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256.終結與起始之日
五月二日，週三，大雨。
『小泉青奈』打着雨傘走進校舍。
收傘時，身旁一位男生的雨傘上的雨水，不小心打溼了她的校服袖子。
“抱歉。”男生說。
“沒什麼。”『小泉青奈』笑着揮手，走向鞋櫃。
鞋櫃裡滿是情書，比渡邊澈操縱這具身體時還要多。
她想起四月的第三個星期，情書明顯變多的那天，她和渡邊澈的對話。
「乾脆把你的身體給我吧，過得絕對比你好」
「不要對人太溫柔，少給我惹麻煩！」
「渡邊同學，你怎麼和督導說話呢！」
「小小泉督導，你別太囂張了」
換好鞋，沒去教室。
今天她睡得比較早，渡邊澈再次在晨練時被她搶去了身體，她得幫忙送玫瑰花去活動教室。
第一次晨練搶渡邊澈的身體，是在那件事發生之後的第二天，一個週日的早上，她迫不及待地想去東京迪士尼海洋樂園。
那個時候，護城河路旁的柳樹和銀杏，新葉嬌嫩。
到了今天，柳樹和銀杏的葉子，已經變成濃郁的墨綠，時間也從四月來到五月。
比起渡邊澈喜歡的、可以眺望天空的五樓架空走廊，『小泉青奈』更喜歡一樓的廊道。
這裡可以看見中庭的植物花卉。
今天下着大雨，颳着風，木蘭花掉了一地，杜鵑花倒是很堅挺，俏紅的花瓣越加鮮豔。
『小泉青奈』從書包裡拿出玫瑰。
‘每天從大田花市買下最好看的玫瑰花，把它當做早安送給你。’
知道這件事，是什麼時候來着？
這樣令人心裡不舒服的事，沒有記住的必要。
渡邊澈的大腦，不要給我想起來，我不想聽！
四月十三日。
還是輕鬆想起了。
渡邊澈的聰明，她深深體驗過。
身體也好，大腦也好，和她那具身體天差地別。
放好玫瑰花，返回教學樓的時候，和吹奏部晨練的堀北真衣遇上。
“前輩，今天中午也拜託了！”嬌小女生像軍人似的敬禮。
“好啊。”『小泉青奈』爽快應下，“今天也晨練嗎？”
“嗯，希望早點能達到前輩滿意的水平。”
“堀北同學非常努力，相信很快就能達到。”
“前輩，渡邊前輩！”堀北真衣跑到『小泉青奈』前面，“你差不多該告訴我，我到底還差多遠了吧？”
堀北真衣的話，讓『小泉青奈』想起關於指導木管組的事。
她對吹奏樂完全沒有了解。
吹奏部每個人的演奏技巧，都可以當她師傅。
爲了應付這種情況，渡邊澈傳授她教學訣竅。
點評時，不管對方吹的好壞：
‘請重複練習。’
‘麻煩再吹一遍，發現問題了嗎？’
‘沒有？真是難辦。嗯——要不要再吹一次？’
遇上請教問題的人：
‘這裡不會啊，大家一起找出解決辦法吧！’
‘看來大家平時還不夠努力，今天回去請自己好好想想。’
到了晚上，渡邊澈會變成貓，把這些人的錯誤——吹法啊、指法啊，全部告訴她。
就這樣，靠着糊弄人的教學模式，那些有着高超技巧的吹奏部成員，已經崇拜她到想一輩子追隨她了。
“前輩？”堀北真衣喊道。
“抱歉，你剛纔說什麼？”『小泉青奈』問。
“什麼時候告訴我：我距離前輩的合格線還差多遠？”
“嗯……今天中午吧。”
“真的嗎？太好啦！”
堀北真衣跳開，嚴肅着那張嬌俏的小臉。
“每個騎士都爲了自己的夢想而戰鬥，爲了保護他們所愛的人，而我，要爲了保護吹奏部的榮耀而戰。”
唸完臺詞，比劃完動作，這孩子嘴裡還‘多多吧，多多吧’地哼着歌。
最後。
“變身！”
就算度過三個星期，『小泉青奈』還是無法理解假面騎士的魅力。
渡邊澈熱心推薦給她看。
除了《555》，因爲劇情很像戀愛狗血劇，她稍微看得下去外，其餘完全不行。
“前輩，中午見！”堀北真衣蹦跳着離開。
中途看見風紀委員，又老老實實乖巧走路。
走進四班的教室。
清野凜坐在位置上看書，結城美姬伏在桌上睡覺。
這兩人都不太理她。
不過相比之下，清野凜稍好一點，看在渡邊澈的份上，會和她聊幾句。
結城美姬則完全把她當陌生人看待。
未來的自己還沒有進教室，距離早班會還有一段時間，部分學生們湊在窗戶邊，眺望陰雲密佈的新宿區上空。
大顆大顆的雨滴，落在校園裡，撞在玻璃上，發出“啪啪”的聲響。
