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嘀咕的聲音很小,但是仍然讓白狐給聽見了。他的臉上露出一絲驚喜的表情來,他微笑着說:“這位姑娘,我感覺你……很有意思。”
我瞪了瞪眼:“什麼叫很有意思?”
白狐想了想:“我不知道怎麼表達,感覺很特別。和別人都不一樣。”
假觀音忽然嘶啞着嗓子叫了一聲:“我不信,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你們合起夥來騙我。”
無名無奈的說:“誰合夥騙你了?幻境是你弄出來的,孟婆湯也是你帶來的。怎麼變成別人騙你了?”
假觀音痛哭流涕:“不可能,他一定還記得,孟婆湯失效了。對,是孟婆湯失效了。”
無名指了指白狐:“你看他的樣子,像是記得以前的事嗎?我不信他是裝出來的。”
假觀音捶胸頓足,在地上哭號不止。看她的樣子,似乎要發瘋了。
白狐奇怪的看着假觀音,問我:“這是怎麼回事?她是誰?”
假觀音忽然安靜下來了,她呆呆的看着白狐,淚珠沿着兩腮流下來:“你不知道我是誰?”
白狐很有禮貌的笑了笑:“實在有些抱歉。”
假觀音長嘆一聲,擦了擦眼淚,這一次。她的聲音裡沒有半點怨恨了,只有無盡的悲傷:“你又把我給忘了。”
假觀音看着輪迴庵,嘴裡面唸叨着:“輪迴庵,輪迴庵。風水輪流轉。想不到,輪迴了一圈,我又回到了原點。受了千百年的苦,等到的仍然是這個結果,我好不甘心啊。”
我看見假觀音滿臉痛苦,我有些於心不忍。於是向白狐小聲的說:“她……她就是剛纔彈琴的人。”
白狐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然後向假觀音說:“我記起你來了,你的琴聲很好聽。”
假觀音怔了一下,衝白狐點了點頭:“謝謝。”
她又哭了,這一次不知道是因爲傷心,還是因爲激動,還是因爲心灰意冷。
而白狐又回過頭來,問我:“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會不會彈琴。”
我無奈的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說:“不會,一竅不通。”
白狐笑着說:“那你想學嗎?我正好會一點。”
我忍不住擡起腳來,在他小腿上踢了一下:“能不能換個地方說這些?”
我踢完這一腳就後悔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養成了這樣一個習慣。而白狐每次都半真半假的挨我一下。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他已經忘記了我,忘記了所有的事情。我踢他一腳,他會不會生氣?
我偷眼看他,他的表情果然變了,他正在古里古怪的看着我。
我心裡面有點忐忑,猶豫着要不要說一聲對不起。而白狐忽然走到我面前,低下頭來看我。
我只能仰着頭。和他對視。我們兩個的臉距離這麼緊,幾乎要親到一塊了。
我有些尷尬的說:“你……你要幹嘛?”
白狐猶豫着說:“咱們兩個是不是認識?怎麼這個感覺這麼熟悉呢?我們兩個,好像不是一見如故,而是……故人重逢。”
我微笑着說:“這是不是你搭訕女生的套路?老實說。你跟多少人說過這話了?”
白狐老老實實地說:“只跟你一個人說過。”
我看他現在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顯得呆頭呆腦的,簡直好玩死了。
這時候,一直站在旁邊流淚的假觀音忽然說:“我明白了。”
我奇怪的問:“你明白什麼了?”
假觀音說:“雖然我有孟婆湯,但是他對你的印象太深了,所以不足以往他完全忘掉,他的心中,還是有一點你的影子。這還是不公平。”
我脫口而出:“連孟婆湯都不能讓他忘掉我,你還想怎麼樣?”上土圍弟。
假觀音怔了一下:“對啊,我還想怎麼樣?這大概就是天意吧。罷了,罷了。當年那個錯了的音調,可能就是你們的緣分。無論如何,是不能改變了。”
她衝我們兩個說:“願賭服輸,我祝你們百年好合。”
這話說的言不由衷,不過我乾笑了一聲,沒有和她計較。
無名對假觀音說:“現在,你是不是應該把記憶交出來了?”
假觀音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對門外說:“把我那些東西都帶過來。”
外面有一個女人的聲音,輕輕地答應了。幾分鐘後,進來了三個尼姑。
其中兩個架着方齡,方齡低着頭,不知道是清醒着的,還是暈過去了。我叫了她一聲,她只是低低的回答了一下,並沒有擡頭看我。
假觀音淡淡的說:“你放心吧,她只是有點累了而已,不會有事的。”
另外一個尼姑,手裡捧着一個紅色的小盒子。這盒子只有巴掌大小,上面鄭重其事的掛着一把鎖。
假觀音把鑰匙交到我手裡:“你找到自己的記憶之後,就可以繼續和他恩愛下去了。像你當年做的那樣。”
這一次,她的話裡面就滿是無奈了。再沒有之前的怨恨了。
我把盒子和鑰匙都交到白狐手上,輕聲說:“這是你的。”
白狐皺着眉頭說:“你們給我喝了孟婆湯?”
