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是二先生親自找來，嶽瑞風便識趣的先走一步。
“崔先生，貧道在幽都城恭候。”
“嶽道長客氣，崔某巡視各座衛城、堅城，目的是爲找出那些隱藏在人族內部的妖魔傀儡或者奸賊，不過崔某認爲幽都城內部應是乾淨的。”
二先生崔升笑着拱手，絲毫沒有人族老祖的架子。
“勞崔先生誇讚，貧道惶恐。”
“畢竟有陳逸在幽都城，不是嗎？”
嶽瑞風心下恍然，笑着點了點頭，他可以不將功勞攬在自己身上，但是二先生對陳逸的誇讚自是沒錯。
待他走後。
陳逸跟着二先生在天穹城內像是沒有目的般隨意走着，心中難免感慨。
當初他在京都府時，和大先生幾次見面，對方的姿態同樣擺得很平等，並沒有倚老賣老，也不存在說教，頂多算是勸和。
沒想到如今的二先生也是這樣。
算是京都學府一脈相承？
崔升毫無所覺，一邊緩步前行，一邊看向左右兩旁的巨石壘砌的房屋，笑着說：
“天穹城是我天元大陸人族在太周山建造的第一座城，當時人族正處在黑暗年間，受到妖庭奴役壓迫，可謂生死不由人。”
“在這樣的環境下，先輩們從找到北直隸渡口來到太周山戰場，僅用了十年時間就修建了這座堅城。”
“據說當時因爲擔心被妖庭發現，那位擅長陣法的道門老祖耗費五年時間，在這裡佈下了一座隱匿大陣，數千名先輩不分晝夜，小心的從四方秘境內收集石材、木材，一點一點的修建起天穹城。”
說到這裡，崔升頓了頓，指着街角豎起的一塊高達數十丈的石碑說道：
“那塊便是天穹城建成時，爲銘記先輩們功績而專門製作的‘柱石’。”
陳逸停下腳步，仰望那塊石碑，“‘柱石’？”
“‘柱石’二字，起初乃是我人族爲那些做出巨大貢獻的人的尊稱，”崔升笑着說：“逐漸的便將其當成一種身份和實力象徵。”
“那麼妖庭？”
“沒錯，它們有樣學樣，弄出了所謂的‘十二柱石’，不過是拙劣模仿罷了，”崔升笑容收斂，平淡的說：
“妖庭那些妖魔哪裡懂得什麼叫做犧牲和獻身，它們眼中只有自身，便連所在的部族都可用於提升實力的籌碼，將這‘柱石’二字用在它們身上……可笑！”
陳逸微微點頭，目光掃視着石碑上那一個個名字，粗看竟有一萬四千餘位，劍峰山穆青祖師赫然在列，排在上首第三十三位。
崔升注意到他的目光，便也仰頭看着石碑道：“排在第一位的洪古乃是如今洪天老祖的親爺爺。”
“當時正值修建天穹城關鍵時期，竟有數十頭大妖王莫名從這裡過境，情況緊急，洪古便帶領五位先輩主動暴露行蹤，將那些大妖王吸引至別處，力戰三天而亡。”
“那時候他年僅四十三歲，修爲便已經突破至天人境上段，神通更是達到六境之高。若是不那麼早隕落，興許之後還能更進一步。”
“第二位蔡英，是我儒門一脈的先輩，開闢聖人道路的大儒，一身修爲與洪古相差無幾，死在天穹城建成當日。”
“那一日，妖庭發現了天穹城存在，大軍來襲，無數先祖奮力廝殺，歷時十五天，纔將它們擊退。”
“石碑上後續的二十五個名字都是死在那次戰役中，那天可謂我人族最大的劫難。”
崔升看向陳逸，臉上露出笑容：“當然，先輩們也讓妖庭損失慘重。”
洪古，蔡英，孫長鳴……
聽完，陳逸注視着那幾個名字，腦海裡浮現出之前大師姐所說的那位斥候隊長。
“人族歷經磨難啊。”
想了想，陳逸問道：“二先生，你說那些與妖庭合謀妄圖覆滅我人族的那些奸賊，是什麼樣的想法？”
崔升一頓，啞然失笑：“這個問題……以我這麼多年在太周山戰場的經歷來看，無非兩種情況。”
“願聞其詳。”
“其一是受妖庭那些擅長蠱惑心智的妖魔策反，以大神通操控心神，或者引導放大他們心魔所致。”
