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上人徹徹底底的大鬧一番，直到殘界幽魂們積蓄萬年的力量被一舉消耗完畢，這才意猶未盡的收手。
悄然退去，跟白漱月匯合。
蘇白頭骨前，二人並肩而立。
渡過了最初的激動後，殷上人終於冷靜下來。
“特別的意念？”殷上人並沒有看出眼前顱骨的特殊之處。
然而白漱月卻愈發篤定：“我之前的判斷，沒有錯。”
靈鏡元嬰，赫然映照出顱骨內一道若隱若現的身影！
同時，混元金丹也彷彿感受到了什麼，萬千道光線自金丹上霎時輻射出現，朝着蘇白頭骨方向扭曲。似乎這頭骨內的什麼東西，對其有着致命的吸引。
確定了猜測的白漱月，本以爲跟頭骨內身影溝通並不是什麼難事。但事實卻偏偏出乎她意料之外。
足足五十年時間，都一無所獲！
似乎頭顱中暗藏虛影，只是她的錯覺一般！
就連殷上人都有些放棄，轉而將主要精力放在繼續推衍新法上。
但白漱月偏偏不信邪。
“明明就在那裡，卻視之不見……”
“不過這也是應有之理。蘇白頭骨擺放在博物神藏館中這麼多年，被無數修士參觀過。若是這麼容易就會被發現，也留不到現在了。”
“既不來見我，那我便去見他！”
蹉跎半百的白漱月終於轉換了思路。
又五十年後，蘇白頭骨依舊靜悄悄擺放。
只是靈鏡元嬰映照之中，頭顱外，有另一道身影陡然出現。正是白漱月。
“這便是……以另外的角度看世界麼？”
這道虛影，並不是真實存在的。
而是白漱月對自身周遭一定範圍內“觀察”“感應”的集中具象。
是這百年來，白漱月所研究出的，用來“看”的神通。
白漱月將其稱呼爲【神樞】。
神樞虛影，一念可飛天，一念可遁地。所觀所見，也跟目視、神念觀察，大不相同。其所觸、所見，更接近其道其理本質。
當然，是白漱月所能理解上限範圍內的本質。事實上，隨着白漱月實力的不斷提高、視野的逐漸開闊，縱使同樣施展出神樞神通，所見也不盡相同。
此刻，神樞虛影，身形飄飄。
鑽入蘇白顱骨之中。
在尚還沒有進入之際，白漱月就感到頭顱內隱隱傳來一股溫和之極的能量。如果說萬界是狂風呼嘯的惡劣天氣海面，那麼顱骨中則是令人安心的避風港。
“沒有本體能量支撐的話，神樞按照常理來講，最多隻能持續三十天時間。但在這顱骨內……”
“天飼地養，不亂消耗的話，竟能無止盡的存活下去！”
蘇白頭骨內並非一片死寂，而是泛着溫暖黃色光澤的一處空間。無數光影碎片，如絲帶般漂浮游動。
而在不遠處，一道身影正極爲警惕的盯着白漱月。
正是她苦苦追尋百載的那一道！
“蘇白？”白漱月出聲詢問。
“蘇白？”那道身影有些疑惑的反問。
這下輪到白漱月有些驚詫了。
“見過道友，我名，喬似道。”
喬似道將自己自【時代】出生，歷經千百世輪迴，這才脫困而出的經歷簡單闡述了一遍。
跟自己有些相似的遭遇，使得白漱月內心產生了片刻的迷惘跟疑問。
“我是否也身處在一個巨大的【時代】之中？”
不過這疑問只持續了片刻，就很快消失了。
“並非是我躲着不見道友，實乃無奈之舉。”
“不是玄黃界生靈，只是一道意念。若離開了頭顱庇佑，怕不是頃刻間就會煙消雲散。”
“尤其是道友爲了找到我，神念力量，始終籠罩頭骨。我哪裡又經得起這般摧殘……”喬似道苦笑着解釋道。
白漱月聞言恍然。
雖對方並不是蘇白，但跟其一番交流之下，白漱月依舊驚喜萬分。
喬似道輪迴千百世的經歷、見聞，雖然絕大多數都並不適用於玄黃現實之中。但卻也並非全都是空中樓閣。而是真正存在理論根基的。
可極大程度上，增長滋補白漱月的混元金丹。
混元金丹本就是她對世間一切感悟總和。所知所見越多，混元金丹也就越是璀璨奪目。
