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程千帆雙手用力搓了搓臉，平復了激動的情緒，深呼吸一口氣，問道。
“帝國目前新聞管制，並沒有承認美國人轟炸東京的事實。”阪本良野說道。
“我明白。”程千帆點了點頭，“出了這個房間，我什麼都不會講。”
“空襲來的很突然。”阪本良野說道，“空襲發生時，東京市民正參與防空演習，將低空飛行的美軍轟炸機誤認爲是帝國的空中演習，還有人把那種沒有見過的轟炸機當做是帝國新機型試飛。”
“一些市民甚至揮手歡呼和敬禮，直到炸彈落下才意識到是真實攻擊。”阪本良野說道。
……
“添皇龍體無恙乎？”程千帆立刻問道，他神情緊張。
“陛下龍體無恙。”阪本良野說道，“轟炸並未波及皇宮，不過，陛下對於東京竟然遭遇敵方轟炸非常震怒。”
“海軍馬鹿都是吃屎的嗎？”程千帆咬牙切齒說道，“竟然讓炸彈落在東京，海軍馬鹿都該向添皇陛下切腹謝罪！”
“山本閣下親至御前，向陛下請罪了。”阪本良野說道。
“損失大不大？”程千帆問道。
“實際上損失並不大。”阪本良野說道，“但是，此次遭遇美國人的轟炸，影響實在是惡劣。”
程千帆點了點頭。
日本帝國主義在民國二十年就製造‘九一八事變’，入侵東四省，開始了侵華戰爭。
時至今日，現在已經是民國三十一年了，因爲國力懸殊，我方大片國土淪陷，只能被動抵抗，自然是無力反擊日本本土的，因而日本的本土一直遠離戰火。
而日本人偷襲珍珠港後，在東南亞更是高歌猛進，日本國內是一片沸騰，日本民衆高喊着日本要稱霸寰宇的口號。
而日本軍方也一直宣稱日本本土不會遭遇攻擊，尤其是東京堅不可摧，沒有任何敵人能夠突破‘大日本蝗軍’的防線，驚擾添皇陛下。
而此時，美國人竟然突破了日本軍隊的海空防線，轟炸了東京，這對於日本本土的影響和刺激是顯而易見的。
……
“此次空襲事件，可以說影響極爲惡劣，更可以說在一定程度上動搖了帝國民衆對“東京堅不可摧”的信仰，並導致民衆士氣受到影響。”阪本良野低聲道，“甚至有報端開始質疑軍方的防禦能力。”
“這種製造謠言和恐慌，動搖軍心的報館，應該即刻取締，該抓的抓，該殺的殺。”程千帆聞言，怒氣衝衝說道，“帝國武運長久，美國人此次空襲，完全是卑劣的偷襲，帝國吸取教訓，重視起來，是不會再給美國人一絲一毫的機會的。”
“說的好。”今村兵太郎推開門，沉聲道。
“參贊。”
“老師。”
阪本良野和程千帆趕緊起立，向今村兵太郎行禮。
……
“我就猜到你聽到消息，會擔心驚慌。”今村兵太郎一屁股坐下，看了宮崎健太郎一眼，說道，“果不其然，渡邊說看到你來了。”
程千帆看向今村兵太郎身邊的渡邊義也，渡邊義也友好的點點頭，然後就退出去了，隨手帶上了房門。
“老師。”程千帆看着今村兵太郎，“陛下果然龍體無恙乎？”
阪本良野看着好友那緊張的神色，他自然是知道宮崎健太郎是擔心添皇陛下，不過，他這邊已經告訴宮崎健太郎說陛下無恙了，健太郎還一直問，就好似非要問出個好歹似的。
“陛下天命在身，龍體無恙。”今村兵太郎點點頭，說道。
程千帆長舒了一口氣，整個人放鬆下來。
“我和健太郎說了陛下無恙。”阪本良野對今村兵太郎說道，“他還不信。”
“不是不信。”程千帆露出勉強的苦笑，臉色還有些蒼白，說道，“我自然知道良野你不會欺瞞我，就是心理上還是擔心。”
說着，程千帆嘆了口氣，說道，“陛下之於帝國，猶如太陽之於地球，出不得半點狀況。”
“帝國遭遇美國人卑鄙的偷襲，雖然損失極小，幾乎微不可計。”今村兵太郎說道，“不過，此次遇襲影響惡劣，帝國目前還未公開承認此事。”