我嚇了一跳:“你想起來了?”
白狐搖了搖頭:“我是從你們的對話裡面分析出來的。”
我忍不住笑了:“想不到,你還挺機靈。等過一會咱們出去了,你就知道了。”
無名接過方齡,然後對假觀音說:“有兩個尼姑,幾年前住進了輪迴庵,被你取走了本命燈火。你能不能還給她們?”
假觀音有些惱火地說:“你們的要求是不是太多了?我已經放過趙如意了,你們還想怎麼樣?”
無名皺着眉頭問:“你不同意?”
假觀音冷着臉說:“我當然不同意。我需要這三盞本命燈火聚攏戾氣。不然的話,我會越來越虛弱,直至魂飛魄散。”
無名淡淡的說:“你要投胎轉世了,還聚攏戾氣幹什麼?”
假觀音不假思索地說:“什麼投胎……”她說了一半,忽然反應過來:“你說什麼?”
無名得意洋洋地說:“我是道士,我有辦法幫你投胎轉世。只要你悔過自新,不再做傷天害理的事。”
第一百六十五章 封存記憶 爲wendy126066 的馬車加更之5
假觀音猶豫着問:“我還有投胎轉世的機會嗎?我……我做了這麼多錯事,簡直是罪大惡極。我也能投胎嗎?”
無名淡淡的說:“你沒有聽過一句話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原本是尼姑,應該知道的比我清楚吧?沒有不可饒恕的罪惡,就看這人是不是誠心改過了。”
假觀音點了點頭,然後皺着眉頭說:“你是道士嗎?怎麼你說的話。全是佛經裡面的內容。”
無名乾笑了一聲:“我學的比較雜,比較雜。嘿嘿。”
假觀音又說:“可是……我被道士封在銅棺裡面,外面有道符作爲封印,我沒有辦法衝出來。”
無名笑着說:“我既然是道士,應該就有辦法。就算我做不到,也可以等我師父來了,讓他幫你。”
假觀音點了點頭:“好,一言爲定。等你幫我從銅棺材裡放出來,我就把本命燈火交給你。”
無名愣了一下:“到了這時候,你還在和我談條件?”
假觀音輕輕搖了搖頭:“小道長,對不住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總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的。”
無名嘟囔着說:“我看你害人之心倒是有不少。”
他問假觀音:“你的棺材在什麼地方?”
假觀音說:“在許願池底。希望你能幫我挖出來。”
無名點了點頭。然後他對假觀音說:“希望你是真的改過了。明天的時候,我會點一隻供香試你,如果你還有一點怨氣,我就不能再放你了。”
假觀音點了點頭:“我明白,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爲難的。”
無名點了點頭,對我們說:“咱們走吧。”
我指着他手裡的盒子說:“她的心,還在噬心鬼盒裡面,你不應該還給她嗎?”
無名想了想,果然把盒子打開了。假觀音取走了鬼心,說了聲:“謝謝。”
這一聲謝謝不是對無名說的,而是對我說的。我感覺她對我的怨恨正在一點點的消失。
我們扶着方齡,帶着白狐,離開了輪迴庵。
當我們走下臺階,來到街上的時候。白狐忽然異樣的說:“如意。”
我嚇了一跳,問他:“怎麼了?”
白狐將我一把抱在懷裡。他將我抱得緊緊地,我幾乎喘不上氣來了。
我用腳使勁的踢打他,可是他卻屹立不動,只是使勁的抱着我。
過了好一會,他纔在我耳邊說:“我想起來了,我們……好久不見。”
我無奈的說:“哪有好久?前後不到一個小時。”
白狐搖了搖頭:“對於我來說,像是過了一輩子。”他一邊這麼說,一邊低下頭,用臉摩挲我的兩腮。
我知道他要幹什麼,因爲這個動作太熟悉了。我在他耳邊輕聲說:“不許佔我便宜,不然我要咬你了。”
白狐委屈的說:“你怎麼這麼絕情?”
我咬了咬牙:“至少當着別人的面不可以。”
白狐在我耳邊一聲輕笑:“這麼說,沒有人的時候就可以了?”
我一把推開他:“沒有人也不可以。”
然而,白狐臉上滿是笑容。像是看破了我的心思一樣。
我看見他手裡一直拿着那隻小小的盒子。我指了指那盒子,問他:“你打算怎麼處理我的記憶?”
