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所長，辛苦了！”
藏馬鎮派出所副所長代理所長王啓年，終於拿掉了代理的帽子。卻不是朝思暮想的副職扶正，而是所長終於到位了。
這位所長還是熟人，王啓年曾經配合辦案的市局刑警支隊某中隊中隊長郎苑，據說是全市乃至更大範圍內最年輕的中隊長，想必更是最年輕的派出所所長了。
“郎所辛苦，哈哈，我只是副所長啊！”王啓年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半拉子腦門錚亮。這大半輩子就算活到狗身上去了啊，人家所長跟自家閨女差不多大啊。
“好的，王副所長，你介紹一下情況？”郎苑拇指上轉着一根簽字筆，眼神漫過王啓年，打量着這間簡陋的會議室。
牆壁是斑駁的白灰牆，地面是黑乎乎的水泥地。長條會議桌的漆皮裂了，屁股底下的椅子嘎吱吱地響。西牆上掛了兩條錦旗，都有些年頭了，一條寫着“執法爲民”，另一條寫着“愛民模範”。錦旗下面有兩個綠漆的鐵皮櫃。
玻璃窗也是綠漆的，木框上的風鉤不見了，窗戶推開後拿塊半頭磚頂着。
窗外是一叢茂盛的月季，葉子很大沒有花。再遠處是一顆梧桐樹，樹冠很大，但有半邊枯了。
“哈哈，情況還不就是這麼個情況嘛！基層派出所，淨些雞毛蒜皮狗屁倒竈的事兒，東家丟了牛，西家老婆漢子幹仗。十來個人七八條槍，從早忙到晚，也不知道幹了點啥。郎所年輕有爲，很快就會進入情況的，藏馬鎮派出所一定會迎來嶄新的發展階段！”王啓年打了個哈哈，抹了抹光腦門，順道也撇了撇嘴。
“哦，還有什麼補充嗎？”郎苑很有耐心地看着王啓年，貌似還做了記錄。
“還有？也沒啥了！哦，郎所，中午我請客！我在藏馬鎮幹了小三十年了，路頭熟！”王啓年認真地想了想，表示彙報完畢。
郎苑點了點頭，轉向了另一位副所長，“董副所長，你說說？”
今天上午，平陽公安分局分管人事工作的張副局長親自來送郎苑就任，召集全所幹警開會宣佈了任職命令。好吧，包括兩位副所長在內，藏馬鎮派出所共有幹警共六人，另有協警八人。
可以確定的是，全體幹警和協警的年齡，都比郎苑大，大了還不是一點點。
包括一名女幹警和兩名女協警在內，看上去都是五大三粗的啊！郎苑向來以威猛豪邁自居，相形而下，就有點溫室花朵的觀感。
領導工作很忙的，宣佈命令後就返程了。臨上車時，張副局長居然有點不忍心，嘴角抽了抽，終於沒說什麼——大有前途的刑警中隊長，強烈要求來偏遠山區工作？
感覺像是小羊羔扔進了狼羣裡……
隨後，小羊羔主持召開所長辦公會，也就是兩位副所長參加。
“好的，郎所。藏馬鎮地處py縣乃至滄海市的邊遠山區，經濟上一直欠發達。全鎮有行政村三十八個，轄區人口三萬四千人。派出所有警車兩輛，其中桑塔納一輛，昌河面包一輛。除今天與會的幹警和協警外，另設有治安聯防隊員五十人，每月給發三百元補貼。不過……今年以來一直拖欠着。”這位名叫董立贇的副所長三十出頭，發言比較謹慎。
郎苑點了點頭，就那麼靜靜地聽着，偶爾也記上一筆。
董立贇猶豫了一下又補充道，“藏馬鎮民風彪悍，派出所的警力向來是捉襟見肘，辦公經費也不足。除鎮上和各村的重點人之外，違反犯罪活動往往出現在國道周邊……”
待兩位副所長說完後，郎苑在本子上劃了劃，聲音清朗地開口，“我把兩位副所長的工作分工宣佈一下。王副所長，協助所長做好預防制止違法犯罪活動，負責維護公共秩序，做好普法宣傳工作，組織發動羣衆同違法犯罪行爲做鬥爭，教育改造有違法犯罪行爲的人等。董副所長，協助所長做好戶籍管理工作，負責管理特種行業，預防治安災害事故等。”
“郎所，戶管口一直是我做的！工作要講連續性啊，你初來乍到的，不要把事情搞亂了！”王啓年騰地站了起來。嘶啞的嗓音穿透了會議室的破木門，響徹在派出所的八間大瓦房裡，驚飛了梧桐樹上的烏鴉。
