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野想起剛見面時，兩橫說過她有個妹妹，鐵甲金剛。
當時只想着推銷去污劑，壓根沒仔細想。
現在看着那雙小腳，真的一動不動，毫無生氣，瞧得瘮得慌。
他走進去，到櫃子底下，輕輕扯了下妹妹的腳，腳擺了幾下，靜下來。
宋野心一狠，兩手用力一拉，幾聲怪響，一大堆東西砸下來，一個鐵疙瘩正中宋野額頭，宋野眼前一黑，倒地上暈了。
可能過了幾秒，或者幾分鐘，宋野醒來，他睜開眼，看到兩橫的臉。
兩橫正擔心地看着他，見他醒來，歡呼，“豬頭章果然有效，爸爸你沒事吧？”
宋野摸了摸頭，除了有點腫，有點疼，沒出血，一切正常，兩橫手裡拿着一個筆樣的東西，說還要給爸爸蓋個豬頭章，宋野問：“你妹妹呢？”
兩橫指宋野肚子：“就在你懷裡啊。”
宋野低頭看，看到一個穿着裙子的小人躺自己肚子上，胳膊、腿用一種古怪的筆直角度指着天花板，他尖叫一聲：“啊——鐵甲金剛？”
宋野把小人端正了看，嗯，就是鐵甲金剛，頂多就是穿了個公主裙。
“這是你妹？”宋野問。
“對啊，我媽走的時候，我問她，媽媽你走了，我晚上睡覺跟誰一起啊？媽媽說不是還有爸爸嗎？我說爸爸常常不回家，睡覺又打呼嚕，我不要跟爸爸一起睡。媽媽就把鐵甲金剛拿過來給我，說讓他陪我睡。我說我不要跟臭男生一起睡。媽媽就給他套上裙子，說以後她就是你妹妹了。”
宋野把鐵甲金剛放一邊，不小心碰到哪裡，鐵甲金剛嗚嗚地叫：真男人就玩鐵甲金剛，金剛鐵甲護體，變形！
兩橫點點鐵甲金剛額頭，教訓她，“鐵甲，穿上這個裙子，你就是女生了。不能再說這樣的話，來，乖，陪姐姐睡覺。”
找回妹妹，兩橫心滿意足地去睡覺。
宋野幫兩橫蓋好被子，兩橫還強烈要求跟妹妹分被子睡，因爲妹妹睡覺會踢被子。
宋野只好在櫃子裡找了個小毯子，給鐵甲金剛妹蓋上。
這回兩橫終於滿足一切訴求，閉上眼睛，頭挨在鐵甲金剛邊上。
宋野關了燈，走到門口，輕輕帶上門。
兩橫突然問：“爸爸，你明天還在這裡，對吧？”
宋野說：“對。快睡。”然後關上門。
宋野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聽裡面沒動靜，才挽起袖子，開始打掃過道里的雜物。
其他東西都好處理，就是那個大電視最重，宋野又怕吵醒兩橫，使足了力氣，憋着勁把電視一點點推到門口，背後就全溼了。
好不容易把房子裡的雜物都收拾乾淨，該扔的扔掉，窗外亮起，已經是早上六點了。
宋野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全身像從水裡撈出來的。
他給蛇哥打了個電話，蛇哥年紀大了，睡得少，這個點應該醒了。
他要蛇哥送個電視機過來，記他賬上，蛇哥也不多問，說會讓板凳送過來。
蛇哥那裡除了去污劑，什麼都賣。或者說賣什麼產品對蛇哥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客戶需要什麼，他就賣什麼。
宋野已經想好了，兩橫爸爸短期內應該回不來，今天陪兩橫去開完家長會，然後通知她親戚過來照顧她吧。
作爲一個陌生人，他做的已經夠多了。
兩橫叫了他很多次爸爸，可他頭腦還清醒着，自己不是她真正的爸爸，也不可能真的一直照顧她。
目前來看，這筆一萬元的業務還是值得的。
忙了一晚，宋野的負疚感大大減輕，甚至覺得自己做得還不錯。
那一萬元自然也拿得心安理得。
算一算，頭被卷門夾，一碗牛肉刀削麪，被鐵甲金剛砸，打掃房子，去除污漬，還有一個新電視。
自己真配得起那一萬元，對了，還有兩橫那幾聲爸爸。
想想今天就可以擺脫這個女兒，徹底自由，重新開始掃樓工作，宋野開心起來。
他從地上爬起來，拿了鑰匙，出門去買早餐。
做爸爸的最後一天，也要做個稱職的爸爸，不能像兩橫的父母一樣那麼不負責任。
宋野下樓，小區裡早起的人也很多，對面走過，那些人都對宋野微笑。
剛開始宋野還不習慣，可笑的人多了，宋野也不自覺地笑起來，點頭回應。
這個小區的人還真是友善啊。
到了早餐店，宋野買了幾個包子、油條，正準備付錢，遞東西的大媽看着他撲哧一聲笑出來，“給女兒買的吧？你這個爸爸可真好。”
“哪裡哪裡。”宋野客氣一下，不過大媽怎麼知道他有女兒的？
宋野提着早餐回去，路上碰到人，人們照樣對他微笑。
宋野勞累了一夜的身體都被人們的笑容點燃，腳都有勁，走到樓下，那輛只有車窗乾淨的白色凱美瑞還停在路邊。
宋野照了一下，不錯，沒了眼鏡，但還是一個挺精神的——豬頭？
他僵住，然後湊近了看，臉上、額頭上印滿了豬頭，他再對着車後視鏡照了一下，全是粉紅豬頭！
兩橫那丫頭，昨晚自己暈倒了，她就是用豬頭章蓋醒自己的嗎？
宋野捂着臉跑回去，再也沒臉出去了。
“爸爸，你不吃早餐嗎？我看你洗臉洗了10分鐘啦。”
“爸爸，你爲什麼在自己臉上噴水啊？”
“哦，那叫去污劑是吧？”
“爸爸，你爲什麼叫得這麼慘？什麼？去污劑噴眼睛裡了？”
半小時後，宋野搓紅了臉皮，眼睛腫腫地坐下。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家產品沒宣傳中那麼無毒，至少噴眼睛裡痛得不行，能當防狼噴霧用了。
“爸爸，你不吃早飯嗎？”兩橫問。
“不吃了。”宋野一臉的去污劑味道，鼻子都失靈了，一點胃口都沒有。
“我們去學校吧。”宋野說。
兩橫突然低下頭，看了會兒腳尖，說：“爸爸，去家長會前，我要跟你說件事。”
宋野看兩橫心虛的表情，竟馬上代入角色，脫口而出：“你千萬別跟我說你有男朋友了！”
“哦，那沒有，我們班的男生只會揪女生頭髮，可討人厭了！”
宋野鬆了口氣，問：“那是什麼事？”
兩橫用食指拇指掐出一條線來做度量衡：“我們班主任鄭老師可能會說我一丟丟——的壞話，你可千萬別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