“並且，喬似道所學，跟玄黃界、萬仙盟傳承也大相徑庭。對我推衍補足積累，意義重大。”
這一世剩下光陰，白漱月就一直與喬似道坐而論道。
不知歲月流逝。
直到九百多年後……
彷彿天空猛地被撕開了個口子，白漱月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致命危機感。
然而還沒等她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她亦或者整個玄黃界中絕大多數生靈，都已經死去。
臨終恍惚間，白漱月彷彿在頭頂，看到了無邊連綿山海的虛相。
“天地無垠，山海無限。”
悟道無量壁的話，不由在白漱月腦海中的再度響起。
……
黑天醫完成了這條可能性上自己的回收，並沒有着急離去。
而是有些懷念的打量着下方的世界。
天法界。
藉助無數世界殘軀，於玄黃界軀殼之上，正在重生的天法界。
“幽幽萬年時光，終是能做到這一步。”
“只可惜，並沒有什麼意義。”
雖是這麼說，但黑天醫也沒有因此毀去這條可能性上自己的心血傑作。
反而渡下若干金針，幫助祛除穩定天法界在融合重生中出現的諸多弊端。
“這個我，還是太過仁慈，優柔寡斷了。”黑天醫微微搖頭。
“不經歷徹底破滅，又哪得真正重生。唯有在徹底的死寂後，方纔能重新誕生出完整的生命之花……”
“天地間的所有生靈，反倒是生機重新孕育的阻礙。只需將他們全都拔除，不出三千年，真正的天法界就將重現。而且遠比現在這不倫不類的模樣，要好太多。”
黑天醫目光所過之處，天地間生機盡皆絕滅。無論是築基，亦或者合道，長生。都沒有任何區別。
在這條即將湮滅的可能性中，天醫正在做當年被他放棄之事。
忽的，他的視線微微一頓。
凝望着天地間某一處區域，面露凝重之色。
哪怕在面對道湮時，他也不曾這般慎重。
“以道友實力，何至於藏頭露尾？”黑天醫淡淡開口。
“若不藏頭露尾，又豈能見到你做這等無聊之事？天地將傾，然而你卻在這即將崩塌的世界中，整理收拾故土。就好像觸碰丟失多年的玩具般……”李凡譏笑着，顯露出身影。
聽聞此言，黑天醫的神情，慢慢陰沉下來。
“不是彼岸修士。”
他打量着李凡，莫名說了這麼一句。
而後……
一道黑線，撕裂天穹。
不僅僅是剛被修復了幾分的天法界，就連天法界外的朔星海，乃至原初可能性。都被這一道黑線所扯開。
寸寸碎裂。
道湮大潮，倏忽而至。
吞沒原初一切。
李凡發出一聲悶哼，看着深深刺入掌中的一枚黑針。
暴怒之下的黑天醫，動作是如此迅速。
自超脫之後就沒有跟別人交過手的李凡，不慎吃了個小虧。
黑針入體即化作一團黑氣，侵蝕着李凡的身軀、乃至超脫真意。
宛若海面上忽然颳起的黑色妖風，使得原本能夠平穩橫渡山海的超脫真意，變得脆弱幾分。
雖然李凡很快就將這團黑氣驅逐體內，但黑天醫卻也察覺到了李凡身上的怪異之處。
眼眸中暴起一團精芒：“請諸……”
“聖”字還沒有喊出口。
李凡心中“還真”二字便覆蓋了一切。
重新回到錨定1年，李凡輕呼了一口氣。
“老東西，反應還挺快。”
“本想着靜極思動、順便看個熱鬧，卻沒料到險些造就意外。”
“黑天醫，應是察覺到了我身懷還真，不過他心知拿我沒有辦法。竟然直接欲請諸聖……”
“可惜，這裡不是彼岸。是玄黃界！”
“山高海遠，雖九聖而不能立至！”
“不過，黑天醫此舉，倒也更加確定了我的判斷。在沒有找到對抗諸聖的辦法之前，絕不能去彼岸湊熱鬧……”
“嬸嬸，你要努力啊！”
“侄兒就指望你了！”
被李凡寄予厚望的白漱月，此刻正盤坐在牀上，回想着上一世的結局。
“上一世最後，究竟發生了什麼？”
“玄黃界，好似脆弱的紙片，被那般輕易撕碎……”
