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靜默一片的議事大廳內，突兀響起了清脆的掌聲。
衆多族老面帶驚詫轉過頭去，想看看到底是誰如此大逆不道，竟然敢在這種時候爲東方青月撐腰。要知道關於與南宮世家聯姻之事，可是得到了家族內絕大部分族老贊成的，況且現在的議事大廳內也盡是主張聯姻的族老。
再然後，這些人見到了坐在那裡的鼓掌之人，正是兩鬢盡被歲月所染蒼白，東方世家的現任家主，東方無爲。
“無爲！你這是在做什麼？！”
族老之中輩分高者，同時也是前任東方世家的家主，立馬出言對着身爲晚輩的東方無爲開口叱責道，對他這種行爲很是不滿。
儘管東方世家中老祖隕落魂燈已滅，不像是其餘三大世家家族權利盡歸老祖掌控，但是東方世家的核心權利向來都是由一幫族老所把控，東方無爲這個家主也掌握着小部分家族權利罷了。
身爲家主的東方無爲緩緩站起身來，望着面前的這羣在家族中德高望重的族老們，神色淡定自若：“身爲家主的我只是覺得，青月這番話確實頗有道理，一個已經從內部開始腐爛的家族，談何言恢復家族昔日榮光，只是徒增笑料。”
“混賬透頂！”
如果說先前東方青月的那番話，已經戳在了這些族老的痛處，那麼現在身爲現任家主的東方無爲的話語，無異於是火上澆油，立馬就被族老劈頭蓋臉一頓叱罵。
這些族老怎麼也都未曾想到，不僅僅是平日裡沉默寡言順從着家族一切安排的東方青月，突然就失去了理智選擇了違逆。就連已經身處家主之位近百年，對家族內族老決議之事也一向順從的東方無爲，也在這時候選擇了翻臉。
東方無爲其實以前並不叫這個名字，但是自從改了這個名字後，便一直人如其名，平平庸庸無所作爲。
而多年前，其實有很多東方家的俊傑一同競爭新一任家主之位，其中不乏文韜有經天緯地之材者，然而最終登上家主之位的，卻是在其中不管是修爲還是性情，都顯得中庸不起眼的東方無爲。
與其說是他戰勝了其餘的競爭者榮登家主寶座，不如說是族老們決議後選擇了他，將家主之位賜予了他。
當初，族老之所以選擇他作爲新一任家主，也正是看中了他這份中庸無爲，不會像是有些行爲過激的競爭者那樣，總是滿腦子想着大刀闊斧對家族進行一些改革換血。
而也就是成爲家主之後不久，他便改名爲了東方無爲。
此無爲，自是無所作爲的無爲。
隨後的數十年裡，也確實如同族老們所期待的那樣，這任挑選出的新家主從不獨斷專行，對於族老們商議出的決定也是向無異議，這像是這次與南宮世家的聯姻，他也未曾站出身來說出任何反對話語，一直沉默無爲着。
但偏偏沒有想到，在這樣的時候，他竟然站起了身來，當衆說出了這樣的大逆不道話語……
所謂的家族已經從內部腐爛，這豈不是在明指譏諷自己這些族老麼？
東方無爲目光平靜望着眼前這些族老，如果要讓他形容他此刻的心情，那豈是一個爽字了得。
畢竟這些話，已經在心裡憋了足足數十年了，如今一口氣說出，實在是太爽了！
原本，他都已經以爲，這些憋在心裡的話語，這輩子都不會說出了，會跟着自己一同被帶入墳墓中，深埋在九泉下。
如果要說原因，那大概是，被眼前這身爲晚輩的東方青月的那種眼神，給驚醒了吧。
因爲這眼神，何其像是以前的自己。
曾經的自己，也曾有過很多抱負很多理想很多熱血，想過以後要重現家族榮光，然而這些東西，最終還是在冰冷的現實前消失無蹤。
說得好聽些，是東方無爲懂得了理智思考，知曉了被這羣固步自封族老把持的東方世家，已經從內部開始腐爛了，想要救治完全是癡人說夢。
既然事不可爲，又何必爲之？
既然如此，無爲便好……
而說得難聽些，是東方無爲自己，膽怯沒有與之對抗的勇氣，因此選擇了退步選擇了忍讓選擇了順從。
這些他心裡其實很清楚，只是一直裝作什麼都不清楚。
但是今日，見到東方青月這個後輩小女娃，明知事不可爲而爲之，卻終究無法裝作什麼都不清楚了。
此時的他，望着站在光亮下仿若熠熠生輝的東方青月，不禁想起了十多年前，那幾名甘願犧牲一切，以性命爲她鋪路的族老們……
也想起了，那些族老耗盡壽元臨逝世時，嘴角帶着的釋然笑容。
那一夜，東方無爲獨自一人站在這些族老的墓碑前，望着墓碑上的姓名，靜默了一個漫漫長夜。
因爲這些族老，是現今風雨飄搖的東方家，是衆多貪生怕死的族老中，僅存的最後一點光亮了。他們願意爲了一個看似虛無縹緲的目標，主動甘願犧牲一切來完成，讓家族能夠通過另一種方式重獲新生。
