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
張凡越是感悟，心中就越覺不是滋味。
既驚歎於真假大道的無盡玄妙之中，也因爲其並不是真正屬於自己而心中微微發酸。
如絕世美人在前，卻只能空飽眼福。
悵然若失之際，張凡心中忽又一動：“不過，真假大道究竟誰屬，仍未可知也。就算那幕後之人視吾等爲棋子，但也畢竟給了我們，接觸還真的機會。”
“天下沒有挖不動之牆角……”
張凡很快就又振奮起了精神，全身心投入對真假之變的感悟中。
半步脫離桎梏的他已經意識到，除了通過彼此殺戮直接掠奪以外，自身領悟同樣能夠加強對真假之變的感悟。
甚至，比起從其他天命子處奪來的，自己領悟出來或許更加“可靠”。
帶着這樣的信念，張凡陷入了長久的閉關之中。
任由外界詭譎腥風血雨，他自巋然悟道。
光陰荏苒，李凡所遍撒山海的棋子，於寂靜無聲中大量逐漸死去。
從最開始遍佈山海的煊赫場面，到如今只剩下寥寥數人苟延殘喘。變化之快，屬實有些出乎意料。
究其根本，還是因爲一時一地之“還真”，根本不能稱之爲【還真】。
沒有一瞬之間重置整個山海的翻盤性力量，山海間強者無數、有太多可以應對“還真”的方法。
看似只是些許數值的差距，卻是本質的區別。
當張凡從沉睡中清醒過來之後，立刻就認識到了這一點。
他爲過去自己的狂妄無知而感到汗顏：“果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以爲有還真之利，就山海大可去得。事實上只要聖者境界，大概就能破除還真庇佑，直接鎮壓。”
“而山海聖者，又何其多也！若是他們聯手……”
心念一動，張凡默唸“真作假時假亦真”七字。
彷彿以【還真】的視角，看遍整個山海。將山海間遊離的真假大道基本看了個大概。
“我就一個閉關的時間，數量竟凋敝如斯。”
“不對……還有大量，在某一處聚集！”張凡神情一變，不敢真的去看，只是默默感應。
心中悚然而驚的同時，也生出些許悲憫。
昔日無數天命子同在，何等熱鬧場面。他還想着聚集衆人一起，去將那幕後之人給揪出來。
現在看來……
“真假大道在身，的確堪稱至寶庇佑。但懷壁其罪，所面臨風險也端的可怖。諸聖虎視眈眈，一般天命子，真沒有太好的逃脫方法。”
念及此處，張凡在此次閉關中涌現的念頭，不由更加強烈了。
那便是……
他要捨棄真假大道，而去感悟其他真正屬於自己道途！
這個決定，哪怕在張凡自己看來，都極爲不可思議。
通天大道，近在咫尺。不去抓住修行，反而捨本逐末，去修行其他末等道途？
殊爲不智。
但張凡知道自己有必須這麼做的理由。
“因爲【還真】，終究不屬於我啊！”張凡再度長嘆一聲。
長久的閉關修行，每每嘗試想要抓的更緊。但真假大道跟他之間的距離並沒有因此而變得更近。
同樣也沒有疏遠。
而是始終若即若離，彷彿早就設定好的那樣。
無數次失敗之後，張凡最終決定放棄了。
“自知者明，自知者智。”
“放棄一座大山，並不意味着就失去了世上所有的山脈。或許我能找到真正屬於我的那一座……”張凡心中努力的說服自己。
雖然已經正式決定放棄領悟真假大道，卻並不妨礙張凡繼續將【還真】視作“趁手工具”看待。
“或許一時一地之還真無法徹底扭轉局面，但在生死關頭放出、總歸會有些干擾。”
“而且諸聖皆認爲，天命子們最大的殺手鐗就是還真。或許這便是我的機會……”
張凡目光閃動，呼吸間，一根木製魚竿浮現在他的手中。
同時眉心浮現一道銀色漩渦，耳畔彷彿傳來了緩慢的磨刀之聲。
在他閉關期間，雖沒有主動感悟這些道途。
但祂們卻紛紛主動倒貼，跟張凡之間的聯繫無形間愈發緊密。
他彷彿又回到了那庇護之所，跟垂釣翁、軒轅宏等人一起愜意生活。
苦苦求之，求而不得。
無心插柳，柳自成蔭。
這也是張凡觀念轉換的重要原因之一。
張凡並非愚鈍之人，他已經隱隱猜到了這些大道如此變化的原因。
“應該是因爲我的原因，而隕落了。”
心中倒沒有多少悲痛，只是有些悵然。
不過很快張凡便將種種情緒拋在腦後，感悟起自己身上所糾纏大道起來。
“除了長生大道，不在我處。”
“其餘皆自發朝我匯聚而來??”