“其二……應是他們在人族內受到些不公正的對待，讓他們心生不滿吧。”
崔升笑着搖了搖頭說：“世間沒有絕對的公平公正，是非曲直都在人心，他們以爲的不公平，或許是誤會，也或許所遭受的劫難的確令人難以忍受，但這不過是遮掩他們自私自利的藉口。”
“人族大義面前，容不得他們那種人存在。”
說完，崔升看向陳逸，神色認真的說：“因而這次，我巡視各城只爲將那些人全部找出來。”
“祝二先生馬到功成。”陳逸笑着拱手。
崔升笑了笑，接着便繼續朝前走去，將沿途遇到的事物一一講述出來。
他對天穹城很熟悉，熟悉到連一道小小的爪痕破損，都能說出是妖庭什麼時候來襲、哪位妖魔所爲，其背後又有什麼樣的故事等等。
陳逸一邊看着，一邊聽着，心中越發平靜。
妖庭對人族所作所爲罄竹難書，不將它們斬盡殺絕，人族所面臨的困境仍會持續下去。
想到這裡。
陳逸趁着二先生介紹的間隙，問道：“聽說崔先生曾經突破妖庭包圍，去過太周山界域？”
崔升一愣，側頭看向他，眼神略有閃爍。
“的確如此，昔年我曾趁着妖庭大舉來襲時，僥倖突圍出去，嗯……應該說是我的本體突圍出去了，至今都沒有回返人族。”
陳逸微微挑眉。
他知道二先生這具身體乃是神意化身，卻是沒想到他這具化身竟是從百年前延續至今。
難怪先前嶽瑞風說，二先生突圍出去後至今沒有結果。
只是據他所知，本體和神意化身超過一定的距離之後，便無法操控化身，並且神意化身內的神意威能也是用一天少一天。
那麼……
似乎是猜到他心中所想，崔升笑着說道：“本體至今在何處，我不得而知，但他應是沒死。”
“這些年，若不是我靠着妖魔血核以及陣法、學府聖人的浩然氣補充，只怕早已消散。”
陳逸心下恍然，嘆道：“原來還有這般隱秘，二先生辛苦了。”二先生這般堅持，恐怕也是希望能夠在本體未歸的時候繼續守衛天穹城吧。
否則他大可直接神意消散，興許還能夠彌補本體的神意損耗，助其能夠在太周山界域有所成。
“談不上辛苦，僅僅是希望出一份力罷了。”二先生說完，便主動問道：“看樣子你也嘗試突圍妖庭封鎖？”
陳逸也不隱瞞，點頭道：“的確有這個想法，因而想知道妖庭那裡是何境況。”
二先生倒也不意外，想了想他便揮手在周遭佈下一縷縷細微的浩然氣。
“先前本體突圍時曾經將他所見傳遞回來，不過多年過去，如今的妖庭是何境況，我也不甚瞭解，你做個參考。”
二先生對陳逸有此想法不奇怪，人族有很多人都想突圍出去，只是實力、運氣都不佔優，與其白白送命不如留在堅城內出份力氣。
因而他在提醒一句後，便接着說道：“從天穹城過去三萬裡內，都是一片密林、沼澤，其中多有妖庭設置的法陣和陷阱，有些地方還有大妖王藏匿其中。”
“那之後便是妖庭的核心區域，有一座座怪石林立，其上都是各位大妖王的居所。”
“當初大戰時，外圍的妖魔走了大半，本體僥倖穿過密林後，來到這裡方纔遇到阻攔。”
“足足有三位柱石級妖王留守妖庭，本體幾乎是剛剛到那裡，便被佈置在周圍的妖氣探查到身形，歷經大戰方纔逃脫來到幽冥河畔。”
“幽冥河？”
陳逸腦海裡大致生出妖庭區域的地形，那些大妖王的宮殿居所竟是臨着幽冥河而建。
想來當初二先生本體來到幽冥河前時也是有所猶豫——後有大妖王追擊，前是幽冥河攔路啊。
要知道“幽冥河”的情況特殊，等閒大能者出現在上面便有實力相等的厲鬼出現。
一旦被它們糾纏上，便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想着，陳逸默默記下此條，看來之後巽忘天法會中，他也要找趙木子道長兌換一些能夠穿行幽冥河的法寶或者保命之法。
