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交易。
柳夢潮很擅長談生意,特別是等價交換這件事情。這是愛德華第一個想法,自從見到柳夢潮之後,他發覺這個男人似乎對於等價交易有着獨特的天賦。
“成交。”
沒有問柳夢潮想要交換什麼,愛德華甚至沒有思考,便直接同意了柳夢潮的話。
“國家鍊金術師的推薦。”
“成交。”
“作爲交換,我放了這個想要殺死我的女人。”
柳夢潮嘴角微微一翹,手腕輕輕一擡。袖劍嗖的一聲縮了回去。他走得很慢,從已經近乎絕望的少女身邊走了過去,留下了似乎已經完全崩潰了的女孩。
“這是個很合適的交易。比起用人的生命去換取利益,你更加喜歡拯救別人。不,不應該說是拯救別人……”
“沒有人理所當然的應該犧牲。”愛德華沉聲說道,目光炯炯。
“那麼……”柳夢潮擡頭四望,估摸着外面應該已經是漫天的星光了。他微笑着沉思,又笑着說道,“我在外面等着你。”
這是柳夢潮的話。話語到這邊,便已經代表了交易結束。
愛德華知道柳夢潮是不會輕易放過威脅他性命的人,所以這也是最好的結果了,不是嗎?
即使如此,想到這裡愛德華還是有些後悔。畢竟他是第一次離賢者之石如此接近,他幾乎只要伸出自己的手,便能夠拿到那顆代表着奇蹟的石頭,能夠讓自己和阿爾馮斯重新恢復身體。
但是……
“哥哥……”
阿爾馮斯的手輕輕地按在了愛德華的肩膀上,說來也是奇怪,原本完全冰冷的手掌這一刻卻似乎能夠傳遞出熱量來。兩個兄弟各自都熟悉彼此,他們知道對方心中的心意。
所以愛德華愧疚,愧疚自己不能夠狠下心來,用別人的犧牲來拯救自己的弟弟。
阿爾馮斯內疚,因爲他讓自己的哥哥陷入到如此的煎熬之中來。這本就是難以言表的困苦與悲痛。
被柳夢潮放過的羅莎癱軟在地上。絕望地仰着頭,似乎想要尋找那已經完全消失不見的光明。她清清楚楚地看到柳夢潮手中代表着無限希望的賢者之石,她也看到了自己軟弱甚至悲涼的一幕。
“你……你利用了我……”
羅莎嘴脣蠕動着,悲涼着,卻難過地說不出話來。直到這一刻,羅莎心中才有了那一種荒繆的感覺。
自己彷彿是一個提着線的木偶,被這個叫做柳夢潮的男人玩弄於鼓掌之中。他早已經知道自己會開槍。早已經知道自己不是能夠殺死別人的人,早已經知道……
“爲什麼!”
終於,終於忍受不住心中的悲慼,羅莎近似絕望地衝着柳夢潮嚎叫了起來。紅褐色的長髮散亂在肩頭,白色的連衣裙早已經沾滿了黑色的灰塵,顯得如此醜陋不堪。
“因爲醜陋是人類的天性。”柳夢潮突然轉過了身。冰冷地目光凝視着羅莎,“我知道它,承認它,所以能夠操控它,最後利用它。”
這是最冰冷現實的語言,也是柳夢潮發自內心的感慨。
“不……不……不……不!”
柳夢潮話說完便已經轉身向着外面走去,但是對於羅莎來說這一切卻沒有結束。她現在還清清楚楚地記得柳夢潮的那些話。那把沒有開啓保險的槍還在她的身前,距離是如此的近,觸手便可及。
一點點,再一點點的接近,直到手槍冰冷的觸覺完全覆蓋了手心。水汪汪的褐色眼睛盯着手槍後梢的保險。
“咔嚓!”
一聲輕響,保險被打了開來。
“不要!”
愛德華將一切都看的清楚,羅莎打開了手槍的保險,然後對準了柳夢潮的背後。
“還回來。把賢者之石……把他還給我!”
眼淚瞬間從羅莎的雙眼之中飛濺,下一秒,扳機被扣動。
咔……砰!
子彈穿膛而出,帶着橙紅色的火光。
“求生的人讓他死,”子彈直接穿過了柳夢潮的身體,與此同時,柳夢潮那微帶嘲諷的聲音也像是虛無飄渺的笛聲飄揚了起來。“所以求死的人便讓他生。求死不得,求生不能,所謂絕望,無過於此。”
子彈穿過柳夢潮的身體。卻沒有鮮血飛濺。
愛德華下意識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重新看向柳夢潮站立的地方。那裡早已經沒有了柳夢潮的身影,他早已經走到了更遠的地方。
“是折射。”阿爾馮斯輕輕地對着愛德華說道,“柳夢潮剛剛似乎利用水蒸氣創造出了光線的折射,所以造成了子彈擊穿他身體的幻想。”
這便是柳夢潮的鍊金術嗎?
