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一聲。
“誰幹的！”李萃羣面色鐵青，大口喘着粗氣。
廣興隆公司派往梅村運送糧食的人員車輛遲遲未歸，碼頭那邊也說沒有見過相關人員。
李萃羣派了人去梅村調查。
就在剛纔，電話打過來了，調查顯示廣興隆公司和特工總部派去的人員確實是曾經抵達梅村，並且成功的裝卸糧食離開，隨後——
糧食被劫走了。
不僅僅糧食被劫走了，押運人員也被打死打傷多人，更多人被繳械俘虜。
倒是沒有武器的廣興隆的‘普通工人’並未受到太多傷害，只是被捆綁住了手腳，扔在了半腰高的草叢裡，很是被餵了蚊子。
……
葉奇遂苦着臉，他在思考。
“說話。”李萃羣瞪了葉奇遂一眼。
“現場發現了忠義救國軍的臂章。”葉奇遂說道。
“忠義救國軍？”李萃羣皺眉。
“不過，還發現了新四軍的臂章。”葉奇遂說道。
“所以呢？”李萃羣問道。
“有兩種可能。”葉奇遂說道，“其一，是新四軍乾的，並且試圖嫁禍忠義救國軍；其二，是忠義救國軍乾的，試圖嫁禍新四軍。”
董正國的嘴巴張了張，然後閉上了。
他並非是‘廣興隆’公司的人，是突然被李主任喊來幫忙分析案情的。
“董科長，你來說。”李萃羣注意到董正國的神色，說道。
“我覺得無論是哪一方來說，栽贓嫁禍的必要性都不太大。”董正國說道。
葉奇遂立刻看向董正國，目光略略不太友善。
董正國沒有理會葉奇遂的不善目光，他方纔沒有第一時間直接開口，就是覺得當時開口有針對性反駁葉奇遂的嫌疑，所以避嫌了。
不過，既然被李萃羣點名發表意見，董正國就有什麼說什麼，他雖然不願意得罪葉奇遂，卻也並不太怕此人。
他是特工總部的人，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只要自己有能力，且對李萃羣忠心辦事，其他人影響不到他。
……
“主任，無論是在重慶那幫人眼裡，還是在紅黨眼裡，我們這些追隨汪先生和平救國的都是叛逆。”董正國說道，“所以，無論是新四軍搶的糧食，還是忠義救國軍動的手，他們都沒有必要遮遮掩掩的，這對於他們來說都在戰功。”
李萃羣思索着，他明白董正國這話的意思。
“所以，你的意思是，動手之人不是新四軍，也不是忠義救國軍？”李萃羣看着董正國問道。
“主任。”董正國說道，“可能是新四軍動的手，也可能是忠義救國軍乾的，屬下要表達的意思是，栽贓嫁禍的可能性很低。”
“你這說了等於是沒說。”葉奇遂冷冷說道。
董正國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雖然不怕得罪葉奇遂，但是，能少得罪一點還是最好。
“你親自帶人去無錫梅村。”李萃羣對董正國說道，“這件事交給你調查。”
“屬下明白。”董正國說道。
……
董正國離開後。
“在崑山的那批糧食呢。”李萃羣問葉奇遂。
“還在崑山的倉庫裡。”葉奇遂說道，“我來七十六號之前和三笘勇輔通過電話，確認了那批糧食還在。”
“你和三笘勇輔說了梅村的糧食出事的事情了？”李萃羣皺眉問道。
“當然沒有。”葉奇遂搖搖頭說道，“如果是其他人，我這邊還可以找他們的後賬，那一套對三笘勇輔這種日本人沒什麼用，反而平白讓日本人看輕。”
“儘快把那批糧食運回上海。”李萃羣說道。
“我下午就去見三笘勇輔。”葉奇遂點了點頭，“三笘勇輔等着我去送錢呢。”
說着，他想了想，問李萃羣，“要不要通過三笘勇輔的關係，請日本兵護送糧食……”
李萃羣下意識就要反對，他這邊完全可以聯繫綏靖軍幫忙護送糧食的，沒有必要‘勞駕’日本人。
梅村那批糧食出事，也是他這邊大意了，沒有想到光天化日之下，被反覆清鄉多次的無錫竟然還有如此規模的敵人潛伏着。
