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他的話。
他們捫心自問，換作自己，恐怕是不願意的。明明打了勝仗，功勞卻是其他人的，讚譽也是其他人的。
他們也沒有得到任何封賞，那本就是他們應得的，最終卻都給了別人。
“他們不會就此退出這場戰鬥吧？據我所知，他們一開始答應幫助守衛庫寧城，純粹是因爲碰巧出現在了那裡。”平寇將軍裴應一臉擔憂道。
“要不我們上報國主，爲他們請功？”賀陽同樣也擔心起來。
中路局面雖然大爲好轉，但說實話，神炎只不過是喪失了原本的絕對優勢而已。雙方在中路的形勢，暫時開始持平。
而在東西兩路戰線，神炎依舊還是壓着龍燕打。
在這個關頭，他們不能失去林四和慕哲平。他們很清楚，那一場場大勝看似簡簡單單，其實卻極其不容易。
開戰至今大半年了，雙方不知有過多少場戰鬥，龍燕之前爲何一次機會都沒能把握住？
雖然主要是因爲雙方實力存在着差距，但同樣不可忽視指揮的原因。
秋昱等人是擅長打仗，但以往常年和碧瀾烏夏對抗的神炎將領們，在指揮水準上，完全就不次於他們。
無論古子翰，樓海還是紀圖，其實都不是庸將，否則林慕二人也不至於在取勝的同時，自己也損失十幾萬人。
在場衆人深切明白，能在這種不利局面下，能夠壓制神炎指揮，給他們帶來連場勝利的林慕二人有多麼難能可貴。
而一旦他們現在抽身而退，那麼……
“不可，一旦那麼做，他們會離開得更快！”秋昱連忙阻止道。
“爲什麼？”賀陽一臉不解。
“現在你我還有二王子殿下雖然都明白這兩路大軍的實際指揮者是林慕二人，但終歸沒有公開，只是我們心照不宣的一個默認事實而已。因爲他們接連打勝仗，二王子現在也無法接管那五十萬大軍。”
秋昱的面色顯得凝重至極，“一旦這件事被明着宣揚出去，勢必引來一片譁然！兩個月國人，統領着龍燕五十萬大軍。一旦被民衆得知，被我國國主得知……”
“會怎樣？”
“軍隊乃是一國重器，誰會放心交到不熟悉的外人手中？何況是五十萬大軍？上面立刻就會派人去接手這五十萬大軍！而到時候，恐怕上陵三鬼不離開，也得離開了！”
秋昱並未評論龍燕國王，但他很清楚，即便再糊塗的君王，也不會對這種情況視而不見。
他或許看重林慕二人的才能，想讓他們繼續幫龍燕人，但他一定會派人去監控他們，轄制他們，將這支軍隊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只可惜，林慕二人根本就不是龍燕人，他們是月國的天才修行者。
他們怎麼可能受得了這樣的對待？
“那我們該怎麼辦？”裴應等人憂心忡忡，他們發現秋昱所說的很可能會變成現實。
秋昱默然片刻，這件事以他的身份根本就無從插手，而且他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我並不清楚林慕二人的想法，但他們現在還留在這裡，至少是個好兆頭。”
“而且，不是我們應該怎麼辦，而是二王子。如果他想繼續打勝仗，就要給林慕二人無限的自主權，不要妄圖去對他們指手畫腳，否則……”
衆人面色都變得難看起來。
恐怕沒有哪位主帥能容忍麾下有一支不聽自己號令的人馬吧？
尤其他們更是知道，不久前的軍事會議上，二王子就派人向姜戎等人下令了，着他們火速帶兵向西進發支援關瑞……
……
秋昱擔心的場面很快就發生了。
燕高揚的命令如期抵達了庫寧城，此時五十萬大軍齊齊集結在這裡，尚未來得及開到其他地方。
當姜戎宣讀了燕高揚要他們立即向西出征，援助關瑞的命令時，帳內衆將並無太大反應。
每個人都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前幾日，趁着林慕二人牽制住樓海和紀圖時，關瑞和吳倫一西一東聚攏了外圍十幾座城池的守軍。兵力各自達到了四十餘萬，隨後一路向着兩側橫掃了過去。
他們僅僅順利了一天，兩人在打下兩座小城之後，便迎面碰上了神炎大軍。
鄂泰和孔笙怎麼可能給他們一路橫掃的機會？這次和林慕二人不同，他們的一舉一動完全就沒有出乎神炎人的意料，對方有着充足的反應時間。
關瑞前方的商平城和吳倫前方的原浦城都已經出現了數量不下於他們的神炎大軍。
兩人的首次攻城便受到了重創，隨後局面同樣陷入到了僵持之中。
這些神炎大軍來自中路的東西兩側，而他們原本正在攻打的城池，此時已經淪陷了。燕高揚已經無力再像之前那樣聚攏更多兵力了。
無奈之下，他只能希望寄託在了林慕二人身上，指望他們去支援。而且他心頭依舊還是親疏有別，關瑞是他的心腹干將，而吳倫並不是。
於是他給姜戎的命令，便是全力向西支援關瑞，同時嚴令吳倫死守不退……
在場衆人倒是看不出他這些小心思，不過對於姜戎沙承運以及各城守將來說，支援關瑞那是理所應當也勢在必行的事情。
但其他人，可就不這樣想了，尤其是聶河。
自始至終他就沒把自己當成這支大軍之中的一員，他不是誰的部下，他只是幫助這支大軍，只是配合林四和慕哲平，僅此而已。
突然跳出一個燕高揚來命令他要去哪裡，他怎麼可能受得了？
