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連？”
子瑩道長身着紫色道袍，凌駕於天空之中，眼睛注視着二先生，眼角掃過仍舊在施展呼風喚雨神通的陳逸，那張本就沒有表情的臉上，更顯冷漠。
“沒有經歷過人族如何在太周山戰場站穩腳跟的你，根本不會明白昔年那些老祖如何付出的！”
“你不知道啊，崔升，你什麼都不知道啊！”
往事已逝。
過去數百年時間，子瑩道長自己都有些記不清具體多少年了。
她只記得年輕的時候，人族在太周山戰場上剛剛建造完成堅城、衛城和內城。
那時候，數十位老祖還在，他們可都是神通八境的大能者。
然而好景不長。
連番的大戰下來，數十位老祖死的死、傷的傷，彷彿在人族堅城敲定之後，所有人心中那根繃緊的絃斷了。
主持建造堅城的玄季道長與妖庭狐族老祖同歸於盡。
鎮守天穹城的“天魁劍”王邙被圍殺而死。
外出查探妖庭境況的羅忠老祖，遭遇埋伏……
直到劍仙穆青……
她本想悄悄的突圍妖庭防線，前往那片太周山界域找尋解決人族險境的道路，卻死在妖庭圍殺之下。
旁人的事情，子瑩道長或許不清楚。
但是穆青被埋伏之事，卻是處處透露着蹊蹺——因爲知道她這個打算的人，根本沒有幾個。
連她這位和穆青有着血緣關係的人都不是很清楚。
便是如此，穆青仍然被妖庭抓住機會圍殺而亡。
這樣的境況，怎能不讓子瑩道長警惕，怎能不讓她憎恨？
明明那麼多老祖，那麼多人一起並肩廝殺，方纔在太周山戰場打下來偌大的疆域，方纔讓人族在太周山戰場站穩腳跟，爲何到最後反而要自相殘殺？
事後。
子瑩道長調查過原委，也找到了那名給妖庭通風報信的人族大能者。
原因很可笑，可笑至極！
竟是因爲人族所在的疆域內的秘境進入資格！
那等東西，別說穆青根本看不上，便是她看得上，旁人但凡說一句，她一樣會讓出來。
對於一位劍修來說，手中長劍便勝過一切。
哪裡能想到有人會爲了這樣的東西，背叛、出賣她？
“人族變了，世道變了，貧道自然也要跟着變！”
說話間，子瑩道長周身原本明亮的神意，驀地籠罩上一層濃郁的黑芒。
漆黑如墨。
她的臉上浮現一道道黑色的紋路，雙眼化爲一雙血色的眼瞳，並且於她的眉心處還有一顆眼睛悄然睜開。
頃刻間，子瑩道長那得自道門的傳承神通神意，竟化爲如同邪魔外道般的惡臭味道。
不僅如此，隱約在那股濃黑色澤下的神意中，還有一縷白金的光澤。
那光澤令二先生面露驚愕，“入魔？道、儒、魔三修神通……”
他看得沒錯——子瑩道長竟是以儒門聖人、道家奇門一脈的大能者，入魔了！
剎那之間，這座城池內就被一股恐怖的威壓籠罩。
所有神通五境之下的人族全都被這股威壓壓在地上。
便連陳逸正在天空施展呼風喚雨神通的陳逸，也感受到子瑩道長身上散發出來的恐怖威勢。
“神通九境？不，還沒到，但距離不遠了！”陳逸凝望子瑩道長，神色凝重。
先前子瑩道長的話，他自然聽得清楚。
只是他沒想到子瑩道長竟是因爲穆青祖師的遭遇，纔會選擇背叛人族。
不，不能說是背叛。
此刻已然入魔的子瑩道長，其實早就被心魔所控——她所思所想，應是爲了所謂的“撥亂反正”。
只不過，這種方式太過極端了。
陳逸掃視一圈，清楚此刻他必須先去解決掉那些被神亥元磁大陣操控的大能者，若是被困在這裡，人族這邊的境況只會更差。
不過子瑩道長在這裡……
一念至此。
陳逸先一步施展咫尺天涯神通離開，並傳音給二先生和白山老祖，“務必拖住子瑩道長！”
二先生自然清楚，微微頷首，便收斂心神，體內的儒門聖人神意爆發而出。
雖說他僅是一道神意化身，但是這麼久以來被白山老祖用陣法、儒門聖人維繫，他體內的神意仍舊能爆發出神通八境的威能。
只是無法持久。
而收到陳逸傳音的白山老祖在思索片刻後，當機立斷直接趕往子瑩道長處。
“林淵，戍守天穹城！”
“佛印和尚，杜老鬼，你二人戍守地焰城！”
