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我將整盆水淋在它身上之後,它立即張大了嘴等待我再次淋下去,它那條帶着污垢的舌頭伸了出來,貪婪地舔着嘴巴的水。
“水……水……”它像被點撥通了一般喃喃道。
我急忙轉身問李叔:“哪裡還有水?”
李叔立即出去了,不一會兒提了一桶水進來。桶裡漂着一個有裂縫的舊水勺。
我拿了水勺勺滿了水,不斷地淋在水殭屍的身上。我想起小時候過年前被殺的豬,我經常拿了一個勺給已經一動不動的豬淋水,不過那是滾燙的開水,淋過之後容易刮毛。不管是爺爺家還是我家殺豬,爺爺都會先掐算一下時辰,讓屠夫在他掐好的時辰裡動刀,一刀穿透豬的喉嚨。
在爺爺掐算好的時辰裡,被殺的豬往往一刀致命,不會又蹦又跳,將屠夫和幫忙的人濺一身的血。
別人家殺豬的時候,即使豬的血流乾了,還要不斷踢腿拱身,有的甚至從案板上跳下來,衝到附近的刺叢裡去,或者衝到池塘裡。
爺爺說,有的時辰不能殺生,有的時辰可以殺生。古代皇帝斬人頭,只要不是十惡不赦的,還得等到肅殺凋零的秋季,其他時候是不能隨便取人性命的。
澆了好幾勺水之後,水殭屍終於安靜下來,睡得像一頭死豬了。
李叔摸了摸它的額頭,驚喜道:“高燒退了!你這法子挺有效啊,怎麼不早說?害我給他換了好幾次毛巾。”
我不知道怎麼解釋,方纔恍惚將它看成了一條魚的說法,李叔會相信嗎?
李叔見我沒有回答,也不介意,搓着手欣慰地說道:“只要高燒退了就好。希望它會漸漸好起來!”
我感激道:“你真是個好人。”
李叔卻露出一絲苦笑,搖搖頭。
我狐疑地看着李叔,不知道他爲什麼會有這樣的表情。
“我之所以幫你救它,也是爲了給我自己贖罪。”李叔說道。
“啊?”聽他這麼說,我非常驚訝。
李叔扶住門框,兩眼看向漆黑一片的遠方,抿了一下嘴脣,彷彿要下很大決心才能說出後面的話。
見他這樣,我忙說道:“如果很難開口的話,你是不用跟我解釋的。”
他勉強扯出一點笑意,說道:“沒什麼不能說的。這麼多年了,說出來反而心裡舒服一些。十多年前,那個池塘曾淹死一個學生。我路過那裡,聽到了呼救聲卻沒有去救他。當時我確實有急事要辦,以爲別人會救他的。可是辦完事後回來,我看見他的父母在那裡呼天搶地。”
我心裡打了一個寒戰。李叔說的那個溺水的人不會就是苟思特吧?
我問他知不知道當初沒救的學生的名字。
李叔搖頭道:“不知道。我也不敢去詢問。這麼多年來,我心裡的壓力已經夠大了,如果問到了名字,我會更加壓抑。”他回頭看了一眼熟睡的水殭屍,露出淡淡的笑意,說道:“說來,我還得感謝你。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讓我有機會挽救它,也算是讓我有了贖罪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