愛德華愣愣地看着柳夢潮漸漸消失的背影,不由地大口喘息着。因爲這一切都實在是太過於嚇人,彷彿柳夢潮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一樣。誰能夠擊敗一個並不存在的敵人,誰能夠知道敵人究竟會在哪裡?
與柳夢潮戰鬥便是如此恐怖的事情嗎!
愛德華心驚膽戰,而柳夢潮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人去,樓不空。因爲在這昏暗的地下室裡賣弄還有着別人,有着一個剛剛完全崩潰的少女羅莎。
她穿着純白色的連衣裙,整個人無助地癱軟在地上。冒着硝煙的手槍還在她的手中散發着微燙的溫度,只是這一切似乎已經對於她來說不再重要了。她明亮清澈的雙眸之中似乎早已經失去了神采,就連愛德華兄弟走到她的面前,都沒有將自己的身影倒影在她的眼中。
愛德華有些熟悉這樣的眼神,因爲他曾無數次在鏡子裡面看到過這樣的眼神,那是他自己的眼神,也是他無能爲力的眼神。這本就是絕望的眼神,卻絕對不是能夠讓人拯救的眼神。
“我該怎麼辦?”
良久之後,羅莎終於擡起了自己的頭來,用她那雙絕望的雙眼注視着站在身前的愛德華。這也許早已經變成了人類千百年來的習性,只要去用絕望渴求的眼神注視着善良的人,那麼惻隱之心便會爲她策劃出一條道路來。一條只要自己永遠孤獨無助,便會達成理想的道路來。
愛德華轉過頭,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後的弟弟。全身上下早已經變成了鋼鐵做的鎧甲,不能夠感受疼痛,不能夠感受疲勞,甚至連進食都是一種只存在於夢鄉之中的奢望。可是自己的弟弟去年睡眠也不能夠擁有。
“賢者之石……賢者之石……是我唯一的指望啊!”
話音落下,羅莎泣不成聲。她的聲音之中充滿了死亡的慾望。生無可戀也許便是她現在最明顯的感觸。
“告訴我!告訴我!今後我……依靠什麼活下去!告訴我……說啊!”
羅莎再也不能夠控制自己心中的情緒,崩潰地衝着愛德華兄弟大聲叫嚷了起來。她的眼淚奪眶而出,瘋了一樣向下流去。
只是愛德華兄弟卻沒有露出拯救的表情來,似乎剛剛從柳夢潮的手中拯救下羅莎的人並不是他們一樣。愛德華只是微微一撇嘴,語氣冰冷而堅硬的說道,“這種事。你自己考慮吧。”
鋼之鍊金術師,可以說真的不愧是擁有鋼鐵稱號的鍊金術師嗎?
並沒有走遠的柳夢潮此時依舊能夠聽到愛德華的聲音,他不自覺地翹起了嘴角來,一抹淡淡的微笑浮現在了柳夢潮的臉上。
“站起來走……向前進。”
愛德華從羅莎的身邊走過,彷彿在踐行着愛德華的理論,早已經變成了鋼鐵的阿爾馮斯也在這個時候跟在了愛德華的身後。
當愛德華的身影漸漸要消失在羅莎的眼前之時,愛德華最後的話語才姍姍來遲。
“你身上不是長着健全的雙腳嗎?”
彷彿是爲了印證愛德華兄弟的話。阿爾馮斯鋼鐵做成的身軀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漸漸消失在了這個教堂地下室之中,不見了蹤影。
健全的雙腳?
這便是愛德華看似殘忍的話。
使用鍊金術的力量,愛德華兄弟在教堂的牆壁上面打開了一扇大門。兩個兄弟來時匆匆,去的時候也是腳步輕盈,彷彿從來沒有來到過這裡一般。
而此時此刻,柳夢潮卻沒有和他們想象的一樣,已經身處在雷特教的教堂之外了。
這個時候的陽光依舊明媚。拷打着快要沙化的土地。唯一蔭涼一些的地方便是雷特教的塔樓。柳夢潮此時此刻便身處在這裡。他並不是隨意閒逛,只是因爲在柳夢潮使用了鷹眼視覺的雙眼之內,有着一條散發着淡金色的道路。
當頭頂的陰影再次籠罩在柳夢潮的頭頂,這個有些懶洋洋地男人才再次眯起了自己的眼睛來。他依舊藏在兜帽之下,隱身於黑暗之中。
便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極其細微的腳步聲。腳步聲聽來並不慌忙,甚至可以說錯落有致。一前一後響起的腳步聲傳進了柳夢潮的耳朵裡。讓他不由地眯起了眼睛來。
腳步聲一前一後,應該有兩個人。
柳夢潮一邊想着,一邊低下頭看着自己手心之中的賢者之石。
慢慢地這腳步聲離柳夢潮越來越近,彷彿已經來到了柳夢潮的耳邊。
“不是愛德華。也不是阿爾馮斯。”
柳夢潮心中下了判斷,再次擡起頭來。使用了鷹眼的視野之中,也在此刻多了兩個目標。
紅色的目標。
意義及其簡單明瞭。
“是敵人咯?”
柳夢潮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