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蘭西亞祝壽團駛入卡斯蒂亞海峽的第二天清晨，在船隊上方並列飛行的四艘飛艇的最後一艘上，忠誠哥揉着眼睛結束了自己昨晚的熬夜記錄。
他打着哈欠將手中的數據記錄寶珠遞給了來換班的萌哈，又和她聊了幾句。
“昨晚程序跑的怎麼樣？有大問題嗎？”
端着一杯精靈咖啡的萌哈一邊看記錄數據，一邊問了句，忠誠哥頓時撇了撇嘴，說：
“大問題倒是沒有，動力甲主控系統的壓力檢測一直沒有斷，但小問題確實有點多啊，妹子，你們這個程序昨晚一共跳出來74個BUG，最危險的時候一百五十三個線程裡斷了一百零六個，但即便這樣，這玩意居然還能運行也是個奇蹟。
這抗壓能力拉滿了。
但系統穩定性顯然還差點，按照我駕駛外骨骼的經驗，這樣的主控程序放在戰場上肯定要出事，你和如意還是趕緊加緊改吧。”
“沒事，新程序跑起來都是這樣的，更何況我們用的還是奧秘工程學的編碼邏輯搞出的屎山代碼，所以我會說，這些都是小問題啦。”
萌哈倒是很樂觀，她喝了口咖啡，笑嘻嘻的說：
“行，這活交給我了，您老趕緊下線休息一下吧，我聽說很多人都跑去參加貓哥和石榴姐的比武招親了，那裡距離您老家應該不遠，不過去看看？”
“啥？”
自打登上飛艇後就一直在忙着調校動力甲程序的忠誠哥一下子愣了，他疑惑的說：
“什麼比武招親？我怎麼不知道？你說誰去了？”
“都去了呀！”
萌哈眼神古怪的說：
“如果不是我這揹着任務還在基地不能出去，我肯定也不會錯過的，這多有樂子啊。這事在論壇上都傳瘋了，今早統計差不多去了快700人，而且特蘭西亞小酒館APP上也有解饞黨在吆五喝六的跑去看熱鬧了。
我估計到明天比武招親正式開始的時候，人數怕不是要突破1000了，嘖嘖，如此大規模的線下面基，肯定很有意思。”
“壞了！”
忠誠哥聽到這消息的第一反應就是心裡一咯噔。
他趕忙跑出船艙進入自己的艙室躺下退出遊戲，在於現實這邊甦醒的幾分鐘之後，就聽到自己所在的基地宿舍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
換好衣服的忠誠哥喊了句，芥微癡客推開門探出頭，說：
“組長！緊急消息，大量玩家在CZ聚集，已經有羣體性活動的徵兆，那邊的兄弟部門把情況轉到了我們這裡，需要派人過去看看嗎？”
“那是貓哥和石榴姐搞出來的‘線下活動’，這些傢伙真是會給人找事！”
忠誠哥咬牙切齒的說：
“這麼多有頭盔的人聚集在一起，要是出個事我簡直不敢想，快請那裡兄弟部門嚴查這幾天進入人員信息，尤其是境外人員，再把目前追蹤的所有人和我們記錄玩家與解饞黨的數據庫進行對比。
不在名單上卻跑去參加線下活動的，一律列爲嫌疑者。
我去向秦爺彙報。
你們幾個準備一下把我們運維組的所有人召集起來，我們馬上過去。”
“那個.組長，這事的組織者裡有火子哥和老霍，那兩個傢伙提前就把玩家參與名單定下來了，我手裡有一份，進行交叉對比就行，比較麻煩的是跑去湊熱鬧的解饞黨沒辦法立刻排查。”
芥微癡客彈着舌頭說：
“他們還挺懂規矩的。”
“嗯，那就先過去牛家鎮那邊排查一下。”
忠誠哥想了想，說：
“給活動組織者發去信息，在比武招親當天，所有玩家的遊戲頭盔由我們統一管理！再請當地部門配合一下進行安保工作，這事得秦爺批條子了。
你先準備吧，我去請示一下。”
“運維組”立刻高效的行動起來，他們這個部門的工作性質決定了經常要和突發情況打交道，因此大家在接到行動命令時並沒有太多意外。
真正的“意外”發生在秦爺這裡，就在忠誠哥跑過來的時候，秦爺剛剛換了一套居家裝束，還給自己整了個墨鏡。
一副大佬做派。
“啊？”
看到這一身打扮，忠誠哥人都傻了。
他反應很快，說：
“您別告訴我，您也要去湊熱鬧？”
“嘿，多新鮮啊，這可是‘比武招親’，一輩子難得遇到一次，我怎麼能不去呢？”
老秦哈哈一笑，擺着手說：
“再說了，現在流行網友線下見面，你們叫‘面基’對吧？唉，真是資本主義的糟粕詞彙，那老頭子我也趕一回潮流。飛機已經準備好了，把你的人帶上，我們30分鐘後出發。”
“您這身體.”