“斬命、垂釣、破陣、忘機、奇運、疊紙。”
諸般玄奇大道，張凡皆不覺晦澀艱辛，只覺無比親近熟悉。
“或許跟完整真假大道相比，祂們弱上不止一籌。”
“但相較殘缺的還真……”
“祂們反倒更強！”
“諸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
張凡咬牙，最終下了決斷。
剎那間，彷彿執念被斬，張凡只覺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
先前面對“還真”諸般複雜情緒，也盡皆消失不見。
只剩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淡然。
“你若在手，我便視你爲趁手法寶。你若不在了…
“那就當法寶壞了便是。”
張凡輕輕一笑。
雖說多年悟道真假之變，到頭來卻做了轉修的決定。但並無不意味着這些年他都是做了無用功。
張凡隱隱察覺，真假之變與斬命、垂釣等這些纏繞自己大道，有着諸多相通之處。
“亦或者說，真假之變跟山海所有大道的關係，都是如此。彷彿山海之基石。參悟真假之變，再悟其他大道，可事倍功半。而反過來，若是對山海其他大道皆了若執掌，那麼真假之變也自然越發熟練。”
張凡若有所思，於是再度原地閉關。
原本他身上諸般大道分列，彼此獨立。
但隨着時間流逝，垂釣、斬命、奇運、疊紙等等，竟似有慢慢開始融合的趨勢。
真假之變，就好似祂們的融合劑。
使得這些原本屬於山海曾經成神客的道途，盡數匯聚在了張凡身上。
諸道相融，尤其還皆是山海大道。
所需時間便極其漫長，乃是以山海生命尺度爲算。
張凡彷彿徹底陷入了沉眠之中。
而山海奇運，也似乎冥冥中發揮着效用。
張凡就這般靜靜坐在這裡悟道修行。
漫長的時光裡，一道道龐大的意念在上方不停掃過。
卻始終沒有發現張凡蹤跡。
又不知過去了多久，張凡身上所有氣息盡皆收斂。整個人從山海中消失了一般。
而山海的壽命，也即將走到盡頭。
奇運可再護佑不住身處可能性，道湮鯨吞而下。
然而能吞山海之道湮，卻對張凡失效了。
漆黑浪潮翻滾，拍打穿身而過。
沒有影響張凡分毫。
不過察覺到身邊異狀，張凡終究還是悠悠轉醒。
“嗯？我這一覺睡了多久？”
張凡有些詫異，不過在察覺到自身境界之後，諸般情緒盡消。
“這就成聖了？”
感受着自己目前狀態，張凡神情有些莫名。
昔日所見，連綿無盡山海，如今在他視野裡，不再那麼巍峨雄偉。
肩能擔之，身與其齊。
“山海，也不過如此。”
張凡心中不由生出這般念頭。
由超脫突破聖者境界，本應是驚天動地之事。
然而發生在張凡身上，卻如此悄無聲息。
水到渠成一般，沒有任何動靜。
甚至就連氣息起伏都沒有。
他就成聖了。
說實在的，張凡還有失落。沒能親自經歷成聖那激動人心的瞬間。
“好在終究完成了這一步。”
“現在，我已經有了足夠的力量。不再需要畏懼山海間任何人了。”
原本張凡以爲自己會首先去那曾經感應到的幕後之所，跟【還真】之主對峙。但在察覺到天命子近乎死絕現狀，以及不遠處所聚集着的真假大道之後。
他卻改變了主意。
“總要有人，爲你們討個說法。”
“就讓活下來的我來吧。”
張凡輕輕踏步，朝着山海深處走去。
那裡，諸聖羣聚。
但所有山海聖者的全部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某一處。
對於張凡的輕輕到來，甚至都沒有任何的反應。
張凡視線也隨之望去。
一棵參天大樹，矗立於虛空之中。
無數道身影倒懸，如同凝結果實。
他們身上或強或若的真假大道氣息，無疑彰顯着他們的身份。
天命子！