子瑩道長的出手，到得現在，人族內八位老祖的境況已然清晰。
除去子瑩道長外，坐鎮地焰城的佛印和尚並非與她一條心。
便連邪魔外道出身的杜老鬼，都沒有與子瑩道長聯手背叛人族。
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子瑩道長瞥了一眼陳逸所在的位置，旋即看向二先生和閃身而來的白山老祖，冷漠說道：
“貧道終究託大了。”
“若是早些年出手，局面定然不是今日這般。”
二先生不搭話，直接以儒門神通神意口吐蓮花說道：
“聖人言，畫地爲牢！”
這記神通可謂沒有任何保留，體內九成的神意全部涌出，磅礴的神意化爲四枚金燦燦的大字，佔據東西南北，將他們所在這座城池完全籠罩住。
此刻，不論是子瑩道長，連剛剛馳援而來的白山老祖和城內的一衆軍士都無法進出。
下方無量山的晏海暗罵不已，連忙命令麾下軍士躲遠一點。
“他孃的，三位老祖在城內出手，你們怎麼不去其他城啊？”
“都怪陳逸那混賬，他去哪裡不行，偏偏從幽都城先來了這裡。”
“晏海將軍慎言，若非陳逸大將軍出手相助，此刻我等只怕已經在互相殘殺了。”
“要你多嘴？老子不知道嗎？”
晏海神色猙獰的瞪了他一眼，當即便躲遠一些。
相比其他人，他反而希望城內有神亥元磁大陣影響，畢竟他的絕刀與入魔無異。
此刻受到子瑩道長魔化影響，他差點也跟着入魔。
若不是擔心真入魔後，被白山老祖、二先生盯上，他纔不會這麼約束自身。
而剛剛趕來的白山老祖則是先出言安撫下方軍士，接着看向二先生沉聲說道：“有勞崔先生，稍後便由老夫出手吧。”
二先生的身體淡薄許多，聞言自是點頭，閃身來到城牆上，招來幾名儒門傳人，示意他們給自己補充神意。
看到這裡，白山老祖方纔一步邁出，直接站在子瑩道長對面。
兩人遙遙相望。
良久。
白山老祖長嘆口氣：“子瑩，束手就擒吧，今日你終究無法得手。”子瑩道長冷笑一聲，“白山，到得此時，何必來假惺惺的勸慰貧道？”
“若非那陳逸有着破解神亥元磁大陣的方法，今日誰勝誰負尚未可知！”
要說她此刻最恨的人是誰——必然是陳逸無疑！
本以爲她得自上古傳承的神亥元磁大陣，能夠控制萬名神通境大能者，尤其那十四位人族柱石級大能者，能夠趁着妖庭大舉來襲讓人族各城軍士死傷慘重。
然而現實卻是，妖庭內部出現變故，狐巴依、鹿沉等柱石級大妖王突然反叛，打亂了妖庭的進攻。
再加上及時趕來的風月妖皇，牽制住蠻皇，從而使得這場本應該覆滅人族的征伐，局面被徹底改變。
究其原因，子瑩道長能想到的便是那陳逸——若不是他的出現，今日便不會這種境況！
想到這裡，子瑩道長臉上露出一抹獰笑，“白山，你想阻攔貧道，還差的遠啊。”
幾乎是她話音落下的瞬間，濃黑的魔氣瞬息擴散，竟是在這座城內，形成一枚枚黑色符篆印記。
並非奇門一脈的常規神意，而是以魔氣爲根基，佈置出的一座魔陣！
“森羅魔域大陣！”
眨眼之間，魔氣翻滾涌動，將這座衛城全部籠罩。
一股股魔氣甫一出現，就朝周遭的軍士襲去，纏繞在他們身上。
“這是什麼？”
“我……我……小心……”
一個個人族軍士在魔氣的侵襲下，眉心出現一道複雜玄奧的黑色印記，周身真元、神意竟緩緩染上一層黑色。
“他孃的，化魔！？”
剛剛來到城池邊緣的晏海面色劇變，眼看着一股魔氣朝他襲來，顧不得其他，連忙朝二先生喊道：
“崔先生，助我！”
若是他被這股魔氣侵襲，只怕會瞬間魔化成一個只知道殺戮的怪物。
其後果比之那些軍士要恐怖得多。
二先生自是清楚，奈何他體內的神意所剩不多，只能先召晏海去他那裡，以自身儒門聖人神意護持住他。
“他孃的，這老妖婆真是瘋了。”
晏海暫時鬆了口氣，朝着天空之上佈置大陣的子瑩道長破口大罵。
不過罵了幾句後，他便看到周圍那些魔化的軍士已經開始互相殘殺。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若是……”
