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爲他要殺我,只聽一聲槍響,徐茵茵緩緩倒下,鮮血把她身上的絢麗衣裳染得越發絢爛,美眸微微顫動後便不再動作。
她死了,徐茵茵她第二次死在我面前。
“不——”爲什麼,爲什麼!
我發瘋似得推開男人,衝過去跪在她邊上,扶着她的手不由顫抖:“你別死,別死啊……”
良久,徐茵茵的喉嚨艱難地抖動幾下,及不可見地吐出幾個字:“救……救銘……之……”說完,素手垂下,徹底沒了氣息。
我回頭憎惡地瞪着那些男人,咬牙切齒的:“你們……這些……”
砰,砰,砰,腳邊連聲槍響,零頭的藏藍制服的男人利用這種威懾手段成功制止了我接下去的話。槍聲沖淡了死亡對我的觸動,也讓我越發迷茫,已經死了兩個人,我卻對發生的事情毫無頭緒。
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
被架出去的時候街上有許多人圍觀,巡邏隊有配的小洋車,我被押上車時似乎在人羣裡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曹舒慧?
不,她怎麼會在這裡?
“你在看什麼?給我老實點。”一個男人惡狠狠地兇我。
我轉過頭,抿嘴不理會。腦海裡飛快地轉動起來,如果說這一切都是輪迴,上一次我在徐茵茵死後落下舞臺,那這一次呢?徐茵茵已經被槍殺,那我……
“怎麼了?”
“隊長,有一羣學生過來了——”
巡邏隊的人正要探頭去看,前頭一陣混亂,數不清的人羣分涌出來把小洋車團團圍住。帶頭的是個男學生,額頭上綁着布條寫着“振興中華,清除日狗”,我只來得及瞄了一眼,感覺車身一翻。
小洋車竟被學生們整個推翻在地!
巡邏隊的幾個男人相繼爬了出去,和激昂的學生們糾纏在一起,而我很不巧地坐在車門被堵住的那一邊。雙手被拷住後根本無法動作。
該死的!
“這些日寇的走狗。幫助日本人抓了我們多少英雄好漢,我們今天就要報仇雪恨!”一聲高呼,換來無數聲響應。
“報仇雪恨!”
“報仇雪恨!”
“走吧。同志們,他們一個也別想逃,破壞了我們的家園,他們是民族的罪人!是歷史的恥辱!”
“嗷——民族的罪人。歷史的恥辱——”
哎呦,過來了。過來了,這羣激動的學生相繼從小洋車上踏過去,一個,五個。十個……漸漸的,車子的重量越來越沉,我的鼻子聞到刺鼻的氣味。這是?
不好,汽油漏了——
暴動的學生很快引來執法隊伍的壓制。先有人鳴槍示警,學生們羣情激奮不管不顧,執法隊伍們慌亂間頻頻開槍自保,很不幸的,一顆流彈飛入汽車之間。
轟!頃刻間小洋車燃燒起來,熊熊火光之中我看見那個騎自行車越過我身邊的大男生衝在最前面,身上的黑色中山裝上已經染了鮮血,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別人的。
火越燒越旺,汽油和燒焦的味道越來越重,我心想這次是逃不過了,一般汽車燃燒就會爆炸,只是恨自己不能明白這一切發生的意義。舞臺、槍殺、暴動,讓我經歷這一切到底是爲了什麼?
恍惚間,我看見那個大男生追捕着一個巡邏隊員,朝我這邊跑來。同時,一塊燒塌的鐵塊掉下來,我很想出聲制止他們。
不要來,千萬不要來,危險……
可惜二氧化碳吸入太多,喉嚨堵塞,濃煙嗆得我眼淚鼻涕一直流,劇烈咳嗽中感覺車頭爆炸開來,發出巨大的聲響,身上的重負倒是一鬆,驚奇的發現自己可以挪動身體了,我連忙扭動着往外逃。
“銘之——別追了,日本軍隊來了!銘之,銘之!”人羣中有人嘶喊着,不斷招手。
我已經逃出了小洋車,聽到叫喚不由停住腳步,等等,他在叫誰?銘之,是徐銘之嗎?我回頭張望,內心無比渴望見到這個徐銘之,這個讓徐茵茵和曹舒慧無比惦念的銘之他到底長什麼樣……
“你們先走!”前頭奔跑的大男生猛然回頭,朝着學生隊伍高喊一句,自己卻奮不顧身地舉着一把奪來的槍,倔強地迎上日軍的隊伍。
那張年輕的面孔,正是兩次越過我身邊的自行車大男孩——他就是徐銘之!