白狐拉着我的手,一邊向回走,一邊問:“你希望我怎麼處理?”
我的心裡有些亂。我暗暗地想:“這些記憶,是我上一世的,嚴格的來說,和我不是同一個人。如果讓我想起那些事,那麼我還是我嗎?我還是趙如意嗎?”
我剛剛想到這裡,白狐幽幽的說:“我先不打開它。”
我奇怪的看着白狐,不明白他爲什麼要做這樣的決定。
從他平時的隻言片語來看,我能猜到,我和他上一世是夫妻,而且很恩愛,如果他把這些記憶給我。我應該會死心塌地的愛上他。可是……他爲什麼選擇了不打開盒子?
白狐像是猜到了我的心思一樣。他在我耳邊輕聲說:“上一世,我能讓你愛上我。這一世,照樣可以。生生世世的意義,不是靠着記憶愛對方。而是無論何時何地,無論分別多久,無論是不是還記得往事。看見她之後,都會不可救藥的把心交出來。”
我低低的嗯了一聲:“如果我始終不愛你,你就把盒子扔掉。”
白狐笑着說:“其實我現在就可以打開盒子了。”
我呸了一聲:“你等着吧,還早呢。”
我們幾個人回到酒店之後,方齡已經比剛纔好一點了。
我看見她慢慢地睜開眼睛,目光仍然有些迷離,但是已經能把我們認出來了。
我問白狐:“她會不會有事?”
白狐搖了搖頭:“放心吧。她只是魂魄受到了驚嚇而已,睡一覺就沒有事了。”
白狐說到睡覺,而我也真的困了。但是房間裡面站着兩個男人,實在有點彆扭。
我看了看無名:“你能不能出去?”
無名愣了一下:“你讓我去哪?”
我指了指方齡:“有女生在這裡睡覺,你呆在屋子裡不合適吧?不如去一樓大廳的沙發上湊合一下。”
無名瞪了瞪眼睛,粗聲粗氣的說:“你們這是卸磨殺驢。”然後他從桌上抓了幾袋零食,揹着桃木劍走了。上土醫圾。
我看着白狐說:“喂,你怎麼不走?”
白狐輕聲說:“現在,這裡沒有人了,我可以佔你便宜了。”
我捂住嘴巴,指着方齡說:“有人,怎麼沒人?”
白狐失望地說:“睡着了也算?”
我瞪着眼說:“當然算了。快走快走。”我拳打腳踢,把白狐趕走了。然後重重的躺在牀上。我真的太累了。
實際上,白狐剛剛離開,雞就叫了。
天亮了,百鬼迴避,而活人,可以安安穩穩的睡一覺。
等我再睡醒的時候,看見方齡正在玩。
我笑着問:“怎麼?醒了?”
方齡的臉色還有些蒼白,不過眼睛裡又有平時活潑的勁頭了。她把遞給我:“你看,一條本地的新聞。”
我接過看了一眼,發現新聞說:“市政府決定把輪迴庵許願池的水抽空,換換水。所以今天景點關閉一天。”
第一百六十六章 財迷 爲wendy126066 的馬車加更之6
方齡說:“你把我救回來的時候,我的腦子暈暈乎乎的,但是你們的話我都聽見了。醒了之後,我想了想,知道你們要去對付許願池了,是不是?”
我嗯了一聲:“無名打算幫着假觀音超度。讓她投胎轉世。”
方齡指着上的新聞說:“照這麼說的話,是無名讓政府抽乾許願池的水的?”
我搖了搖頭:“無名只是一個小道士,他有這麼大的權利嗎?”
方齡拉着我下牀:“穿衣服,咱們去問問他不就行了?”
我和方齡換了衣服,打開房門到了一樓,看見無名正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
我把無名叫醒了,問他:“是你讓政府抽乾許願池的?”
無名詫異的看了我一眼,茫然的說:“什麼?我怎麼有點不明白?”
方齡擺了擺手:“別和他說了,看他也不知道。”
無名的好奇心被我們調動起來了,他接過,仔細看了看那則新聞,微笑着說:“這大概就是天意。咱們剛剛想要找到假觀音,沒想到這麼巧。政府就決定要把水抽乾了。”
我小聲的說:“真有這麼巧的事嗎?”
無名對我們說:“咱們快去看看吧。別等着政府的人把青銅棺材帶走了,那可就來不及了。”
方齡剛剛回來,身體還有些虛弱,長途跋涉不適合,於是我們打了一輛車,直奔輪迴庵。
我們下了車之後,看見輪迴庵大門緊閉,賣票的人也不知道去哪了。看樣子新聞中說的沒錯,今天旅遊景點會關閉一天。
無名在周圍轉了一圈,然後指着一處低矮的圍牆說:“咱們從這裡翻過去吧。”
我嘆了口氣,一邊爬牆,一邊想:“爲什麼我現在總是上樹爬牆的,二十多年培養的淑女形象都去哪了?”