“你自己看着辦。”李萃羣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來，對葉奇遂說道。
他心中一動，通過此次合作，若是能和三笘勇輔背後的日本人建立起良好的關係，倒也不失爲一個收穫。
……
“號外，號外，大日本蝗軍海軍大捷，花旗國中途島悽慘失敗！”
“號外！號外！看大日本蝗軍海軍揍花旗國洋鬼子，大東亞一起爲蝗軍歡呼。”
“南京外交部向友邦日本國發出賀電，祝賀大日本帝國再次戰勝花旗國！”
“南京外交部楚部長稱讚日本友邦是亞洲之光。”
小報童揮舞着手中的報紙，賣力的吆喝着。
不時地有行人駐足，掏出鋼鏰買上一份報紙。
“浩子，去買一份報紙。”程千帆對李浩說道。
“是，帆哥。”
李浩熄了火，下車買了報紙回來。
……
程千帆擰關了收音機。
廣播裡方纔正在大肆宣揚日本海軍在中途島取得的‘史無前例的大捷’。
廣播宣稱日本聯合艦隊在中途島海戰中，“擊沉美軍航母兩艘，擊落120架飛機”，雙方戰損比例的一比四，大日本蝗軍海軍取得空前大捷。
程千帆看了一眼辦公桌上的報紙。
這是汪僞宣傳部門的喉舌《中華時報》轉載來自《朝日新聞》的報道，該報甚至直接使用了《朝日新聞》的版面——
《朝日新聞》頭版：“皇軍大海戰大捷！”
報紙上還配以日軍航母勝利航行圖。
程千帆的內心是沉重的。
此前日本人偷襲珍珠港，美國太平洋艦隊遭遇重創。
日本人也挾此勝勢，席捲東南亞。
這一次日美雙方在中途島大戰，日本人再度戰勝了美國人，這對於當前抗日之局面來說將會產生相當大的不利影響。
日本以“太平洋大勝”宣傳，汪僞“曲線救國”正確性，這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幫助汪僞政權誘降更多動搖將領。
程千帆幾乎可以預料，在接下來這段時間，很可能會有一波新的投降浪潮。
此外，若日本控制中太平洋，從印度起飛的航線將在日本陸基航空兵範圍內，這也意味着駝峰航線可能被切斷。
……
程千帆坐在椅子上，悶悶的抽菸。
日本人和美國人之間的這場海戰，此前毫無消息，現在卻以這麼一個戰果呈現在全世界的面前。
李浩搬了一箱可口露進來，就看到辦公室裡煙霧繚繞。
“帆哥，怎麼了？”李浩問道。
“日本人取得了中途島海戰的勝利，美國人敗了。”程千帆說道。
“中途島，那在哪裡？”李浩問道。
“太平洋上的一個小島。”程千帆說道。
李浩沒有繼續問太平洋在哪裡，太平洋他是曉得的，之前日本人偷襲了美國人在太平洋的珍珠港基地，也就是那個時候他知道了太平洋。
事實上，很多人連中國國內的地理都不太瞭解，更遑論是國外了。
此前他回延德里那邊，就聽得馬姨婆在和街坊聊天，說日本人偷了美國人的珍珠，美國人很生氣，現在打起來了。
……
當天晚上。
程千帆就出現在了今村公館。
“老師。”程千帆手中拎着時令小菜、紅酒禮盒，興沖沖說道，“帝國在中途島大勝美國人，此大喜事，我來陪您小酌兩杯。”
今村兵太郎站在二樓樓梯口，正準備下樓。
他看了宮崎健太郎一眼，點點頭，“上來吧。”
“哈衣。”
……
“老師，這場海戰保密很好啊，我也是看了報紙才知道帝國取得如此重要的勝利。”
“就是有一點，美國人只被擊沉了兩艘航母，還被逃走了一艘航母。”
“要是能夠全殲美國人所有的艦艇，那這場大勝就完美了。”
程千帆將帶來的時令小菜在茶几上布好，又熟門熟路的打開櫃子，取了兩個高腳杯，然後取出醒酒器開始醒酒。
他全身上下從眉眼到神情動作，都洋溢着發自內心的開心情緒。
“老師，我們先喝清酒，這是我最喜歡的大七釀，之前您喝過的。”程千帆高興說道，他舉起酒杯，“老師，爲帝國此次大勝，乾杯。”