所謂的向死而生，大抵如此。
可現在，最後一抹光亮也都熄滅了……
原本，東方無爲是這樣以爲着。
可不久之前，他再次見到的那樣炫目的光亮，在東方青月身上重燃。
所以，他大笑着鼓起掌來，幾欲掉下淚來。
一瞬間，他明白了很多事情，也想通了很多事情。
如果知曉事不可爲而不爲，那麼事情就永遠不可爲，只有有人先不可爲而爲了，那麼纔有可能創造可爲。
因此，他人生首次地站起了身來。
“一羣老不死的……”
望着眼前的族老們，東方無爲如是道。
似乎怕他們沒有聽清，他再次用更大的聲音，將之重複了一句：“說的就是你們，一羣老而不死的傻x！”
滿廳皆寂。
所有人目瞪口呆望着這位兩鬢霜白的現任家主，萬萬沒想到，竟然他會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傻x”這種在俗世中流傳的無比粗鄙的話語。
因爲這實在，和他所處的身份和所展現的沉穩形象完全不同。
“真tmd舒坦！老子早就想罵死你們這羣老不死的傻x了，今天一定要爽個夠本才行！啊呸！”
見到衆人的目光都望向自己，東方無爲朝着地面吐了口唾沫，然後無所畏懼地開口道。
哪裡像是一個身處家主之位多年的老者，活脫脫像是那種混跡於市井街頭的小無賴。
所以有句話說得好，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消亡，而現在這個老者爆發了。
“不管你們同不同意，但我今日一定要走！”
另一邊，一直沉默的東方青月，也朝着議事大廳外走去。
“給我將這兩人都抓起來！”
爲首的族老，也反應了過來帶頭髮號施令道。
“對！將這東方無爲革除家主之外投入大牢懲治！至於這東方青月，抓住後用失魂咒讓她言聽計從順利完婚便可！”另一名族老也開口道。
那所謂的失魂咒，乃是可以讓人失去自主意識，像傀儡版任人擺佈的術法，看來這一次雙方是徹底撕破臉皮了。
立馬就有數名修爲高深的族老，攔在了東方青月的面前欲出手將之擒下。
東方青月停下了腳步，望着面前的攔路者，然後緩緩抽出了腰間的青月神劍。
“攔我者！死！”
她以前相向，冷聲道。
或許是以前年幼時常居劍峰，與身爲師傅的劍主爲伴，在劍主逝世後的今日，身爲徒兒的她，如今就連說話都一如劍主昔日。
只是這番話，落在旁人耳中，卻顯得可笑無比。
衆人皆知東方青月的修爲，也只是堪堪窺得元嬰之境，在場中問道之境都有數位的族老手中，絕無戰勝可能，所謂的攔路者死也只是徒增笑料罷了。
然而，此時此刻東方青月的眉心處，那朵自伴她降世與生俱來的青蓮印記，突然大放光華。
一株無暇青蓮虛影，帶着妖異而古樸的宏大威勢，於她體內顯現，就連周圍的虛空都承受不住這樣的威勢，空間似欲寸寸破碎。
更令人驚懼的是，東方青月自身的修爲也節節攀升，轉瞬之間，便已邁入問道之境，並且還在無止境上升着。
並且，似乎突破了內心的什麼修行桎梏，她手中的青月神劍也像是活了過來般，周身劍意凜然劍芒鬥衝雲霄，在青天白日下使得日輪都失色。
“你究竟是……什麼怪物？”
一名族老嚇得也說話都不利索了，驚恐朝後退去，他從未見過這世間又如此古怪之事，竟然能夠一瞬間連邁數座修行大關，轉瞬便成就巔峰。
而且，這等劍意也屬實恐怖，就宛若那個被世間謂之爲劍主的男人在世一般。
東方青月未曾理會此人，而是低頭望向掌中的青月神劍，低聲自語道：“這便是……師尊曾言的劍心明澄？”
自從今日做出這個決定，說出那些話開始，她就已經朦朧感覺到了，似乎自己在做出決定的同時，就像是破除了某曾心障，整個人重重獲新生變得自如。
至於這株青蓮，她則不知爲何故了。
自從師尊他那夜斬出那驚天一劍，使得天地產生異變之後，她當晚便在夢境見到這一株青蓮。
以前雖然也曾夢到過這株青蓮，但是卻從未像昨夜那麼清晰，似乎隨手便可觸碰，甚至她還產生過某種奇怪錯覺，似乎這株青蓮與自己緊密相連，宛若自身。
不過……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可以走出這裡，去找自己的心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