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一臉欣慰和自豪的神情，林四和慕哲平的心情很沉重。
他們幾乎可以斷定，他們遇到的方羽，就是容雨口中的那個方羽。
年齡相近，修爲相近，就連三年前的婚禮，都是一樣的吻合。
但是林四說不出口啊，尤其是看到容雨此時的狀態，他真不忍揭開這個方羽已死殘酷的真相。
容雨他們的兄弟之情，令他深受觸動。去掉月山這個狼子野心之輩，其他四人可謂是親如手足，肝膽相照！
爲了月山和他的女人，其他四人願意和他一起組建樂隊，這無疑會耽誤他們的修行，但他們還是做了。
爲了輔助月山登基，容雨，連琴，方羽這三個視權位如浮雲的逍遙之人義無反顧的出手了，錢無垠甚至站在了家族對立面。
爲了錢無垠的感受，連琴三人可謂是思慮周祥，廝殺之中依舊不忘保護錢家人。
而看到現在容雨的表現，林四等人很輕易就能感受到他對連琴和方羽兩位弟弟的思念，他真不忍在這個時候打破他的幻想。
相對於慕哲平，他非但知道方羽死了，更知道，連琴也死了……
容雨這五位結拜兄弟，只剩下了那個已成仇敵的大哥月山，其他人，全死了！
但是他沒說，慕哲平卻說了。
“您說的五弟方羽，是否手持一柄血刀……”
是的，他說了，因爲他知道這件事根本瞞不過去。他身具第二天印，遲早會被容雨知道，而容雨既然在三年前見過方羽，那方羽得到第二天印一事，他絕不會不知。
到時候自己該怎麼解釋？難道說方大哥將天印送給自己然後飄然離去？
慕哲平的話如平地驚雷，容雨豁然轉身，一臉驚喜的看着他：“你見過方五弟？不錯，他的兵器就是一柄無鞘血刀！”
“他是否，來自……”慕哲平沒有明說，而是用手指了指東北方。
容雨喜意更甚，他毫無顧忌的說道：“不錯，方五弟是玄羅大陸的人！這個在認識後不久他就告訴了我們，只是兄弟們根本不介意他的身份，都爲他保守了這個秘密！”
玄羅大陸入侵已過千年，蒼羅大陸對那方大陸本就知之甚少，早已沒有了切膚之痛，仇恨已經淡去了不少。
葉弘等人聽到方羽的身份，只是略微驚訝了一下，隨即面色便恢復了正常。
“你竟然連這個都知道？你和他是什麼關係？你在哪見過他的？對了你也用刀！難道你是他的徒弟？”容雨連連發問，面色急切無比。
慕哲平望了林四一眼，發現他頭顱低垂，根本看不到表情。
心內輕嘆一聲，他有些後悔提起這個，哪怕日後被容雨發現第二天印，那也是日後，晚一天總比現在好……
“他……”
“他在哪！你快說啊！”
“他已經離開人世了……”
容雨彷彿沒聽清一般，愣了楞才面色大變。
“你！說！什！麼！”他的長劍彷彿自動彈出一般，鏗的一聲出了鞘，四下裡風聲驟起場內仿有一股森然氣勢直撲慕哲平。
“你！再說一遍！”他緊緊咬着牙，目中透出了擇人而噬的狠色，彷彿慕哲平只要說錯一個字，他就會拔劍殺人。
林四等人紛紛站了起來，手都按在兵器做出了戰鬥準備。
慕哲平昂然矗立，似乎對面的容雨不存在一般。
然而他正想要再次開口的時候，林四已經站到了他身邊，面容肅然道：“方羽大哥已經離開了人世，當時我也在旁。”
如果只是慕哲平一人，也許容雨真的會提劍架到他脖子上，但有了林四，他不得不壓下了衝動。
林四是三弟連琴的弟子，容雨已經將他當成了自己的子侄，稱得上是視若己出，他對誰發火也不會對林四。
但林四的確認無疑擊潰了他內心僅存的希望。
“你們親眼見到他死了？”他顫聲道。
慕哲平搖了搖頭：“沒有。”
方羽在和他們分開時，確實還活着，隨後的自爆，他們根本沒看到。
容雨心內陡然升起一絲僥倖，似乎如同溺水之人抓着稻草一般，他咆哮道：“那你們憑什麼說他死了！”
“因爲我們見到他時，他自己就說了自己命不久矣，就連第二天印，他都傳給了我。分別後，他就去進行最後一戰了！那一戰，我們確實沒親眼看到。”慕哲平面色黯然道。
說罷，他一把扯開上衣，露出了和瘦弱身形極不相稱的壯碩胸膛，六道印力齊齊匯向胸口，一個淺淺的，幾乎淡不可見的綠色線條組成的花紋，在他胸口漸漸浮現了出來。
限於修爲，這是他現在唯一能主動做到的展現天印的方法。
看着那綠色花紋，容雨如遭雷擊！
林四和慕哲平，與方羽之間其實相處時間極短，而且方羽一開始對二人還心懷歹意。
對於林四來說，他不恨方羽就不錯了，要說什麼感情，那是根本不曾有的。
