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章 你對不起她

“近三百年來,聖地內部的格局不斷變化,見證了無數家族的興起和沒落,柳家卻始終霸佔着第一家族的寶座,地位固若金湯。”

“這其中自然有着郭聖人的扶持,可更多的卻是仰仗着一門祖傳絕學,心劍!”

“說是絕學,其實並不準確,心劍應該算是一道劍意,可以傳承的劍意。”

“只有歷任家主纔有資格修煉心劍,而每一任家主在彌留之際,便會將心劍傳給下一任家主。”

“每一次傳承,心劍都會融入上一任家主的劍道感悟,變得越來越強,這就是柳家長盛不衰的秘密。”

“上一代柳家家主是我的父親,也是你的親爺爺,他預感大限將近,便選擇了後輩之中天資最強的一對孿生兄弟作爲新任家主候選,我和你叔叔柳四權。”

“我們兩兄弟感情深厚,天資又不相上下,令家主難以下定決心。”

“恰逢當時七大聖地六十歲以下高手齊聚‘聞道學宮’,交流心得,切磋技藝,父親靈機一動,乾脆派我們兩兄弟前來大乾參加比試,誰的成績更好,誰就是下一任家主。”

“不料這一次出門,卻徹底改變了我們兩個人的一生。”

帶着對過去的緬懷,柳三缺長嘆一聲,接着說道:“那個改變了我們命運的人,就是你的母親,藜子柒。”

“子柒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最溫柔、最善良,最可愛的女人了。”

“認識她的第一天,我和四權便徹底淪陷,同時喜歡上了她。”

“對了,你和她生得很像,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爲了俘獲她的芳心,我和四權可謂是挖空心思,絞盡腦汁,把能想到的法子用了個遍,若非兄弟情深,咱們兩個怕是會先拼個你死我活。”

“最終,子柒還是選擇了我,四權這小子倒也光棍,並未死纏爛打,反而開心地祝福我們兩個天長地久。”

“爲了追求子柒,咱們兄弟早把什麼聖地交流會拋在了腦後,和子柒在一起之後,我更是心急火燎地趕回‘思斷崖’,懇請家主答應這樁婚事。”

“不料父親得知子柒的事情,竟是勃然大怒,堅決不同意我們兩個人走到一起。”

“爲什麼?”沉默不語的柳柒柒終於第一次發問道。

“有兩層原因,第一便是咱們兄弟爲了子柒,錯過了在七大聖地面前揚名立萬的機會。”柳三缺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之色,“第二則是因爲,子柒並非修煉者,而堂堂柳家傳人的另一半,必須來自強大的修煉者家族,唯有如此,才能確保家族的強大,和後輩的優秀血統。”

柳柒柒沒有再開口,他卻能從女兒的眼中,讀出一絲憤怒,一絲不滿。

“婚姻大事,本該得到父母支持,奈何當時的我們早已情根深種。”柳三缺接着道,“如何能夠忍受分離?在父親反對的第二天,我就帶着子柒私奔了。”

“按說沒有我,四全應該順理成章地成爲下一任柳家家主,豈料他爲了幫助子柒實現願望,愣是頂撞了父親的安排,威脅說唯有同意我們倆的婚事,才願意接任家主之位。”

“沒想到四全的這一番維護之意,反而加劇了父親和柳家衆位長老對子柒的厭惡。”

“而這樣一個超級大家族一旦認真起來,想要找兩個人,實在是容易不過,很快我和子柒就被父親找到。”

“當時的我不過是一個普通靈尊,尚未繼承心劍,又如何能與父親抗衡,他給了我兩個選擇,要麼離開子柒,回去繼承家族,要麼眼睜睜地看着心愛的女人死在自己面前。”

“爲了保住子柒,我別無選擇,只能跟着父親返回‘思斷崖’,將心愛的女人拋棄在大乾帝國。”

“當時我的想法是,只要繼承了心劍,掌控了力量,便能夠輕易地將子柒接回身邊。”

“然而,上天卻跟我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

“在‘思斷崖’的日子裡,我努力裝作忘記了這段感情,漸漸得到了父親和諸位長老的認可,再次恢復了行動自由,一年以後,我終於瞅準了機會,溜回到大乾帝國,卻發現子柒已經永遠離我而去了。”