“好像更大了誒。”
“希望放學能停，要不然只能放棄騎自行車，坐電車回去了。”
“不會吧？你早上騎自行車來的？”
一如往常的對話，不同的只有她自己。
『小泉青奈』走向渡邊澈的座位。
“早上好，清野同學，結城同學。”
結城美姬沒有醒來的打算。
清野凜從書裡擡起視線：“今天來得很早。”
“今天是最後一天嘛。”『小泉青奈』解釋。
清野凜點點頭。
“什麼時候？”結城美姬的聲音突然傳來。
『小泉青奈』回頭看去，依然只能看到她的頭髮。
“中午。”
她說完後，結城美姬睡覺的姿勢似乎都更愜意了。
一個月，三人沒能成爲朋友，她不受歡迎。
不一會兒，未來的自己走進來。
“大家坐回自己的座位。”
“關於四月底的模擬考，大家要好好總結錯題”
模擬考，那真是相當辛苦的幾天。
『小泉青奈』好幾個晚上沒睡，以督導絕不允許作弊的理由，讓渡邊澈自己考。
結果害得自己白天一直補覺，被督導教訓罰站。
“還有關於週五球技大會的事，我們班男子組：渡邊、國井.；女子組：平村.”
球技大會在週五啊，看來又給渡邊添麻煩了。
教室裡，只剩小泉青奈悅耳溫柔的嗓音。
安靜下來以後，外面的雨聲更加猛烈地撞擊耳膜。
風的聲音，也越刮越響。
聽着雨聲，『小泉青奈』想起上個星期，她、未來的自己，還有渡邊澈，一起去北海道的札幌。
四月底，鄰近五月，那裡的櫻花剛剛盛開。
兩人一貓走在櫻花小道，她問渡邊澈：
“渡邊，這個時候，你會怎麼哄女孩子啊？”
“小小泉督導，你不是督導嗎？”
當時她哼了一聲，左右看看，把未來的自己拉到一顆櫻花樹下。
“青奈，我給你下一場櫻花雨。”她用超級帥氣的聲音說。 接着，她對櫻花樹踹了一腳。
咔嚓一聲，樹斷了。
最後，路邊巡邏的警察走過來，懷疑她對女性使用暴力。
她們去白色戀人巧克力工廠的路上，渡邊澈拼命地嘲笑她！
就連未來的自己，也跟着那傢伙一起笑她！
太丟人了！
早班會結束，上午的幾節課，『小泉青奈』一直靜靜地凝視窗外的大雨。
那個化學老師又在抽背了。
答錯的人，他會讓那人一直站着，又接着叫下一個學生。
這些事和她沒有關係。
這位化學老師和古文督導不同，對優秀生不感興趣，專盯着差生喊。
當然，這裡的差生，也比『小泉青奈』本人厲害不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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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神的時間，她回憶這一個月的一切。
迷茫、新奇、悸動、不甘心、傷心、後悔、愉快。
渡邊澈的公寓在五樓，樓下有一條馬路，距離信濃町站只要五分鐘。
到了週末，那裡擠滿了年輕人，幾乎無法行走。
但深夜時分，卻又是死一般的靜寂，連一個人影也沒有。
只有整齊的路燈，和偶爾駛過的汽車。
在那樣的深夜，她和渡邊澈變成的貓一起，看了假面騎士，看了各種十年前沒有的科幻片，看了《從巖手縣到東京，400公里》。
畫面裡的巖手縣少年，讓她變成迷妹。
最後一幕，在樹影斑駁的陽光下，少年閉着眼睛的樣子，令她記憶猶深。
還有開頭那幕，渡邊澈單手瀟灑把頭髮往後一捋，戴上帽子的場景，也帥得無可救藥。
如果渡邊澈是她男朋友，她一定每天讓他做給她看。
上午的課結束，時間終於來到中午，她沒機會再去聽那幾個男生的閒聊。
國井修還沒放棄勸渡邊澈加入棒球部的打算；
齋藤惠介在黃金週參觀了遊戲公司，似乎準備嘗試做遊戲；
眼睛男還是說着她聽不懂的什麼主義。
在距離辦公室不遠處的走廊，她和未來的自己匯合。
聽說這裡是她來時的位置，所以，她想在這裡回去。
“那件事，拜託你了。”『小泉青奈』說。
“嗯。”小泉青奈看着過去的自己，眼眶裡忍不住溢出淚光。
“別哭啊，大家以爲渡邊欺負你呢。”『小泉青奈』笑着說。
小泉青奈模糊的視線，已經看不太清她的笑容。
