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定了事情,除了去幹活之外的部分,都不需要溫言來操心了。
溫言走後,總部長在這長嘆一聲,溫言靈機一動,他就得去跑腿。
畢竟這種事情,必須他親自去跟官方高層溝通,後面的文件,也都需要不止一個人或一個部門簽字確認。
牽扯到冥河、冥土、冥途、河神,還是得鄭重一點。
而且,很多時候,界碑也不是隻有一塊。
總部長去完成了溝通,放界碑的事情,自然是沒什麼懸念。
界碑材料的選擇,也是由烈陽部出,然後上面的字,本來是要請人親筆書寫的,但大家商量了一下之後,都覺得自己鎮不住,或者不夠格,最後用了拓印的字再雕刻出來,字出自李同志。
然後請了三山五嶽的高人,聯合開壇,將這件事上稟天庭,對石碑完成開光。
考慮到溫言的性子,八成不會到河邊就隨便往那一放,弄不好還會渡河。
所以石碑本身的材料,也是烈陽部之前找到的海蝕巖。
那塊石頭在海邊歷經風吹日曬,颱風海水的侵蝕,本身就有對抗侵蝕的神異。
其形狀本身,就像是一塊很方正且很厚的石碑。
是早些年烈陽部發現,用來研究的東西之一。
研究結果就是那塊海蝕巖,原本是被包裹在一塊石頭裡,但隨着時間流逝,風吹日曬,海水侵蝕,外面一圈石頭都被磨去,才露出了裡面很難磨損的部分。
按照研究結果來,那塊海蝕巖,被歲月打磨成現在的形狀,起碼用了一二百萬年時間。
現在用來當界碑,絕對是夠用了。
走程序非常順利,現在麻煩的,也只是後面敕封水神的事情。
因爲有河伯的事情在前,再加上有記錄的幾千年治水問題,大家都對這件事比較慎重。
也就是現在的備選人選,是曾經的四瀆之一,且幾乎所有的水神的實力跟所在的水域直接相關,這纔有的討論。
不然的話,換個人來,根本不用討論,方案就會被斃掉。
現在還不到溫言幹活,溫言閒來無事,叫了幾輛百噸王,各自拉着一大車的酒,晃悠到淮水。
所有密封的酒罈子都落水之後,溫言牽着一大串酒罈,沉入水底,沉入到水君所在的那片水域。
水君看着溫言一次帶來了幾十缸酒,睜開眼睛,咧着嘴看着溫言。
“沒死啊。”
“僥倖沒死。”
溫言拖着一個個酒缸過來,水君伸出手,抓了兩缸酒,隨手塞進嘴裡,將酒缸也當做佐酒的小脆片嚼了。
連續幹了四五缸酒之後,水君纔開始仔細打量溫言,一雙碩大的眼睛裡,投射出溫言的倒影。
那倒影在他眼中,逐漸化作一顆燃燒的太陽,而太陽後面,還隱藏着一個不斷變化的黑影。
看了良久,水君忽然笑了起來。
“你若是在十三那個時代,你恐怕會比十三的遭遇還要更差些,你是真敢,大日都無法照量的黑暗,在那個時候,就是最直接的攻訐你的藉口。”
“便是天空中的大日,都無法照亮所有的地方,更何況是我。
我不求成仙,爲何要捨棄自己的一部分。
便是聖人,也未曾是完美無缺,內心裡永遠光明。
再說了,何爲完人?
這個定義也一直在變化。”
水君哈哈直樂,在水君跟外面的交流中,他可是最清楚,溫言的話,要是在曾經,肯定會被一部分人打成離經叛道。
就算是當初的扶余十三祖,已經算是很離經叛道了,也不敢拿聖人舉例。
“我感覺到兵祖復甦了,你還有時間來我這裡?想求我幫忙?”
“不是,只是剛休養好,回到了家裡,想起來好久沒來過你這裡了,過來看看你,給你多送點酒。”
“咦,兵祖解決了?這麼快?你們怎麼做到的?”水君有些吃驚。
“兵祖就是我親自去復甦的,退十萬步那也是老祖宗之一,爲何要解決?”溫言表情有些奇怪。
“……”
水君好半晌沒轉過來這個彎,最後只能看着溫言,長嘆一聲。
現在他才真正體會到,溫言曾經說,時代變了,到底是怎麼變。
他信溫言,能容得下他,也信溫言的確是想放他出去。
可他是真不太信,這個時代的其他人能容得下他。
畏懼、警惕、仇視等等,都有可能。
但唯獨不會是接納。
現在他是真信了,溫言能容得下他,這個時代也能容得下他。
“兵祖他老人家,去大荒了,現世沒意思,大荒那邊有不開眼的玩意,看他老人家復甦之後,還是挺開心的。”
“就這?開心?沒了?”