忠誠哥小聲問了句，老秦搖頭說：
“我不去鎮着，你們怕是沒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協調好，這次哪怕丟了一個頭盔都是大問題，所以現在就別操心我了。我在論壇上看牛牛說，貓哥上門時間在明天早上，就剩不到24小時了。
你在路上要拿出一個計劃來。”
“嗯，我懂的。”
忠誠哥的思路很清晰，他推着秦爺走出房間，說：
“小富哥給去的玩家都訂了同一個酒店，這展示‘實力’的行爲算是歪打正着，只需要在明天他們出發的時候將頭盔統一收集管理就行，至於可能發生的玩家綁架
這次事情太突然了，完全是嗚喵哥他們幾個頭腦風暴出來的，此前沒有任何徵兆，我們都措手不及的情況下，我猜，‘國外同行’們大概沒有太多機會在我們眼皮底下搞事。
更何況，現在那大流行在國外鬧得如火如荼，他們想幹黑活也沒那個精力了。”
“嗯，你自己把握好。”
秦爺確實有些精力不濟了，他揉了揉眉心，說：
“基地各項行動目前推進的還算順利，好局面來之不易，你們就是現在的壓艙石，一定要穩住了，必要的時候可以請求阿爾法公司協助。最壞的情況下，我們可以通過他們提供的精準定位來鎖定頭盔位置。”
“嗯，我會提前聯繫發哥的。”
——
按照小富哥的安排，這次線下面基就兩天時間。
大家聚在一起的機會又不多，因此第一天晚上一定要一起吃一頓好的，於是晚上的宴會安排就在上次請學生黨們瀟灑的那家沙灘燒烤的老地方。
這有實力的傢伙直接包場，因此來面基的玩家們連打車都不用，全程車接車送，帶着肚子過來吃就行了。
下午時分，住在同一家酒店的玩家們樂呵呵的在本地土著學生黨們的帶領下上了大巴車，前往宴會地點大吃大喝去，結果他們前腳剛出門，後腳就有一羣帽子叔叔進了酒店，並且“幫助”酒店的清潔工阿姨叔叔們“爭取”到了兩天的帶薪休假。
忠誠哥公費在頂樓弄了個總統套房親自坐鎮，確保萬無一失。
而在沙灘燒烤那邊，第一輛大巴車上穿着沙灘褲和墨鏡的棒哥端着沙冰剛下車，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正在和小富哥等人聊着天的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頭子。
棒哥眨了眨眼睛又摘下墨鏡仔細辨認幾下，隨後大吃一驚。
“臥槽！”
他驚呼了一聲，讓身旁已經做好了饕餮大吃準備的虎豹騎兄弟嚇了一跳，臨湊過去問道：
“怎麼了？大驚小怪的。”
“你看那個帥老頭秦爺親自來了！艹，我們的線下聚會驚動他了？”
棒哥小聲說了句，讓周圍的老兵們立刻震驚。
但學生黨們就初生牛犢不怕虎，尤其是一直跟着秦爺的藝術家小隊，在確認老秦真的過來之後，一羣人就跑過去各種套近乎，結果被老秦一頓訓的和孫子一樣。