他照顧方嘉雲，最初的原因只是當時答應了對方，要信守承諾而已。到現在，和那個孩子相處這麼長時間，自然也有了感情，這種感情已經大過了當初那個承諾。
但對於方羽本人，他談不上多麼懷念。
慕哲平卻不同，因爲方羽給了他再造之恩，解決了他體內的隱患，還給了他天印讓他踏上了修行之路。
這種恩情，令他對方羽的感情要比林四深得多。
在容雨的追問下，他緩緩說起了那晚的經過。
從遇到方羽被抓，一直到他放了兩人，獨自赴死的全部經過。
事實上，他和林四知道的東西並不多，畢竟兩人當時幾乎一直在那個山洞內。
他只是說方羽爲了第一天印，抓了兩人，隨後被一些追殺他而來的敵人發現，身負重傷回來後，託孤送印，放了兩人這段經過。
容雨面色灰暗，當年他和方羽關係極好，若非如此，也不會成爲他的主婚人。方羽的最後手段‘裂絕’，是他在玄羅大陸的就學會的秘法，對於幾位兄弟他並未隱瞞。
用了‘裂絕’，只有幾個時辰的性命，他也聽方羽說過。
慕哲平的敘說，讓他徹底死了心，方羽當時分明就是用了裂絕。
他也明白這件事怪不得慕哲平和林四，要恨只能恨那些追殺方羽的人，那些門派。然而以他的實力，面對那些大門派……只是以卵擊石。
想要報仇，自己恐怕是無法做到了，惟有面前兩個少年有希望，以他們的天賦，十年後，二十年後……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某一刻，他驟然擡頭道：“那個孩子，現在在哪！”
“我和阿四把她帶到了學園之城，一直住在一起。”
“好！你們好樣的，方五弟沒有看錯你們！”容雨面露感激之色，只是隨後又急聲道：“你們現在被追殺到此，那孩子怎麼辦？”
林四安慰道：“孩子應該沒問題，我們那次在聖月出事時，孩子在一個可靠的朋友家。”
“那就好，那就好，只是咱們還是得快些回去！這次我和你們一起回去，我要見見我的小侄女！”提到素未謀面的方嘉雲，他臉上的慈愛和擔憂之色顯露無疑。
“好啊！”見他的注意力從得知方羽死訊後的悲慟，轉移到了對方嘉雲的關心上，慕哲平連忙笑着答應了。
林四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後。此時天色漸暗，衆人決定在原地多休息一天。
此時的容雨已經將對方羽死去的悲痛埋藏了起來，表面上已經一點異狀都看不出來了。
此時的他正坐在林慕二人中間，一臉慈愛之色，如同看自己的子侄一般，簡直是越看越滿意。
他在之前就對林慕二人評價頗高，此時詢問了一番他們逃亡的經歷，更是連連暢快大笑誇讚不已，連道三弟和五弟後繼有人。
“你們兩個是三弟和五弟的傳人，雖然你們現在修煉的不是他們的功法，但也繼承了他們各自的天印。看着你們，彷彿又看到了他們啊！”他老懷大慰。
“屬於你們的時代到來了，我們這一輩也老嘍！”
事實上，容雨現在還不到五十，以他的修爲不出意外還能活個幾百年，只是修爲再想進步卻是難了。
林慕二人明白他是暫時將對兩位義弟的思念化爲了對自己二人的期許，自是連連附和。
慕哲平此時的心思，林四猜不透。但林四自己，對於連琴傳人這個身份，並沒有太多感觸。
而對於爲方羽報仇，和那些門派作對這件事，他連想都沒想過。
他和那些門派並無仇怨，和方羽的交情也不深，他沒有理由那麼做，他只想撫養着小云平安長大就行。
有了容雨同行，他們此行想要穿越曲山大峽谷的把握大了太多，這幾天幾個人緊繃的心絃終於放鬆了下來。
但並非每個人的內心都那麼平靜。
自從聽完容雨五兄弟的經歷之後，月洛寧的心情就變得很複雜。
容雨的講述，或許有他個人的強烈情感摻雜其中，或許會有偏向性，或許還有其他內情。
但他口中自己的父王，是靠四位兄弟和其他人幫着才奪到王位這一點應該沒錯，而誅滅錢家滿門此事在月國也不算秘密。
現在的月國，除了連琴的名字依舊偶有流傳之外，容雨，錢無垠，方羽這三個人的名字早已被掩埋得一乾二淨了。
而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父王。
他這麼做的原因也很簡單，他對不起他的幾位兄弟，他不願意再被人提起這件事，被人在背後評說，所以刻意將他們幾個存在的痕跡全部抹去了。
父王……真的是這樣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