“是啊,老祖宗開心就行,難道還指望兵祖做什麼?
算了吧,好不容易復甦了,剩下的時間,除了活動一下身體,好好享受一下生活多好。
我也是想順便問問水君,你想出去麼?”
水君站起身,牽動了束縛着他的鎖鏈,牽動的越狠,那種束縛感就越強,他要是想走出去,就等同於牽動着河流和大地。
恨天無柄,恨地無環,那是純吹牛逼,水君都不敢這麼吹。
感受着鎖鏈上的氣息,裡面有明顯的溫言的力量在流轉。
溫言飄過來,伸出一根手指,在鎖鏈之上再次點了一下,完成了更新。
淡金色的光華,一瞬間便流轉到鎖鏈所有的地方,那鎖鏈變得更新了。
但同樣的,溫言的力量所佔的比例,也開始逐漸增加。
水君能感覺到,再這麼下去,可能過不了太久的時間,他就能從這裡脫困。
不等溫言繼續其他動作,水君忽然後退了一步,重新坐下,拿起一缸酒塞進自己嘴裡。
“算了,我自己在這裡吧,後面我靠自己的力量出去。”
“啊?”溫言一怔,念頭一轉,強忍着沒笑出聲,他大概清楚水君的想法了。
被他救出去,說出去還要不要面子了?
而且這束縛本來就已經開始越來越小了。
“行吧,那我就不管了,正好還有點事情想請教下水君。”
溫言將冥河水神的事情說了一下,說是想請齊姑娘去,看看水君的看法。好歹也是同爲四瀆之一,雖說這實力、名氣、水脈大小,區別還是挺大,可至少在水系的角度上看,水君肯定會比其他人瞭解。
“現在徹底確定了?你想怎麼敕封?也確定了?走天庭?”
“算是,也不算是,上稟天庭,但是真正敕封的是人道。”
“那還行,無論現在怎麼樣,必要的限制也是必須有的,當一個人權柄太高,後面出事就肯定是大事,你可以相信她,但是你不能相信所有人。”水君不知是想起了什麼,難得語氣深沉了一下。
“我知道,我只是覺得,得先佔了,省的後面出意外,至於其他,我還有別的想法。”
溫言在水底,跟水君聊了很久,水君把送來的酒,都喝了一半多,最後都喝高興了。
等到溫言走的時候,水君冷不丁地補了句。
“酒我快喝完了,記得下次早點送。”
“好嘞,下個月我再來。”
等到溫言走後,水君靠在那裡,也不喝酒了,他甩動了一下身上的鎖鏈,嘿嘿笑了一下。
時間太久了,久到有希望出去的時候,他忽然就有一種不想出去的感覺。
巨大的轉變,未必全是好事,還是慢慢來吧。
起碼現在有人聊,下個月溫言就又來送酒了。
從水君這出來,溫言給總部長打了個電話,說了一下他去見過水君,也問過水君意見了。
這其實也只是扯虎皮而已,能讓這件事順利推進。
當今四瀆裡,其實就只有淮水,還有大君在。
河伯忽略不計,那傢伙現在腦子都不正常,失憶嚴重,力量損失嚴重。
問河伯還不如問問洛神,看看洛神被他安排在齊姑娘那,這幾個月朝夕相處的看法。
至於水君說的事情,溫言在看到冥途的岔道之後,其實就已經有了點想法。
幾天之後,冥河界碑的事情,就順利推進到需要溫言的地步。
溫言到了地方,就看到被紅布蓋着的界碑,他扛起界碑,進入冥途,順着冥途岔路口,一路向前走,來到了冥河邊緣。
站在冥河邊緣,他仔細觀察了片刻,確認了就是他走過的冥河,而且就算是他走了冥途裡的岔路口,走到這裡,也依然對他沒什麼影響。
思來想去,界碑放在這裡似乎不太對。
他直接扛着界碑,步入到冥河之中,一步之下,就見那條看起來沒多寬的大河,忽然之間就像是化作了無邊無際的海洋。
他行走在河底,河底已經出現了一些骸骨,那些都是在冥河之中沉淪,到了最後也依然浮不起來的亡魂所化。
那些骸骨之中,已經有一些被侵蝕,快要徹底消散。