“啊，就要結束了，一個月好快啊。”『小泉青奈』望向走廊窗外。
承載着如同夢一般的時光，即將迎來終結，她會忘掉這一個月發生的一切。
雨已經變小，很快就要停歇。
不知道她能不能堅持到雨停，好想看看太陽。
“對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渡邊那傢伙在筆記裡寫了「女聲優一番腳」，你必須批評他才行。”
“我會好好批評他。”小泉青奈緊抿嘴脣，淚光閃爍。
“這段時間，給你添麻煩了，花了你不少錢，讓你被晃子和美雪誤會。”
小泉青奈只是搖頭。
一旦開口，她怕眼淚流下來。
“真是可惜啊。”『小泉青奈』露出苦澀的笑容，“對你來說，我所做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場夢，並不是真的體驗。我們兩個，是同一個人，但好像又不是同一個人。”
小泉青奈不說話，只是看着過去的自己。
“我喜歡渡邊澈。”『小泉青奈』突然說。
“我知道。”小泉青奈勉強開口。
“喜歡他到做他情人也沒關係。”『小泉青奈』繼續說。
“我知道。”小泉青奈眼睛脹痛，鼻子發酸。
傷感的情緒滿溢出來，壓得她喘不過氣。
喉頭燃起一股灼燒般的熱度，眼前更加模糊。
“最後，有什麼想說的嗎？”渡邊貓出現。
“當然有啦！”『小泉青奈』露出燦爛的微笑。
她猛地打開掛滿水珠的窗戶，迎着即將放晴的天空，對着中庭大喊出來：
“來世，請讓我成爲東京帥哥吧！”
她猛烈地喘着氣。
校舍喧囂四起，走廊、教室、過道，大家朝着這邊議論紛紛。
小泉青奈終於能說話了。
“路上小心。”她說。
“嗯，我走了！”直到最後，『小泉青奈』依然燦爛地笑着。
渡邊貓緩緩消失。
渡邊澈臉上燦爛的笑容緩緩收斂。
透過厚厚的雲層，天光筆直照射下來，雨後的新宿區煥然一新。
渡邊澈扭頭看向小泉青奈。
小泉青奈淚水奪眶而出。
那些過去的、曾經的、隔了一層的夢，在這一刻，終於成爲她自己的經歷。
跨過漫長的十年，在她年少時短暫出現過一個月，那個叫渡邊的男孩，再次出現在她的生命中。
“我回來了。”滿臉淚水的小泉青奈，燦爛地笑起來。
渡邊澈愣了一下，笑着迴應：
“歡迎回來。”
◇
校舍後面，有一條爬滿藤蘿的迴廊。
剛下了雨，迴廊地面蒙上一層水膜。
走動時，鞋底會在積水上激起細微的漣漪。
在這裡，小泉青奈轉交給渡邊澈一封信，小小泉留給他的。
爲了不讓渡邊澈提前知道信的內容，小小泉在腦海裡構思，拜託未來的自己寫的。
【渡邊：
真好啊，東京的生活。
還沒離開，我已開始懷念起東京的一切。
好吃的、好玩的，數都數不清。
對了，天空還總是有飛機雲。
每當天空有飛機雲時，是貓的你，總是會眺望天空。
這時，我會在一旁偷偷看你。
哈哈，如果我們面對面、看着彼此，這麼肉麻的話，我一定說不出來。
但是，像現在這樣，我不會再去你那裡，通過寫信的方式，我有了足夠的勇氣，把我的話語、真正的心意，全部傳達給你。
明天，我將踏上時間的旅程，爲了與你在十年後再次相遇。
我不會想你，我會把對你的全部思念，訴諸於行動。
努力，要很努力；
東京，一定要去東京；
然後，在那個春天還沒到來的二月，我會出現在神川教學樓二樓的某間教室。
我會問你：
渡邊同學，請說一下你的志願理由。
你會回答我：
成績優秀，當然要上最好的學校，和最優秀的一羣人在一起。
這樣，我們就再次相遇了。
今天的天空又佈滿了晚霞，明天會下雨嗎？
就此打住，再見。
啊，本來應該結束的，果然還是忍不住想問一句：
我會一直喜歡着的渡邊，我們再見了嗎？
如果再見了，能給我一個擁抱嗎？
如果可以的話，那就太好了。
十年前的小泉青奈】
◇
渡邊澈抱住小泉青奈。
‘再見了，還抱在一起了，小小泉督導。’
◇
五月二日，週三，大雨。
這是關於那個挽起校服袖子的少女、小小泉督導，最後的回憶。
——渡邊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