“所以……”他看了看兩人，說道，“這個話題不要再談論了，即便是在私下裡的場合，也不要談論。”
“哈衣。”
“哈衣。”程千帆說道，只是，他的表情有些猶豫。
……
“健太郎。”今村兵太郎看向宮崎健太郎。
“老師。”程千帆的眼眸中閃爍着仇恨之色，他咬着牙，說道，“卑劣的美國人竟膽敢偷襲帝國，讓添皇陛下受到驚擾，難道就這麼算了？”
……
“算了？”川田篤人冷哼一聲，搖搖頭說道，“無論是卑鄙的美國人，還是膽敢幫助美國人的支那人，都要準備承受帝國的怒火吧。”
程千帆立刻露出希冀和振奮之色。
在阪本良野的辦公室，他向今村兵太郎提出那個問題，今村兵太郎只是搖了搖頭，並未回答他，還訓斥他不要再胡思亂想，不要再討論東京遇襲之事。
離開了總領事館，程千帆便來到憲兵司令部找到了川田篤人。
對於東京遭遇美國人的空襲，川田篤人是恨得咬牙切齒的。
獲悉東京遇襲後，他即刻去電家中，家中無恙，讓他鬆了一口氣。
不過，事發之時，父親川田勇詞因爲驚慌躲避，不慎扭傷了腳踝，算是英勇負傷了。
“支那人，他們幫助了美國人？”程千帆露出驚愕的表情，“愚昧卑劣、軟弱不堪的東亞病夫，他們憑什麼幫助美國人？”
“健太郎有所不知。”小野寺昌吾在一旁說道，“根據最新的情報顯示，美國人的飛機是在海上從航空母艦上起飛的。”
“完成了對東京的轟炸後，這次美國人的轟炸機沒有足夠的燃油返回，他們的去向是浙江。”小野寺昌吾說道。
……
“浙江？”程千帆皺起眉頭。
“是的，浙江。”川田篤人說道，“美國人的轟炸機利用浙江衢州等地的機場迫降，此外，最新的情報顯示，還有部分美國人選擇跳傘逃生，他們受到了浙江的支那百姓以及當地的反日遊擊隊的幫助。”
“竟有此事？”程千帆既驚且怒，“浙江的支那人，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救助那些襲擊東京的白皮豬？”
“該殺！美國人該死，支那人也該殺！”他豁然起身，“通通該死！”
川田篤人壓了壓手，示意宮崎健太郎控制自己的情緒，稍安勿躁。
“哈衣。”程千帆一屁股坐下。
……
“十幾架美國人的轟炸機，居然能在大白天在帝國的主要城市上空飛來飛去，並且還成功的轟炸了東京，令添皇陛下受精。”川田篤人說道，“這是帝國蝗軍的恥辱——”
他恨聲道，“海軍馬鹿要爲此負全責。”
“海軍馬鹿佔用了巨量的軍費，除了珍珠港，他們還爲帝國做了什麼貢獻？”程千帆也是滿眼鄙薄，挖苦道，“連帝國的海岸線和領空都無法捍衛，簡直是愚蠢之極，無能至極。”
小野寺昌吾看到篤人少爺和宮崎健太郎對海軍抨擊不已，也是隻能在心中苦笑。
按理說，川田家族屬於貴族院的傳統中立派，有着足夠的資本，並不會公開支持海軍亦或者是陸軍，更不會表態。
不過，這一次海軍確實是大大的失職了，難怪篤人少爺對海軍也非常不滿。
至於說宮崎健太郎，這傢伙則是一如既往，篤人少爺喜歡什麼，他就誇什麼，篤人少爺痛恨什麼，宮崎健太郎會表現的比篤人少爺還要痛恨一百倍。
……
“海軍馬鹿的事情，他們自己去收拾自己的爛攤子。”川田篤人說道，“與中支那派遣軍而言，摧毀浙江的機場，徹底解決掉這些足以對帝國本土構成威脅的存在，纔是當務之急。”
“確實如此。”小野寺昌吾點了點頭，說道，“美國人的飛機能夠在轟炸東京後，成功在浙江沿海的機場完成迫降，那麼，這也意味着中國人和美國人的飛機，同樣可以不從海上航空母艦起飛，而是可以選擇從浙江沿海機場起飛，直接轟炸帝國本土。”