但他們嘻嘻哈哈的根本不在意。
反正在遊戲裡跟着秦爺混，三天罵九頓，大家都習慣了，在這老軍頭麾下當差，不捱罵那是不可能的。
或許是因爲同爲玩家的關係，再加上秦爺在遊戲裡已經是玩家的代表了，也算沖淡了那層“將軍”的現實身份，讓年輕人們普遍將他視作一個可信的長者，因此接下來的大吃大喝裡就有鬧出那種輪番敬酒的糟糕場面，可惜秦爺根本不慌。
棒哥那一羣老兵都在旁邊保駕護航呢，就學生黨那點可憐酒量連看門BOSS都打不過，還想湊到他身邊來簡直是癡人說夢了。
老秦就和普通的退休老頭一樣，與陳教授、李老師、楊師傅等等上了年紀的人坐在一起聊着天吃着串，以一種中老年人特有的回憶嘮嗑的方式聊着過去的崢嶸歲月。
反倒是在夜幕降臨時，“銀月團”的出現的時候又引起了一波轟動。
擔當絕對C位的小土豆被水夫人推着從保姆車上下來，蘭花幫她帶着藥，露米娜幫她揹着包，簡直像是公主出行一樣有排場，而且剛一下車，身旁立刻就多了十幾個膀大腰圓的“護花使者”。
巨鯊這個夯貨還問小葦名需不需要揹着她，畢竟沙灘路不怎麼好走，結果被小葦名氣呼呼的一個眼神殺的敗退出去。
她確實很虛弱是個病人，但也沒虛弱到需要人背的地步，今天早上的休息只是因爲長時間坐飛機導致的，平時自己推個輪椅還是沒啥問題的。
衆所周知，病人最討厭別人將他們視作需要照顧的人來對待，尤其是對於小葦名這樣自尊心挺重的傢伙來說。
“看看那孩子如果不是這個遊戲，我們和她這一輩子都不會有交集的。”
同樣坐着輪椅的老秦，指着衆星捧月的小葦名對其他幾個中老年人說：
“看她在那邊嘻嘻哈哈，活蹦亂跳的樣子，誰能想到她在現實裡是這樣呢？”
“嘿，不怕老哥幾個笑話。”
穿着寬鬆練功服的李老師抿了口酒，搖頭說：
“我最初拿到頭盔的時候還想過，這玩意黑科技含量這麼高，會不會如小說裡寫的那樣有治病功能呢，結果試了好久，這條腿還是這樣，真是讓我白激動了。”
“嘿，它要是真有了那樣的黑科技，我反而不敢用了。”
老秦哈哈一笑，拍着自己的腿說：
“現在這樣就挺好的，不作爲一個突然出現的寶物一下子改變很多人的人生軌跡，只是作爲一個拓寬人生寬度的奇妙媒介，讓有限的人生變的更加多姿多彩。
看看這些年輕人，朝氣蓬勃又比同齡人多了很多穩重與對人生的思考，最難得的是身上都有了一股氣！
哈，棟樑啊，都是棟樑啊。
嘖，龍蝦弄好了，老李你是咱們幾個裡最年輕的，麻煩你去幫忙弄一點來，讓我們墊墊肚子。”
“好，老哥幾個等着。”
李老師豁達起身快步離開了這個小亭子。
他猜到了老秦把他支開要幹什麼，就在他離開之後，老秦看了一眼對面的楊師傅，這傢伙自打小葦名出現之後就一直頻頻看着那邊。
“老楊，我今天過來其實還有一件事。”
秦爺和陳教授對視了一眼，由他主動開口說：
“關於你的兒子.”
