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我被活剝了，我也要對得起徐晃大人的恩典！”
天剛矇矇亮，田埂上黑壓壓的全是新羅格人，眼神迷惘，表情麻木。
辛勞大半年，燕麥終於到了收穫的季節，不少新羅格人早已給老婆孩子許下了諾言。比如一臺新的織布機，一雙大小合適的新靴子。一頓吃到撐死的烤麥餅更是應有之義，家家戶戶都擦亮了久未使用的平底鍋。
而今全都化爲了泡影。
看向費恩的目光，是激憤乃至痛恨的。
老費恩一夜之間就老了十多歲，原本花白的頭髮已經全白了，亂糟糟的如同鳥窩。他的嘴脣有些哆嗦，聲音顫抖，語氣卻是堅定，“徐晃大人不會扔下我們不管的！”
回答他的一隻破爛的鞋子。不知道從哪兒扔過來的，還帶着新鮮的臭氣，結結實實地打在了費恩的臉上。
卻也沒人衝上來拳打腳踢。
並不是大家的忿怒還沒頂格，更不是同情了老費恩的無辜。
阿卡拉大人和卡夏大人同時下令，新羅格人根本就無處可逃，甚至還得餓着肚子把燕麥收完，整理清爽了給送到府上。
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顯然就是費恩。
是你說徐晃大人會庇護大家的，欺騙大家沒白沒黑的種田。
結果呢？
費恩沒有覺得臉疼，或者全身都麻木了吧，掃過衆人的眼神也是黯淡無光——徐晃大人說過，要救助普通人，普通人要脫離轉職者的統治，建立自己的文明社會。
徐晃大人說得肯定是對的。
可是，這些人真的值得救助嗎？
普通人真的可以脫離轉職者而獨立存在嗎？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費恩並不知道這些詞句，卻也體味到了箇中心境。
雖然費恩也不知道如何去爭取自己的，乃至大家的利益，其中也包括了剛剛扔出鞋子的那個新羅格人。
是誰扔的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大家都想扔一下吧，如果不是那鞋子還能將就着穿一陣子。
呵呵，即使這數千人真的組織起來，也只是一羣羊而已，當得住一頭猛虎嗎？猛虎身邊還有一羣狼。
呵呵，把這數千人全都殺掉，當然也就沒了燕麥，這纔是損失了轉職者的利益。
呵呵，問題是無須全部殺掉啊，只要殺掉三五個，其餘人等早就服服帖帖了。
呵呵，更況且從一開始就完全沒有可能把大家組織起來——去對抗轉職者？！
呵呵，徐晃大人也是莫名其妙啊，身爲轉職者，居然反對轉職者狩獵普通人？
但徐晃大人這麼說了！
徐晃大人說的一定是對的！
“大家開始收割燕麥吧，上午我們就給阿卡拉大人送去。”費恩面無表情地下達了命令，就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只憑着本能在行動。
衆人果然行動了起來。
好吧，費恩沒有被亂拳打死，其實還是因爲他代表了轉職者的權威。只是由徐晃大人，改了阿卡拉大人和卡夏大人。
收燕麥的過程很簡單，拿剪刀剪了麥穗，裝進籃子裡，滿藍後送到地頭上。
地頭上很快就形成了一座黃澄澄的金山。
在此過程中，也有人瞅着四周無人注意，偷偷地把麥穗搓了，塞進嘴裡輕輕地嚼，還帶着漿水的麥粒兒，真甜！
牙齒在咀嚼，臉皮上卻沒有表象，這個聰明的舉動果然沒有被人發現，他賺了不小的便宜……
無數輛小推車魚貫進入羅格營地，停在阿卡拉大人的府邸門口。當管家頤指氣使地命令費恩帶人送入庫房時，費恩卻戰戰兢兢地求見阿卡拉大人。
鑑於費恩是如此的識情知趣，阿卡拉大人終於給了他一個面子。
“尊敬的阿卡拉大人！”費恩誠惶誠恐地跪在阿卡拉大人面前，“我們願意把七成的收穫獻給您，可是卡夏大人不允許我們這麼做！”
許久，阿卡拉大人悄無聲息。
費恩一直跪在地上，壓根就不敢擡頭。
“是誰讓你這麼說的？”阿卡拉聲音柔媚，卻有一股陰冷的氣息籠罩了費恩。
“沒人讓我這麼說啊！尊敬的阿卡拉大人，請您原諒我的自私，我把全部的忠心都獻給您，我和那些新羅格人還能剩下三成的收穫，足以熬過將來的嚴冬，確保明年還可以繼續爲您種田納糧。”費恩的牙齒嚓嚓響，渾身哆嗦着，卻把早已背熟的理由堅持講完了。
這一席話，卻是斯萊戈教給費恩的。