“曾經我們兩人一起搭建的愛巢,如今只剩下一具冰冷的身體,和一個哭鬧不停的女嬰。”

“那個女嬰,便是餓着肚子的你。”

“詢問了幾位鄰人,我才知道,子柒去世的時間,距離我趕到,不足兩天。”

“若是早到兩天,我非但可以見子柒最後一面,說不定還能挽救她的性命。”

“若是再晚到兩天,或許連你也已經餓死在她身邊。”

“我恨天恨地,恨父親恨家族,甚至有些恨四全,但最恨的,卻還是自己。”

“犯錯的是我,爲何付出生命的卻是子柒?她明明是無辜的。”

“我永遠也想不明白,爲何上天要如此對待這個溫柔善良,如同精靈般可愛的女人。”

柳三缺的聲音忽然激動了起來,兩道晶瑩的淚水自眼角悄無聲息地滑落下來。

“母親她……”柳柒柒問道,“爲什麼會死?”

“遭我拋棄之後,她才發現自己有了身孕。”柳三缺眼中的悲慟之色,幾欲化爲實質,“未婚先孕,對於藜家而言,不啻爲奇恥大辱,子柒不肯打去胎兒,所以被逐出家門,一個人回到當初我們二人的居所,將身上的珠寶首飾全部變賣,才勉強湊了些生活費用,硬是將你生了下來。”

“她一個千金大小姐,本就沒有什麼賺錢的本事,生育之時又無人照料,傷了根基。”柳三缺臉上的悲色愈濃,“再加上錢財耗盡,不得不外出做活謀生,終於一病不起……”

“你對不起她。”柳柒柒的美眸之中,隱隱有晶瑩閃爍。

“不錯,是我對不起她。”柳三缺面色陰沉,緩緩點頭道,“子柒死後,四全大爲震怒,發誓與柳家斷絕關係,一個人離開了‘思斷崖’,不知去向,而我擔心柳家會對你不利,左思右想之後,決心把你交給一戶遠親撫養。”

“四全這一走,就走了兩年,等到歸來之時,竟然覺醒了一種特殊體質,實力更是遠勝從前,連我這個繼承了心劍的柳家家主,也未必能戰而勝之。”

“說起來,他也曾去柳大郎夫婦處偷偷看過一眼,回來便說這兩人貪婪無度,心術不正,提議將你接回來,當時我顧慮重重,沒有同意。”

“如今看來,卻是我錯了!”

“子柒去世之後的第十個年頭,父親也離開了人世,直到他彌留之際,我也沒有娶妻,或許是知道我心中的怨氣,他竟然也未再繼續相逼。”

“後來我也曾想過要將你接回‘思斷崖’,然而聽說你已經拜入修煉門派,再想想即便到了柳家,那些老頑固們也定然會百般刁難,或許還不如在世俗之中過得愉快,所以終究沒能下定決心。”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總是會想,若是當初我沒有離開子柒,而是以死相抗,父親會不會作出讓步?”

“若是子柒當初選擇了四全,結局是否會幸福得多?”

“如今我右臂已斷,再也無法用劍,而柳氏一族也都命喪‘七星閣’之手,這算不算是上蒼對柳家的懲罰?”

柳柒柒呆呆地站在原地,腦中不知爲何,突然浮現出一個女人的形象。

美麗、溫柔、善良,而又堅強,如同冰天雪地裡的一朵寒梅,令人不自覺地生出敬佩之心。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柳三缺犯下的罪孽。”柳三缺站起身來,三兩步來到女兒跟前,“我對不起子柒,對不起四全,對不起‘思斷崖’,更對不起你。”

“過去的事情,還提它作甚?”柳柒柒擦了擦眼睛,努力讓聲音保持鎮定。

“我不求你們原諒。”柳三缺直視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只求你能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我……”柳柒柒欲言又止。

“我已不能用劍,心劍傳承對我亦是無用。”

柳三缺伸手搭在了女兒的肩膀上,“請收下這份力量,用它來保護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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