我剛剛爬上去,方齡就在下面着急的喊:“如意姐,如意姐,我上不去。”
我忍不住笑着說:“這時候就想起來叫姐了?”
我伸下去一隻手。和無名一人一隻胳膊,把她給拉上來了。
我們三個人跳到了尼姑庵裡面,發出撲通,撲通的悶響。不過,這時候沒有人注意到我們。
我們沒有在這裡逗留,而是直奔許願池。許願池並不大,但是裡面的水要都抽出來,卻要費一番功夫。
我們走到那裡的時候,看到二十幾個工人,正在用大水泵抽水,而抽出來的水,用粗管子沿着後門,一直排到附近的小河裡了。
無名問旁邊的工人:“好好地。怎麼又抽水了?”
工人嚇了一跳,看着我們三個:“你們怎麼進來的?要偷東西嗎?”
無名賊眉眼的笑了笑:“要偷也不是偷你家的。你緊張什麼?”
工人一副見到同行的樣子,他笑眯眯地說:“說實話,這裡的好東西確實不少。功德香裡的錢就不用說了。我看佛堂上那兩個小銅香爐就是古董。”
無名陪着他說了兩句,然後就引到正題上了:“這水,是怎麼回事?”
工人早就已經把無名引以爲知己了。他神神秘秘的說:“這件事,在我們這裡都傳開了。據說今天早上,市裡面的領導都做了一個同樣的夢。在夢裡面,來了一個神仙,說這裡挖一個大水池不好。破壞了風水。對官老爺們升官發財不好。”
“結果市裡的領導馬上拍板決定,把這裡的水抽出來,過一會,還要挖圖把它填滿呢。”
無名笑了笑:“原來是這麼回事。不過,神仙長什麼樣?我倒沒有見過。你聽說了嗎?”
工人想了一會,說:“具體長什麼樣,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看起來挺年輕的,穿着白衣服。全身都透着仙氣。”
我一聽到白衣服,馬上就猜到了,這是白狐乾的。
無名的眼珠轉了轉,對工人說:“老哥,我實話告訴你吧,這許願池不太平,下面有東西。”
工人嘿嘿笑了一聲:“你也是衝着那東西來的吧?放心,多你們三個也不多。咱們誰也不妨礙誰。”
無名瞪了瞪眼:“你知道下面有東西?”
工人笑着說:“知道啊,下面有很多錢。許願的那些人扔下去的。”
無名苦笑了一聲:“原來你指的是這些東西啊。”
到傍晚的時候,許願池的水終於抽乾了。而一具青銅棺材也露出了水面。
棺材上結着厚厚的銅綠。依稀可辨有很多複雜的符文。
而在棺材的周圍,有很多鐵鏈。這副棺材被鐵鏈五花大綁。而鐵鏈上又有很多鐵環。每一個鐵環都穿着一個人。
這些人的衣服已經朽爛了,和爛泥一塊貼在身上。但是她們的肉身卻完好無損,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她們是尼姑。
工人們看到這樣的景象,顯然是嚇壞了。他們圍在坑邊,低聲的商議着,似乎在討論,是留下來還是逃走。
時間不長,他們的討論有了結果。這些工人全都慢慢地向坑底走去。
無名叫了一聲:“你們要幹什麼?”
工人笑了笑:“撿錢啊。”
我這才注意到,坑底的爛泥當中,有不少的硬幣。其實不止硬幣,甚至有耳環和手鐲。
人一旦虔誠起來,真是什麼都敢往許願池裡扔。
無名嘟囔着說:“這種錢也能撿嗎?撿回去之後,恐怕會倒大黴。”上役雜才。
我聽他話裡有話,忍不住問:“你這是什麼意思?這些錢有問題嗎?”
無名點了點頭:“這個水池怨氣沖天。怨氣的來源,就是這些錢。它們身上承載了許願人的厄運和疾病。現在被工人們撿走了,不就轉移到他們身上了嗎?”
我吃驚地問:“那他們會死嗎?”
無名搖了搖頭:“這戾氣已經大半被假觀音吸收了。留在錢上的並不多。工人撿到錢之後,大概會大病一場,看病吃藥,等撿來的錢花完了,人也就康復了,只不過挨一場疼罷了。”
我苦笑了一聲:“他們這是何苦呢?咱們應該提醒他們。”
無名也苦笑了一聲:“怎麼提醒?你以爲,他們會相信我們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