“這是要對浙江重慶統治區動手了？”程千帆眼眸中閃爍着興奮和殘忍交織的光芒，迫不及待的說道。
“這是必然。”小野寺昌吾點了點頭，“我和參謀室的野原參謀也探討過這個話題，我們一致認爲……”
“帝國必須儘快展開行動，摧毀重慶方面在浙贛線上的空軍基地和前進機場，以避免美國人和中國空軍利用這些機場對帝國本土展開穿梭式空襲，乃至是自殺式的空襲。”小野寺昌吾說道。
小野寺昌吾提高了聲音，語氣中帶了幾分得意和驕傲，似乎自己的觀點獲得了參謀室的參謀的認可是無比驕傲的事情。
……
程千帆用力點了點頭。
他的心中則是在琢磨。
這是小野寺昌吾和上海憲兵司令部的參謀室的參謀探討的結果，這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日軍中下層軍官的觀點。
此外，鑑於日軍內部的參謀制度，憲兵司令部的這位野原參謀，雖然軍銜不高，但是，其觀點實際上是有一定的代表性的。
當然，真正決定日軍動向的，還是日軍大本營的決策。
程千帆看向川田篤人。
今村兵太郎是老狐狸，在真正涉及到日軍戰略決策的事情上，是非常注重保密的，此前他試圖從今村兵太郎那邊獲取更多的機密，尤其是日軍對東京遇襲的反應暨軍事迴應，就沒有收到效果。
因而，他這邊目前所能打探的情報來源，毫無疑問篤人少爺是頭等重要的情報來源。
……
“大本營已經向中國派遣軍下達了‘準備浙江作戰命令’。”川田篤人說道，“浙江的支那人竟然敢幫助美國飛機，他們就要知道，這是要付出無比慘重的代價的。”
“吆西。”程千帆滿意的點點頭，他滿臉都是笑容，“正該如此，用支那人的頭顱和鮮血作爲撫平帝國民衆受驚的代價。”
“對浙江的軍事行動距離我們太遙遠。”小野寺昌吾笑了說道，“有件事宮崎君這邊倒是有機會向美國人報仇。”
“總不會是讓我在法租界抓捕秘密躲藏的美國人，砍下他們的腦袋吧。”程千帆笑道，他嘖了下嘴巴，一副很有興趣和期待的樣子。
“這個，倒也未嘗不可。”小野寺昌吾愣了下，笑道，“不過，我說的不是這件事。”
“小野寺君請講。”程千帆看到小野寺昌吾表情開始嚴肅起來，他也是正色說道。
“杭州方面來電，我方搜索力量發現了疑似美國飛行員的行蹤。”小野寺昌吾說道。
“抓到了沒？”程千帆立刻來了興趣，“一定要把這些美國白皮豬大卸八塊，不，要把他們抓回東京，交給帝國公民公審這些戰爭罪犯。”
“情報顯示，這個被浙江紅黨游擊隊救助的美國飛行員受了相當嚴重的傷勢。”小野寺昌吾說道。
……
“小野寺君的意思是？”程千帆皺眉思索。
“如果紅黨游擊隊要護送美國飛行員去重慶，就不會是這個方向。”小野寺昌吾說道，“所以，我方研判，對方冒着危險向這一側前進，其目的是將美國飛行員秘密送來上海。”
“治傷？”程千帆立刻明白了，“那個美國人傷勢嚴重，只有上海的醫療條件才能救他的命？！”
“我們的判斷正是如此。”小野寺昌吾說道，“目前公共租界已經爲帝國所有，只有法租界名義上是屬於法國人的，爲了照顧法國人的面子，我們在法租界還無法做到自由行動。”
他對宮崎健太郎說道，“所以，我們認爲敵人唯一的選擇就是把美國飛行員秘密運到法租界，在法租界治療。”
“確實是有這個可能。”程千帆微微頷首，“整個上海，除了法租界之外都被帝國佔領，也只有法租界纔有膽大包天、對帝國不友善的醫院診所和醫生纔會救治美國人了。”
“小野寺君。”他看着小野寺昌吾，“需要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