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一名天境初期高手,虛雲的結界雖然內部談不上什麼穩定,也談不上什麼如臂指使,但至少整體還是穩固的。
否則,那還算什麼他自己的力量,更何談用這種力量來對敵?
然而現在,他忽然生出了結界正在被某種力量不斷擠壓的怪異感受。
他能分明的感受到,結界的整個邊緣時而縮小時而膨脹,彷彿隨時都有可能會爆開。
這個發現,幾乎讓他險些心神失守,結界就是天境高手強大的保障。沒有結界,他們只是更強一點的破境而已。
或許這只是錯覺,只是自己這連日來追殺,以至於有些疲憊了。
然而緊接着,他就再也無法那樣想了,正在戰鬥中的他,漸漸感到識海內部變得不再平靜。
天境高手之所以能衍生出結界,除了對這個世界的認知程度不同了之外,還有一點就是對神識的理解達到了另一種境界,進而漸漸溝通到了外面的世界。
而現在他的識海漸漸變得風起雲涌,這似乎已經足以證明,他的結界是真的出問題了。
識海出現變故,足以讓修行者無法自如掌控自己的行動。破境修士之所以能夠碾壓極境,就是因爲用神識攻擊了對方的識海。
如果虛雲不是天境高手,或許他現在已經僵立在場內了。在戰鬥中,這是足以被對方斬殺一百次的破綻。
然而饒是如此,他的動作還是不可避免的出現了遲緩。
呲啦……
他的前胸衣衫被劃開,一道血痕眨眼間染紅了那裡。這是兩人這三天交戰以來,他第一次受傷。
他只覺得無比的荒謬荒唐,怎麼可能?一個沒有靈力的人,怎麼可能做得到這種事情?
而發生在自己身上,自己結界上的事情,他更是聞所未聞。
他從未聽說哪個天境高手的結界,會遇到這樣的事情,除非是被更加強大的結界撞擊碾壓。
然而,班摩根本就沒有撐開什麼結界不是嗎?
這種打破了常理的事情,讓他完全無法理解,他努力平復着識海的波動,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辦到。
連山當然沒辦法真正影響到整個世界,那他就不是人,而是神了。他甚至沒辦法讓附近的葉片隨着自己而動,然而他確確實實又契合進了某種外界的波動之中。
七彩空間之中,原本彷彿陷入了長久沉睡之中的三大意識,紛紛擡起了頭,露出了不解的目光。
這一刻,這個神秘空間彷彿變得更加瑰麗,更加炫目了。
他們感受到了一股更加浩大的意識在靠近,那意識讓他們生出的唯一感受,就是自身的渺小。這一刻,他們彷彿忽然回到了外面的世界之中。
然而這其實只是錯覺,因爲他們甚至無法看到外面的任何景象,也根本不知道外面正在戰鬥。
他們唯一知道的,就是這身體的主人,似乎引動了某種改變。
被源珠氣息包裹着的林四笑了起來,原來曾經的自己,竟然能夠做到這一步嗎?
不需要天印,不需要源珠。看來,自己真的是個天才啊……
他淡淡掃了對面那兩大意識一眼,自己可不能讓他失望啊,否則他現在的努力,到時候只會便宜了別人。
遠處已經漸漸傳來了人聲,是那聞訊從新常城趕來的數千名修士和奴隸們,但尹漓卻已經無心再爲此而生出得逞之感。
她已經不自覺的從樹梢之上站立了起來,她能清晰看到那結界正在顫抖,彷彿它的外面有個強大無匹的敵人。
她甚至發現,自己的神識已經無法洞悉那片空間。
那片空間原本不屬於任何人,但現在,卻彷彿已經被某個人暫時影響了。
是的,只是影響,並非掌控。
然而已經足夠了,當那數千修士終於趕到這裡時,那結界再也無法承受住外界的某種力量,最終轟然崩潰。
哪怕虛雲已經有了退意,但他的速度,又哪裡擺脫得了連山?
此時的他,只能和連山硬碰硬,憑藉真正屬於自己自身的力量,和連山一戰。
他雖然是用劍的,但他連劍道境界都沒有晉入……
這一戰,再也沒有任何懸念。
望着那血染衣衫的兩人,剛剛趕來這裡的數千修士震驚莫名。他們雖然不是天境高手,但他們終歸是聽過甚至看過天境威能的。
他們從未見過天境高手像現在這樣慘烈的肉搏廝殺,那太沒有‘美感’了,也太低級了點,彷彿……就像是鬥奴之間的廝殺。
他們不明白,虛雲大人爲什麼要這麼做。
這和他們一開始預想的畫面完全不同,以至於他們一時間甚至險些生出了退卻之意。
直到人羣之中忽然有人生出了貪念……
是的,總會有人自作聰明的。
“班摩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大家一起上啊,幫助虛雲大人!”
“我們這麼多人,班摩只有死路一條!”
