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境是能夠形成聖域,掌握一些獨有規則的。無論這突破是成功還是失敗,都不可能連着十三天都平靜得如同水波不興的井水。
無論靈氣的流動還是規則的碰撞,都註定會引起一些特殊的現象。
這種現象雖然不至於每時每刻都發生,但連着十三天都不出現,那就真的不正常了。那隻能說明,下面那個人根本就沒有在突破,因爲就連突破天境,都不會這般平靜。
有些可能,劍宗之主是能猜到的。
比如自己被騙了,劍宗大長老就是故意騙自己回宗,故意讓林四得不到自己的幫助。
只是他不太敢相信而已,因爲那代表着大長老和連琴勾結在了一起。
整個劍宗都知道連琴是叛出了劍宗的叛徒,也是投靠了玄羅大陸的賊子,大長老應該明白那代表着什麼。
勾結連琴,等同於背叛蒼羅大陸。
當這種懷疑越來越深入時,他終於無法按捺內心那一縷罕見的焦急,將自己的感知徹底釋放了出去,而目標赫然便是下方崖洞裡的大長老。
他要‘親眼’看看他究竟在做什麼,究竟處在什麼樣的狀態之中。
窺探對於一位修行者,尤其是高階修行者而言算是一種冒犯,但現在他哪裡還顧及得了那麼多?
他很清楚,如果大長老也是連琴計劃之中一環的話,那林四就真危險了。在劍宗之主的心目中,修行和軍事上同時具備極高天賦的林四是抵抗玄羅大陸的‘最強之劍’。
他無法接受這柄劍被折斷,而且還是被劍宗的人幫着折斷。
當他的感知探入那崖洞的第一瞬間,下方的大長老便同樣察覺到了他的窺探,於是他動了起來。
下一刻,他破關而出,自那崖洞飛射而出旋即直衝上空,最後穩穩停在了劍宗之主前方的虛空之中。
劍宗之主緩緩站起了身來,大長老此時是浮在空中的,這足可以代表他已經是聖境高手了。畢竟像林四那樣天境就能飛行的,着實算是異數。
只是此時此刻,他卻根本沒辦法如預想中那般變得高興起來。
那雙彷彿早已看破世情的雙眼之中流露出的是無盡的悲哀沉痛,他腰畔那柄古劍無聲無息的滑了出來,而他的聖域已經將大長老籠罩在內。
“你是何時突破的?”
“師兄爲何有此一問?”劍宗大長老的臉上並無絲毫愧色,有的只是坦然。
雖然他還什麼都沒承認,但劍宗之主卻已經得到了答案。
他已經知道,劍宗大長老在自己回來之前,其實就已經是聖境了。
對於一位聖境高手而言,收斂大半聖境獨有的氣息,將自己的狀態假扮成即將突破的模樣,一點都不難不是麼?
“你就這麼仇恨林四?”
“那個孩子已經承諾過不計較當年被扣上弒師罪名之事,你竟然還不如他看得開?”
“爲了殺他,竟然勾結連琴?”
每問一句,劍宗之主便向前踏出一步。而他每踏出一步,劍宗大長老面臨的壓力便越強一分,當他踏出第三步時,劍宗大長老幾乎已經搖搖欲墜,彷彿他能存活的空間已經被擠壓到了極致。
是啊,他畢竟是新晉的聖境修士,相對於被稱爲蒼羅大陸第一高手的劍宗之主,還有一段距離。
“我並不仇恨他。”
“我也沒有想過要對付他,否則那些年我可以做很多事。他不計較當年之事,我也很欣慰。”
wωω●т tκa n●C 〇
“我確實和連琴走到了一起,也確實打算殺死林四,但卻有不得不這麼做的原因。”
他的面色依舊平靜而坦然,而似乎是因爲這三句話的緣故,他的氣息重新變得穩定起來。
劍宗之主不可能因爲他的理直氣壯,就選擇退讓,他的古劍已經握在了枯瘦的右手之中:“林四是蒼羅大陸獲勝的關鍵,我相信你應該看得出這一點。”
“從前他很關鍵,但現在卻已經不是,他擋了正路,所以不得不死。”
……
“你的秘密,就是琴英轉世?你用這個說服了劍宗大長老?”
弦城王宮正殿前的廣場上,林四隻是略加思索,便猜到了答案。
彷彿永遠都能處變不驚的連琴第一次露出了震驚的神態,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個秘密竟然被林四隨口就說了出來。
“你……怎麼可能知道這個秘密?”這或許算是他最認真的一次,認真到眼神都變得凌厲起來。
“我說出來,你便會放過小芷和小慕河?”
連琴皺了皺眉,旋即便是搖頭:“你知道那不可能,而且我至少能看出來,你的親姐姐月洛寧並不知道這個秘密,這足以證明這個秘密你並沒有泄露出去。”
“看來我不小心說漏了點什麼,反而促使你迫不及待想要滅口了,我現在是不是應該感到懊惱?”
這個秘密當然不止他一個人知道,至少慕哲平和聶河是知情的。
想想當年三人在十方樓總部裡面四處翻找琴英留下的‘寶物’畫面,他的嘴角不禁浮出了一絲笑意。
連琴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以至於笑得那般悅然,他輕吁了一口氣,似乎並不在乎這個秘密被人發現。
“這個秘密遲早不會再是秘密,現在傳出去也已無妨。我好奇的,只是你怎麼知道的,猜的?就因爲我和琴英的名字裡都有個琴字?”
