”我都亂了,眼淚不知不覺滾了下來,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我擦擦淚把盒子放到他手上,“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