其它房間裡倒是鴉雀無聲的，警察們都很忙。
郎苑依舊旋轉着簽字筆，略略擡頭，無風無火地看着王啓年。
董立贇則筆挺地坐在王啓年隔壁，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戶管口不過是個話柄罷了，真正讓王啓年急赤白咧的，其實是特種行業管理。
大到賓館，小到網吧，各種盈利性公共服務場所，都是需要申辦特種行業經營許可證的。上面千條線，下面一根針，鄉鎮派出所獅螺殼裡做道場，什麼都得伸一手。
另外就是預防治安災害事故，其中也包含了消防驗收的。檢查到哪家了，說罰款就罰款，說停業整頓就得停業……
這些口子，都分給董立贇了，此前恰好是王啓年親自負責的，代理所長期間。
你說郎所這是故意的呢，還是故意的呢？至少說明市局空降偏遠山區的年輕所長，對基層派出所其實是門清的。
董立贇一時間有點感謝王啓年的八輩祖宗……
嗯嗯，嚴肅點兒，一定要嚴肅。
郎所也很嚴肅，待王啓年噼裡啪啦地一通光火之後，才一條一條地做出了指示，全程面無表情，“王副所長，如果你對我的工作有意見，可以通過組織途徑向分局反映。在反映期間，不要耽誤了本職工作，也就是我剛纔分配的工作。今天下午下班之前，請你通知所有的治安聯防員，明天上午九時在這裡開會。”
“你！”王啓年站在那邊目瞪口呆，一張老臉憋成了茄子。
“另據反應，王副所長存在經常性的公車私用、酒後駕車等行爲，以前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希望以後不要讓我看見發現類似情況。會議結束後，請你把桑塔納的鑰匙交給董副所長。”郎苑說得輕描淡寫的，嘴角甚至帶着笑意。
“我——”王啓年卻攥緊了拳頭，腿腳有點發硬。
靜靜地看了王啓年兩秒鐘，郎苑才轉向了董立贇，“董副所長，從今天起，所長辦公會議內容，由你記錄並形成會議紀要。剛纔的所領導分工情況，整理印發，報分局備案後，傳達到所裡的每位同志。”
“是，郎所！”董立贇領命，並且立即展開了工作。
“王副所長，你這邊還有什麼問題嗎？”郎苑轉過頭來，奇怪地看了王啓年一眼。
“沒……沒有了……”王啓年艱難地回答。
“那好吧，王副所長，我再多說兩句。我到藏馬鎮來任所長，是正常的組織調動，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當然，我也向組織表達了我個人的願望。簡單說來，我不是過來鍍金的，而是要紮根藏馬山，長期地工作下去的。”郎苑站了起來，向王啓年伸出手，俏臉上露出了微笑，“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王啓年下意識地伸手，與郎苑輕輕一握。隨後看着郎苑氣宇軒揚地出門，開着一輛民用牌照的小汽車揚長而去。
“這位郎……所長，到底是個什麼來頭啊？”王啓年貌似是自言自語。這女娃子不但主動從市裡調鄉村工作，還永久性地霸佔了位子？這特麼的纔是沒指望了！
“王副所長，請把桑塔納鑰匙給我。”董立贇還是坐在那邊，貌似在飛快地整理着所長辦公會紀要。
“你……你小子行啊！”王啓年拿手指頭點着董立贇，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董立贇卻沒有看他。
終於，王啓年把車鑰匙摔在桌上，揚長而去……隔壁辦公室打電話。
五十個治安聯防隊員呢，挨個通知一圈，多特麼繁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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