突突突,整齊的日軍齊頭並進,軍車上一排機關槍掃射過來,這羣青春熱血的學生來不及細看對方就接二連三的倒下,屍體疊着屍體,雙眼圓睜,彷彿還對這世道發出一聲吶喊和詢問——爲什麼?
爲什麼,我也想問。尤其是聽見徐銘之一聲淒厲而憤怒的吼叫:“啊!”*做盾,熱血做槍,英勇無畏的少年衝向前,卻走不過三步,便死在敵人的槍口下。
左心房一陣一陣鈍痛,痛得我無法言語,無法呼吸。胸口劇烈起伏着,視線逐漸開始模糊,耳邊的喧囂一點一點遠去,閉上雙眼,世界恢復了安寧。
不想動,靜靜靠在那裡,感覺夏日的暖風吹拂過去,頭頂有沙沙的樹葉響聲,空氣中血腥的味道沒有了,只有植物的清香,眼皮垂攏不願睜開。
鼻子上癢癢的,誰在上頭頑皮地騷動:“喂,別睡了,太陽都曬屁股了。”
這個聲音是……我睜開眼,耀眼的陽光下一張淨白的臉蛋,左臉頰上淺淺的酒窩,一條馬尾利落地束在後腦勺。李玥兒彎腰手裡拿着一根草,正在我臉上不停搖甩。
“你醒了。”她開懷地笑起來,伸手就要拉我起來:“好了,好了,既然醒了就趕緊回去,他們還等着你呢?”
“他們……誰?”我掙開她的手。目光懷疑地看向她:“你爲什麼會在這裡?”
“徐茵茵姐弟,曹舒慧啊,你忘了?”李玥兒雙手擺出槍支的姿勢,“這幾個人的命運不斷循環重複卻始終不得相見,他們等了幾百年就爲了等到一個人能解救他們。”她嘴角揚起,瞳孔裡一片純然欣喜,“這個人就是你啊。寧歡。”
我糊塗了:“你到底在說什麼?”
李玥兒把手搭在我肩膀上。語氣熱絡又肯定:“不會錯的,我親眼過去看了。你沒發現嗎,不管情節怎麼變。曹舒慧、徐銘之、徐茵茵,這三個人你總是會遇見,不過我沒想到第二次見面你居然會遇上巡邏隊……”
她津津有味地說道,我漸漸聽出一絲味道來。等等——我扭過頭,眯起眼睛看着她:“徐茵茵的院落裡。躲在鐵樹後面的那個人是你?”
“對啊。”李玥兒大方承認。
我頓時把臉一拉:“既然你在場,爲什麼不幫忙?”她的本領我是見過的,那一把隱形的工那麼厲害,她出手的話小桃茵茵茵她們就不會死。後面的暴動也不會發生。
爲什麼?明明可以挽救那麼多生命。
李玥兒明眸眨動一下:“當然不能幫忙,那是過去發生的事情,是歷史。普通人是無法改變歷史的,但是你不一樣。”她說着又露出欣賞的笑容。拍拍我的肩膀,“好了,好了,邊走邊說吧。”
“不行,你先——哇……”
她摟着我的肩膀向下一躍,榕樹下霍然開裂出一個黑不見底的深洞,我們兩人跳了下去,氣流急速,空間扭曲,再平靜下來時已經來到了最初的那個街道。
空蕩蕩的寂靜的街道,路口擺着幾個火盆,裡面還在燒着紙錢。
李玥兒在我耳邊道:“等下曹舒慧過來,無論她說什麼你都不能讓她走,知道嗎?”
“啊?”爲什麼,我詫異的表情沒有得到她的迴應,街上淺藍色衣裳的曹舒慧纔剛剛冒出來,她就一把將我推了出去。
踉蹌幾步,堪堪站穩,正好就對上了曹舒慧的眼,少女的眼神充滿光輝:“你好——”李玥兒在那邊用力咳嗽,我想起她的話不等曹舒慧說完,連忙拉着她的手就往裡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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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路上灰塵大,我們進去再說。”我乾笑兩聲,一邊朝李玥兒的方向看去,只一眼我就傻了,那傢伙根本不在原地。
她去了哪裡?左右看看,也沒有蹤影。
“怎麼了?到了這裡不進去嗎?”曹舒慧說道,我轉頭看見倆人竟站在熱鬧的街頭,熟悉的熙攘景色,不由問:“進去,去哪裡?”