沒等晏海說完，二先生已然沉聲喊道：“白山，再不阻止她，這座城的人都要死！”
白山老祖自是看得清楚，臉色變幻間，看向子瑩道長的眼神複雜至極。
痛心，自責等等。
“子瑩，若是老夫能早些年發現那件事對你的影響，該多好啊。”
“貧道方纔說過，別再這般假仁假義了，白山！”
子瑩道長血紅眼睛殺意盈滿，嘶吼間，周遭入魔的軍士身上，一縷縷魔氣朝她涌來。
黑色的絲線連綿纏繞，在她身後形成一套黑色鎧甲，其外形竟如同“天地橋”上那些守衛的天兵那般。
見狀，白山老祖嘆息一聲，也不再去想着勸說。
雖說有着陳逸的幫助，人族損失已經降到最低，但是經過子瑩道長這一鬧，地焰城及周圍衛城實力折損已成必然。
連帶着晏海戍守的這座城池，眼看也要化爲魔域，身死的人族軍士不知多少。
“子瑩，你真的錯了。”
隨着這聲嘆息，白山老祖不再留手。
他身爲人族當下的至強者，一身神通神意遠不是其他老祖能比。
要知道他雖只修四道神通，但這四道神通卻都已達到神通八境。
等閒的神通九境大能者、妖庭老祖都不是他的對手。
再加上早在百年前，他的修爲就已突破至天仙境，修爲、神通皆是人族至強，因而才能戍守的天穹城。
只不過這麼多年下來，他多是遭遇數頭妖庭大妖王的圍殺，一直沒有機會全力出手罷了。
“沒成想老夫傾盡全力，竟是對相交數百年的老友，當真造化弄人……”
說着，白山便動了。
只見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畫出的圓形便有道道神意顯現。
接着便在那圓形神意中，悄然浮現出一枚金色的符篆印記，烙印在他身體之上。
緊接着，白山老祖那瘦削的身體便膨脹一圈，撐起他身上那套赤紅色甲冑。
不僅如此，他的面容也不再蒼老，皮膚充盈晶瑩，便連那頭灰白長髮也跟着化爲黑色。
容顏、身體竟瞬間恢復年輕狀態。
子瑩道長瞧見他的樣子，冷笑一聲，“白山，這道神通你積蓄百年，當真看得起貧道啊！”
白山不喜不悲的看着她，聲音清脆許多，語氣卻仍然有些老成：“老夫不能讓你繼續錯下去。”
話音剛落。
白山身影消散，眨眼出現在子瑩道長身側，便是毫無花哨的一掌拍出。
剎那間，周遭一切聲音俱都消失。
不論是下方廝殺的軍士，周遭翻滾的魔氣，還是城外妖庭廝殺的吼叫、漫天的雷霆轟鳴，都在白山老祖這一掌下，化爲無聲。
子瑩道長面上驀地猙獰，眉心那顆血紅眼瞳，猛然射出一道漆黑光芒，朝他那一掌射去。
黑與紅接觸的瞬間，便見兩人周圍彷彿有無數絲線崩斷，又像是雷霆閃爍。
繼而響起陣陣崩裂之聲——咔，嚓！
白山老祖似是早有預料，一掌未盡全攻，便再次出了一掌。
只不過比之先前那一掌，後出的這掌上神意已然凝聚出來，形成一枚大手印浮現。
威勢更加驚人。
掌風未至，便有凌厲威能化爲刀鋒，劃過子瑩道長的耳邊長髮。
“好！”
子瑩道長低喝一聲，雙手快速掐出兩道符篆，同時身形驟退。
便見那兩枚符篆印記化爲兩道漆黑大手，其上還有無數微小的閃電，徑直朝白山老祖抓去。
神通·萬魔符！
白山老祖不爲所動，一掌拍散了那兩枚手印，眼眸追着子瑩道長而去。
身形如弓，飄忽彈射而出，再出一掌。
而這次，他的手掌中神意已然凝實，如同一隻赤紅的燃燒的火焰般，邊緣處灼燒之際，瞬間引爆了天地靈氣。
子瑩道長不想硬擋，但卻已經遲了。
轟——
伴隨着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子瑩道長倒飛出去，嘴角溢血，眼神卻越發冰寒：
“一掌強過一掌，白山，你的大衍掌距離神通九境不遠了。”
“沒想你沒用在妖庭身上，反而用在了貧道身上！”
白山老祖迎身追過去，面色仍舊平靜，“子瑩，今日你做錯了。”
“老夫，不希望看到你再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