溫言沒理會這些東西,在河中尋找合適的地方。
尋找了幾個小時之後,他終於找到了一處河底的高點,輕輕撥開旁邊沉澱的砂石,露出了是一整塊巨大的石頭。
確定了地方,他才取出工具,開始在這裡開鑿可以坐落界碑的基座。
忙活了半晌之後,他將界碑插入其中,一瞬間,界碑與基底之間的縫隙,就像是經歷了長時間的侵蝕,慢慢融合到一起。
揭開蓋在界碑上的紅布,露出上面的紅字。
“神州,404,2025。”
404是編號,後面的是時間。
界碑坐落之後,從這一刻開始,這裡便是正兒八經的神州疆域。
從外面看,界碑對現世這邊的土地,自然是神州的。
而冥河之中,寬度大小都不是固定的,也就是說,溫言坐落在冥河內的界碑,就可以囊括了整個冥河。
冥河自然也算。
同樣的,冥河對於另一邊冥土的分隔,也不是現世之中,一條河割開兩岸。
冥河也並非是冥土的邊界,這種空間關係,甚至可以說,界碑另一側的冥土,也是被囊括在界碑範圍的內側。
完成了這一步,仔細檢查了一下,確認沒問題之後,溫言才轉身離去。
奇異的力量和認知,都從此刻開始了轉變。
溫言上了岸,站在河邊,看着河中沉浮的亡魂,再看了看是不是又有新的亡魂走來,他看了一會兒,轉身離去。
放好了界碑,走完了一系列程序之後,將這裡從任何意義上都納入神州之後,才能以神州的名義,敕封冥河水神。
這事還在走程序,選黃道吉日,溫言也不着急。
他回來之後,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每天就日常修行,每天完成一下已經習慣的日常任務。
又過了幾天,溫言帶着雀貓遛彎結束,回來的時候,就看到穿着尿不溼的傻兒子,悄悄從院子裡走出來,邁着踉踉蹌蹌的步伐,堅定不移地向着遠處走去。
溫言沒靠近,就遠遠地看着。
路過裴土苟家門口,聽着裡面的炒菜聲,大概明白傻兒子偷偷跑出來的,難怪賊兮兮的。
等到看到傻兒子,跑到了最東邊,小吳家門口,在那啪啪啪地敲門,他就知道爲什麼了。
這小傢伙,可真是爲了吃,什麼都能幹得出來。
剛學會走還沒幾天呢,就惦記着跑小吳家裡混吃混喝了。
前幾天也沒聽說過,也就是說,今天小吳回來了。
果然,傻兒子拍了沒幾聲,就看到小吳率先從房間裡衝了出來。
看到是傻兒子之後,小吳立刻露出個燦爛的笑容,連忙打開門,將傻兒子抱起來。
傻兒子微微昂着頭,小胖臉上帶着天真無邪的笑容,親暱地抱着小吳的脖子,咿呀咿呀地不知道說着什麼。
然後,溫言就看到小吳,悄悄從懷裡拿出來一副摺疊起來的畫,左看右看之後,偷偷塞到傻兒子手裡。
傻兒子的眼睛都在瞬間亮了起來,他張着嘴巴就開啃。
一邊啃,一邊高興地咯咯笑。
溫言站在遠處,看的真切,一顆顆似有似無,像是糖葫蘆一樣的虛影,隨着傻兒子的動作,被傻兒子吃了下去。
“我就知道!”溫言輕吸一口氣,一步跨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小吳面前。
傻兒子還啃得高興,都沒察覺到溫言出現在身後了。
等到聽到扇動翅膀的聲音,還有什麼重物,落在牆壁上的時候,傻兒子才忽然轉過頭,看到溫言就站在那看着。
傻兒子愣了愣,看了看手中的畫,又看了看溫言,立刻咧着嘴笑了起來,將手中的畫遞向溫言,嘴裡咿呀咿呀地說着什麼。
溫言長嘆一聲,這小傢伙可真是學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