“我不會放棄他的。”
老楊固執的搖頭說：
“就算阿峰像現在這樣一直睡下去，就算自費養着他，我也不會你們不能這麼殘忍！老李之前和我談過這問題，忠誠哥也暗示過幾次，我差點打了他們。
這不是一個可以討論的話題！你們不應該在一位父親面前說這些。”
“實際上，它是。”
老秦表情微妙，他從自己輪椅旁邊拿起一個文件袋遞給了楊師傅，示意他看一看。
楊師傅接過來將信將疑的打開，裡面是一份檔案，翻開一眼就讓他瞪圓了眼睛，那是水泥姐的檔案，上面的照片和遊戲裡的水泥姐一模一樣，但信息裡明明白白的寫着“已死亡”。
“懂了嗎？”
秦爺端起酒杯，小酌了一口，說：
“這些事是絕密，按理說是不能透露給你和阿梅的，但你們也在這個項目裡，而且能算是核心成員了，而且運維組前段時間給你們兩做了體檢，診斷出阿梅和你都有不同程度的心理問題。
按照監控數據，自從阿峰在那邊甦醒之後，你們兩人一直維持着每天20小時的高強度聯結。
你們的腦電波活躍程度已經超越了安全閾值，這樣下去或許阿峰還能堅持住，但你們兩首先就堅持不住了。
我的建議是，等這事完了你們一家三口去一趟R-9基地，和水泥聊一聊，與其現在這樣讓阿峰處於兩個世界的夾縫中如遊魂一樣，不如讓他真正在那邊重新擁有自己的人生。
你應該還沒忘記，之前那次的大範圍的斷網給阿峰帶來的危險。
那是幸虧墨菲閣下提前做了準備，然而如果再發生一次，如果運氣不好，其他人無非就是告別特蘭西亞迴歸各自的人生，但阿峰，可能就救不回來了。”
“對呀，老楊。”
陳教授雖然沒看那份文件，但他可是真正意義上的“老玩家”，猜也猜到了文件內容便也拄着手杖勸說道：
“我們既然已經確定了那邊不是假的，放手讓阿峰自己去闖倒也是好事，你們日日可以和他見面，不必在成爲彼此的重擔。我之前就想了，阿梅對於阿峰的關心確實有些過了。
那孩子自打甦醒之後就沒能離開特蘭西亞一步，老是這樣也不行，我都在阿瓦隆聖堂裡見過他好幾次了，他去找烏鴉訴苦，讓烏鴉幫他做心理疏導。
你看把孩子搞的多委屈啊。”
“咱們年紀都大了，有些不能在年輕人面前說的話，我說出來也無妨。”
老秦將雙手迭放在胸口，說：
“如果水泥的經歷被證明可以複製，那麼等我們百年之後，不也就能和孩子在特蘭西亞真正相聚了嗎？暫時的離別只是爲了以後的再會。”
“你打算拿我兒子做實驗？看看能不能復刻水泥的經歷？”
老楊陰沉着臉，盯着秦爺，語氣生澀的說：
“但萬一失敗了呢？”
“其他人可能會失敗，但阿峰絕對不會失敗的，楊叔。”
就在老楊語氣不善的問出這個問題時，小葦名的聲音突然從小亭子外響起，被李老師推過來的她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鏡，很認真的對楊叔說：
“我是墨菲大人的勇士，阿峰也是！
墨菲大人對我親口承諾過，他會照看我們。
阿峰在遊戲裡朋友不多，我和他算是同病相憐，他有時也會對我說起對你和梅姨的愧疚，當然，梅姨對他對他的保護欲讓他也有些不堪其擾了。
比如這一次去桑海帝國，本來對於阿峰來說真的很重要。
小木乃伊都保證說可以帶他加入死亡之月教會，幫他轉職爲正統亡靈學派的特殊靈體，但就是因爲梅姨的不許導致阿峰無法成行。我能理解您和梅姨對他的過度保護都源自於愧疚，但
阿峰畢竟不可能在這邊甦醒了，楊叔。
你們總得爲阿峰的第二世人生規劃一下，特蘭西亞那邊可不安寧，他一直維持現在這樣弱小靈體的狀態不是什麼好事。
我，接下來要說的或許有些殘忍”
坐在醫療輪椅上虛弱的小土豆嘆了口氣，輕聲說：
“但我可以理解他，阿峰就像是被束縛住的人，沒辦法脫離這邊也沒辦法真正融入那邊。
他被卡在兩個世界裡既回不來也過不去。
我有時候會想特蘭西亞的存在，對於我和阿峰這樣的人意味着什麼，那可能是傳說中的地府，也有可能是故事中的天堂，但我們最少不用喝下那碗湯，也不需要一定得信仰某個神。
墨菲大人不止一次說過，每一個對特蘭西亞做出過貢獻的善人，都有資格享受特蘭西亞的擁抱與無條件的接納。
我想，那不是一句場面話。
在他的帶領下我們經歷過這麼多事了，您應該知道墨菲大人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您即便不信我們，也總該相信他吧？”
“我”
老楊看着手裡的文件。
這個擺在眼前的成功例子和小葦名苦口婆心的勸說，讓他原本堅定的心智搖曳起來，他這會相當無助的看了看周圍的人，隨後又和小葦名對視着，直到小土豆伸出手握住老楊顫抖的手時，他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起身，說：
“我得回一趟特蘭西亞，我得親自問問他，我.請讓我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