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五十？”程千帆接過小箱子，將小黃魚取出來碼在桌子上，瞥了曹宇一眼。
“什麼意思？”曹宇皺起眉頭。
“我還以爲你能多弄點呢。”程千帆搖頭失笑，“看來你也不是那麼缺錢呢。”
“我對董正國報價六十，那邊壓價到了五十。”曹宇明白程千帆的意思了，說道。
“少了。”程千帆搖搖頭，“你要是報價七十，說不得你就能多撈幾條小黃魚。”
“沒你會做生意。”曹宇露出一絲慚愧之色，“不熟練。”
程千帆哈哈大笑。
他將桌子上的一排小黃魚推到曹宇面前，“十五根，你的。”
然後將明顯多很多那份直接一扒拉，用絲綢包裹起來，從抽屜裡摸出鑰匙，打開保險櫃，將三十五根小黃魚收進了保險櫃。
饒是曹宇並非嗜財之人，他瞥了一眼，可以看到保險櫃裡黃魚、銀洋、外幣滿滿當當，也是不禁嚥了口唾沫。
……
“你就不怕我受不了誘惑，搶了你。”曹宇沒好氣說道。
“歡迎來搶。”程千帆鎖好保險櫃，將鑰匙放進抽屜裡，隨口說道。
“你回去告訴董正國，事情成不成，明天晚上都會給答覆。”程千帆說道。
“行。”曹宇點點頭，然後又問道，“只一天的時間，會不會……”
“其實沒有那麼麻煩的，成與不成，我與憲兵隊聯絡一下，很快就知道了。”程千帆輕輕搖頭，說道。
他對曹宇說道，“這個舒錦程是上了處決名單的，實際上我並沒有確切的把握把人撈出來，這話你也可以和董正國說。”
“你就不怕董正國罵人，說你騙他錢。”曹宇笑道。
“換做是其他人，舒錦程必然被處決，根本撈不出來，只有我，纔有一定的把握救他命。”程千帆語氣倨傲說道，“董正國不傻，會明白的。”
“我一直有一個疑惑，這個舒錦程也許不像是董正國說的那般沒有問題。”曹宇說道。
“不管他。”程千帆說道，“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件事我只認這個，別的事情與我無關。”
“對。”曹宇點點頭，“這很合理。”
“這件事，我只會承認我收了四十五根小黃魚。”程千帆看了曹宇一眼，說道。
“那我的膽子可不算大啊。”曹宇立刻明白程千帆的意思了，笑着說道。
“不多不少，正好。”程千帆說道。
曹宇點了點頭。
……
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
“主任，曹宇回來了，黃魚交給程千帆了。”董正國向李萃羣彙報。
“說什麼沒有？”李萃羣問道。
“曹宇說，程千帆說了，他並沒有確切的把握把人撈出來。”董正國說道。
“那我反而放心一些了。”李萃羣輕笑一聲說道。
“他這麼說，反而說明他會盡力去做這件事。”李萃羣說道，“我這個學弟，在‘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件事上，還是有口皆碑的。”
“說說你們的計劃安排。”他看向萬海洋和董正國。
“倘若程千帆能順利將舒錦程撈出來。”萬海洋說道，“按照預定計劃，董科長會安排馮少飛去接人。”
“馮少飛會向舒錦程表示，他是受人之託營救他的。”萬海洋說道，“這樣能先安撫住舒錦程。”
“然後馮少飛將舒錦程藏匿到預定地點，我們負責把舒錦程秘密抓捕審訊。”萬海洋說着，看了董正國一眼，“至於說馮少飛，就交給董科長送他最後一程。”
……
“人關在哪裡？”李萃羣問道。
“貝當區的秘密刑訊房。”萬海洋說道，“人不能押回極司菲爾路，不然很快就會引起憲兵隊的懷疑和警覺。”
董正國張了張嘴巴。
“董科長有什麼要補充的？”李萃羣看了董正國一眼。
“主任，我想到一個問題。”董正國說道。
“說。”李萃羣說道。