是啊,班摩現在的樣子看上去悽慘無比,他受了很多傷,任誰都會覺得他撐不到下一刻。
而虛雲大人,似乎也已經快要撐不住了,這時候幫他一把,等於是讓這天境高手欠了自己一個天大人情。
殺了班摩,還得到天境高手的人情,自己能得到怎樣的報酬?
沒錯,這種級別的戰鬥,一旦衝上去,肯定會有人被班摩殺死。但是這裡人那麼多,怎麼也不會輪到自己,不是嗎?
終於有人第一個衝了上去,對連山揮出了兵器。
於是下一刻,所有人都衝了上去。
第一個衝上去的人根本沒能碰到連山的身軀,就已經被那詭異的波動推到了一旁,但這無法阻止後方更多的人。
終於有人劈中了他的後背,雖然連血痕都沒能帶起,只是在那古銅般的皮膚上劃出了一道白印。
越來越多的人向他揮出了兵器,虛雲現在自然不會介意這種圍攻班摩的事情發生。
如果可以,他當然希望自己能獨自一人斬殺班摩,這些螻蟻他並沒有看在眼底。但現在如果沒有這些人,他很可能根本活不下去了。
失去了結界的他,和班摩近戰廝殺,只有死路一條。
他跟不上對方的速度,也跟不上對方的戰鬥節奏。
他現在已經希望能夠利用這圍攻,將這個威脅殺死了,哪怕因此而損害了自己這位天境高手的威名。
只是,他已經沒有那個機會了。
連山決定要在這裡殺死他,那就不會放棄。
縱然現在有很多人在攻擊他,但他的眼中已經只有面前這個敵人。虛雲不想放過他,他何嘗想放過這個天境高手?
留着他,讓他下次又追上來,甚至帶着更多天境高手追上來嗎?
他同樣,不會放任威脅一直存在!
噗!
長劍穿心,對面那名天境高手的眼神徹底暗淡了下來。而他自己的後背和手臂,也再次受到了五六道攻擊!
他輕吁了一口氣,臉上忽然浮現出了一抹冰寒笑容。
呵,這些人,真是找死啊!
自己根本沒有招惹他們,也不想招惹他們,他們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自己。
從自己在那海島醒來的那一刻開始,這世界似乎就對自己充滿着敵意。
每個見到自己的人,似乎都只想着欺壓自己,殺死自己……
不光是那些修行者,就連那些奴隸都是如此!
爲什麼?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他沒有逃走,他殺入了人羣之中。
長劍輕鳴,頭顱高高飛起,對於這裡的人,他終於失去了最後一絲期待。
他逃亡那麼多天,除了最初在倚海城那一夜殺了不少人之外,其後的那些天,他幾乎沒有對弱小的人出過手。
他在沿途碰到過搜尋自己的人,但他沒有動手。
他在修達的家中住了那麼多天,聽過他們許多次嘲諷和咒罵素未謀面的班摩,他依然沒有動手。
這或許並非他有多麼寬容仁厚,或許只是因爲他懶得出手,只是他覺得沒必要。
但無論如何,他終歸還是放過了很多人的。
他並不想四處樹敵,更沒想過要變成什麼天煞孤星,覺得每個人都對不起自己,進而仇恨這整個世界……
他沒那麼蠢,沒那麼扭曲,更沒那麼無聊。
他確實比林四更狠,甚至算是睚眥必報,但如果不是真正威脅到他,他是不會在意的。
而現在,他撕開了那層底線。
這裡的人雖多,足有三千餘衆,但其中連一名破境都沒有。
而徹底將某些東西融會貫通了的他,怎麼可能是這些人能擋得住的?他們的攻擊,甚至連他的身都近不了。
人羣之中,最初還有着呼喝喊殺之聲,但很快,就變成了鬼哭狼嚎。
他每一劍,都會奪走一條甚至兩三條性命,他出手快而且準。他重演了當初在倚海城鬥奴場時的那一幕,甚至比當時更加殘酷。
濃重的血腥味散發在這片林間,他的周圍,漸漸再也沒有人敢對他發出攻擊。而那時候,倒在他劍下的人已經超過了五百……
這些人終於被他殺寒了膽,儘管他們人數很多,但他們卻終於生出了他可能會殺光這裡所有人的覺悟。
他們開始四處逃散,他們終於知道鬥奴班摩有多麼可怕了。
傳說中的兇名,根本就不是什麼笑話。只有真正直面這一幕的人,才知道那背後的殘酷。自己等人想要從他身上獲取好處,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然而已經晚了,這些已經對他沒有了什麼威脅的人,他同樣不想放過了。
他確實殺不完這裡所有的人,甚至如果他們齊心協力的話,其實是能擊倒他的。
只是,現在這些人簡直就像是受驚的兔子,空有一身實力,卻又哪裡談得上什麼衆志成城?
他再次選擇了北面,因爲向那個方向逃的人最多。
他不緊不慢的追在後面,一劍劍收割着前方那些人的性命。
一直到他前方終於出現了一座城池的影子,他仍然沒有停下來。
這些人是從這城裡來的嗎?也就是說,這城內的人,也是自己的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