“那你就當我是猜的吧……看來劍宗大長老,真的是個很看重傳承的人啊。”
“沒錯,他很看重傳承,在我證明了自己是琴英轉世,是劍宗的創始人之後,他根本沒有經過太多的猶豫便做出了選擇。”
林四輕嘆了一聲:“這真不是個好消息,雖然我和他關係談不上好,但還是很失望很寒心。”
“因爲他選了挑起兩大陸之戰的我,而沒有選擇同玄羅大陸拼死戰鬥,利用天印爲蒼羅大陸爭取了時間的你?”連琴彷彿能看穿他在想什麼。
“不錯。”林四毫不避諱的承認了這一點。
這樣的選擇,當然會讓林四寒心,甚至比前段時間被扣上勾結玄羅大陸的帽子時更寒心。
那些謠言只是因爲許多人辨不清真相人云亦云,而劍宗大長老的選擇,卻是在明確知道一切的前提下做出的,劍宗對於玄羅大陸發生的一切最清楚不過,不是麼?
“沒辦法,相對於千年前趕走異族人,統一過蒼羅大陸,建立過劍宗的我,你的分量太輕了。在他眼中,我是唯一合適的那個人。”連琴一臉遺憾的攤了攤手,看向林四的眼神甚至有了一絲同情。
他自問若自己是林四,現在恐怕也一樣會很寒心,很難過。
他自己最清楚,相對於這個弟子,自己其實還真算不上最合適的人。他將來遲早能晉入聖境,這一點連琴其實比誰都有信心,而他還具備着自己所難及的軍事才能。
只是自己加上月洛寧之後,就一定比林四合適了。林四是打天下的合適人選,但連琴所想的不僅是擊敗所有敵人,還有擊敗敵人一統天下之後的治理天下。
很可惜,在這條路之上,林四做不了月洛寧那麼好,他反而擋了月洛寧的路。更何況,林四也註定無法和他連琴並存。
劍宗大長老能不能想到那麼遠,林四不得而知,對那位大長老而言,或許琴英這兩個字就已經足夠了。
“他相信你能重現千年前的情景?”
“是的。”
“將傳承和曾經的榮光看得比什麼都重,第一次讓我覺得噁心!”林四狠狠咬了咬牙,此時的他顯得惱火無比。
“我似乎不應該繼續附和你了。”連琴無奈的嘆道。
“你爲何不直接選擇宗主他老人家?說不定他也因爲琴英兩個字而追隨你呢?”
“我沒有把握。”
“哦?”
“我在劍宗呆了十幾年,那裡每個人我都曾仔細觀察和研究過。選擇劍宗大長老,便是因爲我知道他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但劍宗宗主,我卻無法確定。”
林四冷冷嗤笑道:“還有最重要一點原因,大長老如果做出意外選擇,你還可以滅口,面對宗主你卻辦不到吧?”
連琴毫不掩飾的點了點頭:“沒錯,這確實是其中一個原因,劍宗那位宗主,我無法掌控。”
“這算是我今天聽到唯一值得欣慰的消息了。”
“又有何用?當他得知我是琴英,得知劍宗創派之人都背叛過蒼羅大陸,甚至當過他的敵人,你猜他這位第八任宗主會受到怎樣的打擊?畢生目標和理念被自己懷疑是無意義的,對於一位聖境而言,是極爲危險的事情。無論他做出何種選擇,他對我都將再無威脅。”
林四明白連琴說的沒錯,這其實就是他明明知道連琴是琴英轉世,卻沒有向劍宗之主透露的原因。
他生怕那位老人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他遵循着琴英當年創派時的理念守衛着蒼羅大陸,一旦得知那個人自己都背叛過蒼羅大陸,他該作何感想?
他的劍,還能如從前那般穩定嗎?他的修行,還能像從前那般一往無回嗎?
無論連琴是不是打着讓神炎碧瀾天外天三派同玄羅大陸火拼好漁翁得利的打算,無論將來他會不會趕走玄羅大陸的侵略者,無論百年之後蒼羅大陸是否變得更美好,無論未來的歷史是否會證明他的眼光更長遠,林四都無法認同他,因爲過程和手段讓他不齒。
背叛過就是背叛過,出賣過就是出賣過,這一點無論如何也洗不清。
他不光爲自己感到不值,也爲劍宗之主感到不值。相對於那位劍宗第八任宗主,面前這個初代宗主的轉世簡直糟糕透了。
“那你呢?你所爲的,就是讓這個世界變成你夢想中的樣子?變成你以前所在的那個世界?你以爲我看不出來,你根本不曾真正爲蒼羅大陸着想過!什麼殺光所有修行者,說得滿口高尚,好像在爲無數普通人着想,你真正想過他們要什麼嗎?其實你只是將蒼羅大陸當成實現你不切實際想法的試驗品罷了,你算什麼東西,這個世界輪得到你這個真正的異族人來指手畫腳?”
他冷冷一笑,眼內的寒光彷彿能夠直射連琴的內心。
連琴的面色徹底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