阿卡拉大人與卡夏大人是對等的存在，徐晃大人則相對較弱。不過，這兩位大人也沒有把握一舉擒殺徐晃大人。而徐晃大人若是聯合其中一方，便對另一方形成了碾壓。所以兩位大人都向徐晃大人表達了善意，並任其發展壯大，形成了奇怪的勢力格局。
而今，數以千計的農夫在爲徐晃大人種田，數以百計的戰士在爲徐晃大人狩獵。徐晃大人的成長速度超過了兩位大人的預期，至少也可以與任一位大人獨立抗衡。
不再是兩強一弱，而是三足鼎立。
在新的局面下，這兩位大人很可能聯手剿殺徐晃大人……
“當然，這麼做是很危險的。你有可能如願得到那三成收穫，也有可能屍骨無存。你確定你夠膽嗎？徐晃大人對我等恩重如山，一定不會同意我等爲他犧牲生命的。”斯萊戈先生嘆了口氣，最終如是說。
費恩咬緊了牙關。阿卡拉大人和卡夏大人火併，無疑是對徐晃大人最理想的局面！
還很有可能留下三成的收穫啊，傢伙兒拼命地忙活了大半年……
那三成收穫果然沒有得到，轉職者即使在智慧上，也對普通人形成了碾壓。
老費恩被打斷了雙腿，倒吊在阿卡拉大人府邸門前的廣場上。
這種情況斯萊戈先生也預料到了。徐晃大人收到消息後，就會明白阿卡拉大人和卡夏大人已經達成了默契，並做出適當的反應，至少保證了徐晃大人不會一步踏入陷阱！
“徐晃大人說，普通人的勞動成果，不應該被無故剝奪！”
“徐晃大人說，普通人應該建立自己的社會秩序！”
“徐晃大人說，普通人能夠創造燦爛輝煌的文明！”
“徐晃大人說，轉職者可以享受特權，但要遊離在主體社會之外！”
燕麥的收割還在繼續，上午的收穫被送到了阿卡拉大人的府邸，下午的收穫被送到了卡夏大人的訓練營。近千新羅格人的行動居然無須費恩操心，他們忠實地履行了職責，餓着肚子保證了兩位大人的收穫。
費恩一直被倒吊在那裡，腿上有血水流下來，額頭上有豆大的汗珠子摔落。
腦袋早已不太清明瞭，費恩卻一直喋喋不休地宣揚着徐晃大人的理念。
廣場之上人來人往，都來聽這個傻子的一派胡言，嘻嘻哈哈地做些評價，無非是傻瓜、異想天開、忘恩負義之類。
“沒有阿卡拉大人保護着羅格營地，大家能活到今天嗎？”
“據說這傻子還要挑撥阿卡拉大人與卡夏大人的關係呢！”
“都來看啊，這個無知又無恥的新羅格人！”
這些評論引發了衆人的共鳴，甚至有人上前朝着費恩吐了一口濃痰。
廣場上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去年以來，羅格營地涌進了太多的新羅格人。今年以來，新羅格人聲名鵲起，尤其是這個名叫費恩的傻老頭，活得風生水起的，居然有很多羅格人認識他，甚至有食不果腹的羅格人去投奔他。
這些新羅格人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大有鵲巢鳩佔的趨勢。
羅格人雖然崇敬並熱愛着阿卡拉大人或者卡夏大人，卻也未曾奢望兩位大人爲這點小事爲他們出頭，新羅格人卻有一位轉職者提供了庇護，所以一直髮展到了現在的地步。
呵呵，他居然都敢跟阿卡拉大人叫板了？
呵呵，他們的轉職者大人呢？
阿卡拉大人多麼寬宏大量啊，多麼慈悲善良啊，居然沒有捏死這個狂妄無知的小人，反倒是讓他在這兒喋喋不休地胡言亂語！
好吧，至少也是個樂子。
這人啊，一定要知道自己是誰……
運糧的新羅格人看向費恩時，同樣是鄙夷加痛恨。早些聯絡阿卡拉大人輸誠，沒準兒還能剩下點糧食呢，阿卡拉大人一定不會斷了大夥兒的活路吧。
如今可倒好了，這是阿卡拉大人對大夥兒的懲戒，就因爲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老混蛋！
地上的血跡已經乾涸了，老混蛋居然還沒有斷氣，嘴裡也一直在喋喋不休的，雖然已經聽不太清楚了……
“費恩，老費恩！”
夜幕降臨時，廣場上的人羣終於散盡了。那個獨臂老礦工躡手躡腳地溜進了廣場，抱着費恩往上託了託，好讓系在斷腿上的繩索鬆弛些。然後把費恩的腦袋儘量地放平，費勁地給餵了些清水。
獨臂老礦工卻也沒敢把費恩解開，更沒想到可以趁着夜黑逃走。
雖然廣場上根本就沒人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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