哪怕當初第一次見到赤炎焚海之時，白漱月也沒有這麼驚懼過。
“九百多年後，玄黃界便因莫名災厄被毀。”
“但在這之前……”
上一世，白漱月沉溺於吸收喬似道畢生所學，對於外界之事、不管不問。
不過跟殷上人的幾次交流來看，玄黃界應該穩中向好，一派生機勃勃之景。
不應莫名被毀纔是。
想了許久，都沒能找出個頭緒。
但這件事，又不能就這樣，當他不存在了。
“凡人時，我以爲成爲修仙者，便能攜侄兒長生。”
“好不容易築基修行，卻發現也不過多活百年。”
“現在實力媲美合道，驚覺還有更大危機在前方。”
“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
“真的好累……”
因爲意外窺見黑天醫降世這一幕，白漱月的心態，受到影響。較之以往，莫名發生了改變。
一直躺在牀上，反思自我，以及意義價值所在。
內心被迷惘所包裹，一時間竟難以走出。
唯一讓她感到有些欣慰的是，侄兒以爲他病了。竟然極其罕見的主動照顧起了她。
做飯家務，一力承擔。
噓寒問暖，大獻殷勤。
二十世輪迴以來，從未有過之事！
“侄兒果真天性純良。”
白漱月十分欣慰的感嘆道。
“就算是爲了凡人，也不能這麼頹廢下去。”
白漱月很快重新振奮起了精神。
“那災厄雖然詭異，但新新法潛力也是巨大。”
“若是我能悟通長生境界，未必不能將其化解。”
上一世從喬似道處取經，白漱月的積累已經重新的充足起來。
這一世，她再赴悟道無量壁。
利用無量壁異能，儘可能的榨乾自己悟性。
得了喬似道在時代中的積累，白漱月眼中的無量壁，形象果然有了些許的變化。
周遭遊離的那些觸手，變得更加清晰。隱約可以看見觸手上的閃爍着幽光的鱗片。
而在觸手的來源處的虛空處，更是能不時窺見一道道黯淡的身影飄過。
白漱月熟視無睹，只是沉迷悟道。
苦思冥想之際，白漱月忽的回想起了，上一世末尾，自己臨終前擡頭所見連綿山海虛相。
不由問道：“天地無垠，山海無限。這山海，究竟所指爲何？”
數十條輕輕擺動的觸手，頓時爲之僵住。
一顆碩大的腦袋，自虛無中飄出，降臨白漱月頭頂。
腦袋上並無五官，只有一巨大的眼珠，死死盯着白漱月。
“爲何，你會突然問起這個？”
都見識過了原初可能性頃刻被毀於一旦的可怖場景。白漱月自然不會被這等小場面嚇到。
只是淡定自若的回答：“不時生出幻覺，天外天，似有連綿山海虛相。若非你一直提及，我還以爲是我幻覺……”
白漱月話還未說完，無量壁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的一般，頓時失聲尖叫起來：“你放屁！”
白漱月神情古怪的反瞪着面前大腦袋。
無量壁輕咳一聲，從失態中恢復過來：“咳咳。休要胡言亂語！山海，也是汝等凡人能夠窺視的？”
“真的。”白漱月一邊說着，一邊爲無量壁展示了自己上一世所見。
天外之天，無盡山海。
雖只是臨摹虛影，並無任何山海實質性氣息。
卻依舊讓無量壁大驚失色。
獨眼瞪得更大了，幾乎要貼在白漱月臉上：“小小凡人，竟有超脫之姿？”
彷彿難以置信，無量壁環繞着白漱月，上上下下、仔仔細細，觀察了好幾圈。
白漱月默默將“超脫”二字記在心底。
任由無量壁觀察。
待到對方停止動作，這才皺眉問道：“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所限山海，究竟什麼意思？”
“知曉太多，對於現在的你而言，並非是什麼好事。不過……”
無量壁大眼珠子亂轉，最終下了決心。
“我來助你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