曹舒慧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忽然朝後頭招手,遙遙的騎來一輛自行車,那車上的陽光大男孩分明是徐銘之,喜悅佈滿了她的眼睛:“誒,銘之,我在這兒!”
徐銘之長腿一落,自行車穩穩當當停在路上,我跟着曹舒慧走過去,看着她用手帕給徐銘之擦臉,嬌嗔地抱怨:“這麼慢,姐姐說不定等急了。”
徐銘之下巴一擡,十分爽朗:“怕什麼,我姐是個大度的女人,她不會計較的。咱們走吧。”
“嗯。”
小情侶牽着手往會所大門走去,我虎頭虎腦地跟在後面,心裡是一點底都沒有。前兩次這兩人可是沒有見面的,現在居然還要一起去見徐茵茵,三人碰面後會發生什麼呢?
“你這麼好奇,跟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誰在說話,我錯愕地扭頭,發現李玥兒從小商販邊上走過來,手裡拿着一根糖葫蘆在啃,含糊不清道:“放心吧,有你在,他們三個人一定能碰面的。”
微微擡眼已經來到了會所裡面,看到光頭紋身男打扮得乾淨利索出來迎接,我腦皮繃緊下意識就要躲,但看邊上居然站着粉臉撲撲的小桃,頓時一愣。
“徐先生來了啊,這位是曹姑娘吧。呵呵呵。”光頭傻笑。
小桃碎了他一眼:“傻呵呵的丟人,兩位快進去吧,茵茵姐在等你們一起開飯呢,這位是……”目光看到我,小桃的眼睛又勢力地眯起來。
我乾笑兩聲:“寧歡,我叫寧歡。”
小桃一聽,喃喃道:“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見面,怎麼覺得這個名字這麼耳熟呢……”
曹舒慧溫聲道:“寧姑娘是我朋友。”她對我寬厚地笑,我立馬扯了一個笑回過去,心裡跟打鼓似得一上一下沒有章法。
說話間走到了房間裡,這一次的佈局有很大不同,女子柔美的閨閣裡竟然多了幾分陽剛之氣,看牆上掛着的西洋畫以及桌上的鋼筆墨水,這些在前兩世都是沒看到過的。
“銘之,舒慧。”清越的女聲,伴隨着一個紫色寬身旗袍的美豔少婦出來,鵝蛋臉,丹鳳眼,一張如花面容帶着幾分慵懶和嬌羞,走路時一隻手下意識撫在小腹上。
我吃驚地說不出話來,徐茵茵她、她居然懷孕了?
孩子是誰的?
幾人落座,我的目光一直遊弋在徐茵茵身上,他們聊天的內容很家常,不過就是最近發生的趣事,交談間我聽出來徐茵茵嫁的竟是那個巡邏隊的隊長,不止如此,我還注意到徐銘之開朗的言談之下,眼底深處隱藏着一股晦暗。
小桃端着茶水過來,分別端給我們喝,我接過來低頭見茶水面上倒映出一副血腥的畫面——死胎,鮮血,殺戮,咣噹,茶杯掉在地上碎成殘渣,深綠色的茶葉擺出一個漢字:救。
救,銘之……我當即站起來衝過去打掉徐銘之的那杯茶,又是一聲響動,在場的人都被嚇了一跳,小桃率先反應過來臭着臉數落我:“有沒有禮貌,這可是我家姑爺送來的遠洋的頂尖綠茶,你——”
咚咚咚,整齊劃一的隊伍破門而入,領頭的就是徐茵茵的丈夫,那個巡邏隊隊長,此時他銳利的眼眸掃過一屋子的人,最後把目光聚焦在徐銘之身上。
兩個人凝視半響,滿室寂靜。
曹舒慧顫抖着嘴脣,扶着徐茵茵的胳膊,不停問道:“姐,這是怎麼回事?姐夫他——”
有人出口冷硬打斷她:“慧慧,這個是日寇的走狗,國人的叛徒,不配做我們的姐夫,也不配娶我們的姐!”
啪,徐銘之話完被徐茵茵衝上去甩了一個耳光:“混賬!”
“姐!你清醒點,他是禽獸,殘害同胞的禽獸啊!”
徐茵茵聲嘶力竭:“住口!銘之,要不是他我們倆姐弟早就死了!你給我永遠記着,他是我男人,是你姐夫!是我們一家子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