兩人碰了碰酒杯，今村兵太郎沒說話，只是沉默的喝了一口酒。
程千帆心中一動，不過他面色上卻不動聲色。
……
“老師，經此一役，帝國將完全掌控中太平洋。”他對今村兵太郎說道，“支那人和英美之間的那個駝峰航線，這次就要被帝國航空兵徹底掐斷了。”
程千帆越說越興奮，“沒有了西洋人給重慶那邊輸血，重慶的抵抗意志不可能持續太久了。”
“還有蘇俄。”程千帆自己給自己斟滿酒盅，喝了一口家鄉的大七釀，發出美滋滋的嘆息聲，說道，“美國人被打敗，蘇俄那邊對帝國將會採取更加溫和的態度，而如果帝國向蘇俄施壓，可以令蘇俄中斷對支那的各項援助。”
說着，程千帆咬牙切齒說道，“一個失去了所有外來輸血的支那，一個……”
“對了，受此影響，支那軍隊的戰鬥意志也將會受到影響，可以預料的是，向帝國投誠的支那將領將會掀起一個新的高潮。”
“還有重慶那邊，面臨內外困境，是有向帝國正式投降的可能性的。”
“只要重慶投降了，那就只剩下紅黨了，對於紅色異己分子，到時候只要我們羣力圍剿，完全可以……”
程千帆說的興奮不已，滔滔不絕，似乎絲毫沒有留意到今村兵太郎一直在悶悶的喝酒，並沒有說話。
……
“老師……”程千帆這才注意到今村兵太郎的情緒似乎不太對勁，他看着今村兵太郎，小心翼翼說道，“是我哪裡說錯什麼了嗎？”
今村兵太郎沒說話，他看了自己的學生一眼，“健太郎，給我一支菸。”
“哈衣。”程千帆微微錯愕，因爲今村兵太郎平時極少抽菸的。
然後，他反應過來了，趕緊從身上摸出煙夾，抽了一支菸，雙手恭敬的遞給今村兵太郎，然後摸出打火機幫助今村兵太郎點燃菸捲。
今村兵太郎輕輕地吸了一口菸捲，然後似乎覺得不過癮，深深地吸了幾口，卻是被嗆得連連咳嗽。
“老師。”程千帆連忙起身，關心的幫今村兵太郎拍打後背。
“好了，我沒事。”今村兵太郎說道。
……
“健太郎。”今村兵太郎說道。
“哈衣。”
“你剛纔的那番分析，我聽了是很欣慰的。”今村兵太郎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意，說道，“你從報紙上看到帝國在中途島海戰大勝美國人，就能夠從戰果想到這些，這說明我這幾年對你的教導是卓有成效的，你的進步令老師我非常滿意。”
“健太郎本愚鈍，是老師不嫌棄學生，悉心教導。”程千帆感激涕零說道。
“健太郎。”今村兵太郎說道。
“哈衣。”
“那我再考一考你。”今村兵太郎彈了彈菸灰，有菸灰落在酒盅裡，今村兵太郎卻似乎沒看到一般，直接拿起酒盅喝了一口酒。
程千帆看到了，連忙說‘菸灰’，卻是看到今村兵太郎擺了擺手，示意無妨，他只得閉嘴，說道，“請老師出題。”
……
“如果，我是說如果啊。”今村兵太郎說道，“如果這個中途島海戰，如果取勝一方是美國海軍……”
“健太郎。”他看着宮崎健太郎，說道，“你按照這個假設，來分析一下這個戰果對於戰事的影響。”
“啊，老師……”程千帆心中若有所悟，他表情卻是有些猶疑的看向今村兵太郎，“這大喜的日子，做這種假設，這合適嗎？”
“不過是考一考你，無妨。”今村兵太郎淡淡一笑，說道。
“哈衣。”
今村兵太郎看着宮崎健太郎，等他回答‘考題’。
“老師，請給我幾分鐘時間。”程千帆說道，“這個問題我從來沒有考慮過，需要時間來思考。”
“可以。”今村兵太郎微微頷首。
程千帆想了有約莫四五分鐘的時間，就看他喝了一口酒，臉上依然帶着高興的笑意，問道，“老師，這個假設裡面，帝國在海戰中的損失大嗎？您給一個假設數據，這樣我纔好作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