“嘿嘿，我是才知道啊，原來我們上面還有更高級的主帥嗎？我們被圍在庫寧城時，在寶新城兵力不足時，他在哪？我怎麼沒見過？”
對他來說，燕高揚的命令沒有絲毫的威懾力。
他在骨子裡，一直就是個獨來獨往沒有任何國家觀念的人。而他一直奉行的，也是想要我付出，就要提前給出足夠的誠意！
燕高揚之前的誠意呢？他完全沒看到，他甚至直到今天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存在。
我們辛辛苦苦打了勝仗，你算哪根蔥，憑什麼跳出來對我指手畫腳？之前局面不利時，怎麼沒見你出聲？
衆人齊現尷尬之色。
“咳，二王子燕高揚是中路軍的統帥，我們各城兵馬，原本就是受他轄制的。庫寧城被圍時，各城形勢都很吃緊，他也派不出援兵……”姜戎苦笑着解釋道。
對於姜戎等人來說，聽從燕高揚的統一指揮，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如果沒有一個總指揮，這仗豈不是要打得亂成一鍋粥？
戰場如此之大，各部兵馬本就需要互相配合，需要統一調度，這種事情本就是理所當然的。
關瑞需要支援，他們自然要去支援，這種事情在他們看來根本不需要考慮。
聶河掀了掀嘴角，一臉無謂的攤了攤手，“是嗎？可我就是不喜歡被人管！不好意思，我不奉陪了！”
打再多勝仗，和他有什麼關係？
“別啊，聶少俠，聶兄弟！”姜戎等人連忙追了上去。
“林兄弟，慕兄弟，你們也說句話啊！”沙承運也急了。
平心而論，林四和慕哲平對於燕高揚的命令，倒沒有太大感覺。對方怎麼命令是他的事，該怎麼做，是自己的事……
而另一方面，姜戎和沙承運對他們毫無保留的信任，也算是讓他們有了種知遇之感。
他們並沒有打算就此退出龍燕大軍。
現在的林四，已經漸漸喜歡上了這種戰場上縱橫馳騁的感覺，這讓他覺得自己彷彿完全被釋放了一般。
這支軍隊完全由他指揮，戰鬥怎麼打完全由他決定，他可以肆意揮灑。
之前在十方樓積累起來的鬱結之氣，早已經一掃而空。
又有幾人不想一展所長，一展胸中抱負，不然苦苦修行又是爲了什麼？
他已經漸漸感到，戰場就是最適合自己的地方。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其實已經在悄然之間發生着改變了。
但是，聶河的感受，他不能不顧及。
聶河和他們不同，從一開始，他就對這場和自己毫無關係的戰鬥感到厭煩，能堅持這麼久，已經很難得了。
“我們先去追他。”他無奈的苦笑了一聲，和慕哲平一道追了上去，拋下了在場衆人。
他並沒有給在場衆人留下一個準話。
“怎麼辦？”姜戎失魂落魄的坐回了椅子內。
“是啊……怎麼辦？”範仲遠這位天境高手一時間也是愁眉不展。
之前能留住林慕二人，是因爲聶河留下了。而聶河之所以會留下，原因是當時庫寧城被圍，傳送陣封閉，他帶不走藍嵐和藍海。
這件事，本就是他們做得不地道。只是林慕聶三人當時並未說什麼，反而真的加入了守城大戰中。
而當時姜戎等人已經做出過承諾，一旦庫寧城解圍，就讓他們優先使用傳送陣。
現在庫寧城周邊早已一片平靜，傳送陣也已經開啓了，聶河想要走，誰也攔不住，更說不出什麼來。
他們事先哪能想到林慕二人有這麼神奇，神奇到幾乎能夠改變這場戰爭的格局。
現在誰還願意眼睜睜看着他們離開？哪怕他們守衛庫寧城的‘任務’早就已經圓滿完成。
“我說句大不敬的話，在明寧和寶新城面對神炎大軍時，那位做得可很不地道！”卞忠面露不快之色。
他所指的，是燕高揚非但不支援他們，還遠遠將附近守軍調走一事。
此舉非但讓他們當時變成了孤軍，甚至還讓明寧城和寶新城內的神炎大軍完全沒有了後顧之憂。
如果不是林慕二人用兵如神，現在他們會是什麼下場？面對拒城而守，實力比他們更強的神炎大軍，在場這些人很可能已經戰死大半了。
燕高揚明知道極有可能出現這樣的結果，卻還是那麼做了，在場衆人到現在哪能看不出來？
範仲遠嘆息道：“是啊，林小友和慕小友可不是癡人，這種事，他們肯定心內有數，只是沒有說出來罷了。我們虧欠他們很多……”
“哼！換了我是他們，恐怕早已經走人了！”顏越冷冷道。
“哎！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們離不開他們……”姜戎擺了擺手，制止了衆人的議論，“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怎麼留住他們。”
在場衆人頓時發起愁來。
無論是庫寧城衆將，還是沿途各城守將以及來自碧瀾高真等國的高手們，現在都明白得很，這支隊伍離不開林慕二人。
一旦失去這兩人的指揮，他們這支創造了奇蹟的隊伍，就會被打回原形。
雖然還有着許多高手，有着五十萬大軍，但卻很難再打出那樣酣暢淋漓的勝仗了。
“說實話，我剛剛看到林兄弟和慕兄弟，對援救關瑞似乎有點不以爲然……”庫寧城主柳景的聲音忽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