“據我們所瞭解的情況，舒錦程被抓後，在憲兵隊這幾個月可以說是受盡刑訊，這人卻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日本人拷打不停，這舒錦程卻始終沒有開口。”董正國說道，“這就是一個冥頑不靈分子，即便是落在了我們的手裡，屬下覺得想要讓舒錦程開口，也並非易事。”
“這不一樣。”萬海洋說道，“在憲兵隊，舒錦程不是不開口，他是不承認自己的身份，這人想的是，只要他咬牙不招供身份，也許就能瞞天過海，僥倖得生。”
他對董正國說道，“落入我們手裡則不然，我們直接就揭破舒錦程的身份，如此的話，岑雨鋒知道身份暴露，這對於他會是最直接的打擊，將有助於我們撬開岑雨鋒的嘴巴。”
“主任。”張魯突然開口說道。
李萃羣看了張魯一眼，張魯最重要的工作是保護他，其他的事情，張魯知道自己不是動腦子的人，因而他很少會主動發表意見的。
“爲什麼要殺掉馮少飛，我們完全可以安排馮少飛隨同舒錦程一起，成功打入上海區內部。”張魯說道。
“董科長，你來解釋給張隊長聽，告訴他爲什麼不能這麼做。”李萃羣輕笑一聲，說道。
“是。”董正國說道，然後他看向張魯，“張隊長，你說的這種情況，我們也考慮過，這確實是一個不錯的想法，只不過事起倉促，是行不通的。”
“岑雨鋒這種人，不會輕易相信馮少飛的，即便是馮少飛是來營救他的，因爲時間關係，也沒有太多的時間令馮少飛去取信岑雨鋒。”
“最重要的是，並非是重慶那邊救了岑雨鋒，是我們在營救岑雨鋒啊，這就很多事情無法解釋，更無法取信岑雨鋒的。”董正國說道。
……
“我補充一句。”萬海洋說道，“即便是馮少飛暫時取信於岑雨鋒，我們也不能冒險，一旦馮少飛跟隨岑雨鋒回到上海區，然後馮少飛突然失去了聯繫了，那可就……”
他苦笑一聲，說道，“這簡直就真的是我們幫重慶方面營救岑雨鋒了，要是這樣子的話，說不得戴春風都要給我們發感謝函的。”
“只有第一時間把岑雨鋒弄到手裡，這纔是最穩妥的。”董正國點點頭，說道，“對於我們而言，行險，永遠不是第一選擇。”
“我明白了。”張魯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是我把問題考慮簡單了。”
董正國笑笑，沒說什麼。
反倒是萬海洋深深地看了張魯一眼。
“既已定計，那就依計行事吧。”李萃羣正色說道，“待程千帆那邊回話，憲兵隊同意放人後，就依計行事。”
“明白。”
“是！”
也就在這個時候，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主任，程千帆離開了薛華立路二十二號。”呂國義進來彙報說道。
“去哪裡了？”李萃羣問道。
“使館區的櫻花居酒屋。”呂國義說道。
“程千帆經常會在這家居酒屋招待日本人。”董正國說道。
李萃羣點點頭，自己這位學弟，只要錢財捨得與，做事還是比較講究的。
……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程千帆將手從藝伎的胸衣裡抽出來，然後將幾張鈔票塞進去，捏了捏藝伎的臉蛋，“出去吧。”
“哈衣。”
幾名藝伎乖巧的起身離開。
“宮崎君這是有事？”小野寺昌吾問道。
“確實是有件事。”程千帆點點頭，便將有人請託自己從憲兵隊撈人的事情說了。
“舒錦程？”小野寺昌吾思索着，然後點點頭，“是有這麼一個人，不過，想要讓本部放了這個人，很難。”
“我知道。”程千帆點點頭，說道，“我之前打聽過了，這人應該是已經被列入處決名單了。”
“既然宮崎君知道了，爲何還……”小野寺昌吾驚訝問道，這不符合宮崎健太郎的行事風格啊。
至於說宮崎健太郎事先能打探到那個舒錦程的情況，他並不驚訝。
以玖玖商貿和憲兵隊的關係，宮崎要打探一些情況，並非難事。