張凡還從那無數身影中，看到了不少熟知之人。
其中就包括那位使用【衆所知】神通，害的他極爲狼狽的周凡。
不過卻已經是無數載之前的事情了，張凡內心的怨懟早已經淡去。
沒有怨恨，只是爲同爲天命子的他們，而感到深深悲慼。
雖他們依舊“還真”傍身，似乎隨時都有重來的力量。
但所有天命子，全都陷入了強大幻夢之中。
這是一張，由山海諸聖聯手打造的束縛之網。
影響扭曲了天命子們的觀念。
他們所經歷的世界，並非是真正的世界。他們所以爲發動的還真，實則並沒有發動。
“諸聖這是在……”
“想要藉助天命子的身體，感悟真假大道？”
張凡最初是這麼想的。
但很快他意識到了不對。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真假大道的難以琢磨。
哪怕能夠藉助天命子的感受、經歷，也休想領悟【真假】分毫。
張凡確信，任何試圖感悟【還真】的嘗試，都只能註定是徒勞。
“除了那位還真之主，這世上便再沒有人能夠真正領悟、掌控真假。”
“這麼多年過去了，以諸聖才情，不可能意識不到這點。所以他們這是在……”
接下來發生之事，向張凡說明了答案。
山海迎來末世，道湮肆虐、翻沸不止。
但諸聖卻絲毫不慌。
從那株掛滿天命子的樹上，逐漸散發出了絲絲奇異的波動。
張凡自然再熟悉不過。
“還真?！”他心中一驚。
只見淡淡光影涌過，被道湮吞沒山海，竟又去而復返、重現世間。
彷彿山海遭受了重置一般。
但，懸掛着無數天命子的那株大樹還在。
諸聖還在。
原本應當被毀滅的山海，因爲這次重置，再度迎來了些許生機。
“但這麼做，又有何意義?”張凡有些不解。
“還活着，便是意義。”一道聲音傳來，諸聖的視線隨之全都落在張凡身上。
“你是?”張凡看着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年輕人，心中充滿了警惕。
“丘心慧。”年輕人只淡淡說了一句，而後又問道：“你是爲他們報仇而來?”
動機被識破，張凡卻沒有承認。只是冷哼一聲：“我是爲了讓他們解脫！”
縱使張凡覺得以自己現在實力，足以笑傲諸聖。但他還是從這年輕人身上感到了絲絲危機。
故而並沒有立刻動手，而是暫且先靜觀其變。
不知爲何，丘心慧話語間，總給他莫名熟悉的感覺。
“解脫……”丘心慧再度笑了笑。
又重複了一句：“活着，便有意義。你認爲的解脫……”
“他們真的願意麼?”
預感到自己可能說不過對方，張凡眼睛一眯：“願不願意，我說了算！”
“怎麼，你們要阻止我?”
面對在場一衆聖者，張凡心中卻是怡然不懼。
甚至隱隱有些興奮。
他這一生，實在是有些無聊。
剛出茅廬，便被垂釣翁等大能制裁，只能老老實實待在新手村中。
等後面好不容易出來，雖然經歷了短暫一陣廝殺。
但往後絕大多數日子，都是在隱匿、閉關中度過。
以實際感官體驗下來，他所經歷的人生，就連百年都還不到。
可以說十分平淡了。
如今終於修行功成，有了能與山海諸聖一爭高下的機會，又豈會錯過?
這也是他必須先來此處的原因。
內心蠢蠢欲動，視線中，諸聖頭頂已經有刀光漸顯。
便在此刻，一枚蒼白之點，忽的落入視野之中。
斬命刀光，盡皆黯淡下來。
張凡心中驟然一驚，卻已經感到，一隻手已然搭在了自己肩膀。
“有話好好說嘛，不要傷了和氣。”
“畢竟，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雖對方沒有明說，但張凡卻是知道他話中的“目標”指的是誰。
那創造出無數“天命子”的幕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