“是啊幽冥河，”崔升略有感慨的說：“本體能夠突圍出去，運氣大過實力，幸虧他準備充分，再加上浩然氣對妖魔鬼怪的壓制，才僥倖突破妖庭封鎖。”
“多謝二先生相告。”
“不必客氣。其實這些經過我早已記錄下來編製成冊，由白山老祖保管着，你若想看隨時可以去他那裡。”
陳逸仍舊正色一禮，“二先生當得起晚輩一拜。”
崔升連連擺手，笑道：“若是你日後真的能夠突破妖庭封鎖，別忘了找尋本體，或許能夠獲得些幫助。”
“這些年雖然我無法與他聯絡，但偶爾恍惚間能看到一些殘破畫面，目前本體應是在一處秘境中修煉，若是有所突破，應會回返人族。”
陳逸點點頭，“若是有機會，我定會前去尋他。”
說是這麼說，但太周山界域太大了，想要在裡面找到一個人不吝於大海撈針啊。
崔升見他答應下來，勉勵幾句，便拿出那塊代表“人族柱石”的令牌交給他，道：
“好好保管，其上有着子瑩道長佈置的陣法，不僅能夠吸納周遭靈氣，還能抵禦一些妖魔神通侵襲。”
陳逸接過剛要道謝，眼前驀地金光乍現——
【四十六歲，天人境圓滿的你，遭大神通者以神亥元磁大陣侵襲，心神受到些微影響。】
【已吸收，逆襲點+30。】
【注一：神亥元磁大陣，上古道庭十大秘傳陣法之一，擁有鬼神莫測之能，可潛移默化中影響陣中心神，仿若置身鏡中月水中花，如幻夢泡影。】
【注二：因你逆襲任務未完成，逆襲點將轉化爲功法修爲。】
陳逸掃過那一行行金色大字，面色一怔，上古道庭秘傳大陣神亥元磁大陣，影響心神？
旋即他的腦海中便浮現出此令牌的製作者——戍守地焰城的老祖子瑩道長！
是她？
難道子瑩道長也是隱藏在人族的奸賊，和妖庭有染？！
陳逸眼神飄忽，明顯心緒波動起伏。
他想及今日在演武場上子瑩道長說的那些話，原本以爲那位僅是脾性使然。
如今回想起來，子瑩道長所說的每一句話看似有理，卻處處阻攔幾位老祖對妖庭的對策。
若只是這些種種，還不至於讓陳逸懷疑她，但是此刻他手中的令牌便成最大的疑點。
總不能是子瑩道長不喜他的提議，暗中出手教訓他吧？
二先生崔升注意到他的神情，疑道：“怎麼了？”
陳逸回過神來，笑着問道：“我在想這些令牌持有者是否都在今日演武場？”
崔升回憶片刻，搖頭道：“他們都不在。”
他頓了頓，接着說道：“不過也正常，他們都和你一樣乃是我人族現今修爲、天資絕頂之人，多數時候都在閉關修煉，以期能夠突破境界，助力人族。”
修煉，突破……
陳逸默然不語，注視着手中的令牌，心裡已然是驚濤駭浪般翻滾不斷。
若子瑩道長就是那位隱藏在人族內部的妖庭細作，那一切似乎就說得通了。
畢竟目前人族各座堅城、衛城的陣法大都是由子瑩道長操控的，有她在背後支撐和庇護，妖庭傀儡和內賊想要隱藏下來並非難事。
而按照這樣的思路推測，陳逸便不難確定那位藏身人極城的“白元光”的身份——或許是某位“人族柱石”。
一旁的崔升見他沉默下來，心內疑惑更大，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問道：
“先前在演武場，你那般提議可是察覺出什麼異樣？”
陳逸收起令牌，心念急轉，搖了搖頭道：“當時只是覺得氣氛有些奇怪，加之我若是想突破妖庭封鎖，必然要解決人族眼下危機，因而纔會那般說。”
說着，他便詢問起其他柱石的境況，“二先生，若是方便，可否引薦晚輩去拜訪其他的‘柱石’？”
猜測終歸只是猜測，有些事情若是不親眼去看看，他不放心啊。
畢竟那可是子瑩道長啊，她的身份、地位僅在白山老祖之下，更是地焰城的主持者和戍守者。
若她在地焰城和周邊的衛城也佈下了神亥元磁大陣……其後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