“那邊捨得錢財。”程千帆笑了說道。
“搜得死內。”小野寺昌吾點了點頭，這個回答很合理。
……
“董正國？”小野寺昌吾微微皺眉，“我記得這個人是七十六號的人吧。”
“正是。”程千帆點點頭，說道，“正是因爲請託之人是七十六號的，對方也再三保證說那舒錦程是沒有什麼問題的，我纔會攬下這筆買賣。”
“只是，後來我打聽到這個舒錦程竟然已經被列入處決名單了。”說着，他看向小野寺昌吾，“這就奇怪了，這個人莫非是有問題的？”
“這個問題我來回答吧。”川田篤人喝了口清酒，說道，“舒錦程被刑訊數月，一直堅稱自己是冤枉的。”
他對宮崎健太郎說道，“客觀來說，並沒有發現這人有問題。”
“不過，佐上對舒錦程一直很注意，他懷疑這人有問題。”川田篤人說道，“雖然沒有掌握什麼證據，佐上那傢伙還是決定下令處決舒錦程。”
“原來如此。”程千帆點點頭，“這倒也是，一個支那人而已，既然有懷疑，那就處決了就是。”
“不過……”程千帆說着，嘴角揚起一抹笑意，“沒想到廢物一樣的支那人，還能帶來好處。”
他看着正看向自己的兩人，說道，“三十根小黃魚。”
川田篤人倒是面色平淡，小野寺昌吾的眉眼卻是露出了一抹喜色。
……
“篤人少爺拿四成，剩下六成，我們一人一半。”程千帆對小野寺昌吾說道。
“不夠。”川田篤人搖搖頭說道，“得加錢。”
程千帆看向川田篤人，並未有任何不滿之色，反而是態度恭敬，“是哪裡有我沒有考慮周到的地方麼？”
“這個人是佐上盯着的，要放人的話，必須佐上點頭。”川田篤人說道，“雖然我也可以強行下令放人，但是……”
他輕輕搖頭，對宮崎健太郎說道，“健太郎，爲了這點錢財，不值當。”
“我明白了。”程千帆點點頭，“篤人你的意思是，把佐上中佐也拉進來一起發財。”
川田篤人便笑了，‘一起發財’這樣的話，此前是沒人敢在他這個川田家族的少爺面前說的，只有宮崎健太郎敢。
這說明了宮崎健太郎的忠誠，同時也說明宮崎真的把他當做無話不可談的朋友，他很喜歡這一點。
“是的，一起發財。”川田篤人笑道。
“行，我會向董正國那邊提，要求他們提高價碼。”程千帆點點頭，說道。
只是，他露出了一絲擔憂之色，“篤人，我聽說佐上中佐素來嚴謹，從不參與這等事。”
程千帆說道，“萬一佐上中佐一口拒絕……”
“佐上是個聰明人。”川田篤人說道。
“如果他表現的不那麼聰明。”川田篤人笑了笑說道，“那就幫他聰明。”
“明白了。”程千帆笑着點了點頭。
“首先一點，同時也是重中之重。”小野寺昌吾說道，“一定要確認這個舒錦程是沒有問題的。”
“董正國敢請中人請託到我的身上，這說明這個人應該是沒有問題的。”程千帆輕笑一聲說道，“七十六號情報處科長親自認證的良民。”
“要不要再查一查？”小野寺昌吾說道，“萬一……”
說着，還未等宮崎健太郎回答，小野寺昌吾自己卻是搖搖頭，說道，“還是算了吧。”
查一查又如何？
一定能百分之一百的確保舒錦程沒問題嗎？
大概率是不能的。
這種事情，是不可能有絕對的把握和答案的。
既然如此，還是不要查的爲好。
不查，就說明沒問題。
這就是一個‘普通的’‘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事件。
即便是後來發現了舒錦程有問題，也不會牽扯到太多。
……
“明天晚上，我做東，請佐上中佐吃酒。”程千帆說道。
“不必了。”川田篤人搖搖頭，“健太郎，弄一個漂亮的盒子，裝好十根小黃魚，我拿給佐上即可。”
“明白了。”程千帆露出一絲喜意，“相信佐上中佐會非常開心的。”
小野寺昌吾微微搖頭，他已經可以想象到佐上梅津住會是‘多麼的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