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夜風拂動,高空中。
兩道橫亙在左右兩方的對峙陰影,此時愈發的氣勢洶涌起來。
宋仁身上的衣衫已經有些腐蝕掉了,隨手將之扯了下去。
赤着臂膀,立於天頂間。
在他的周身,縈繞着降神的黑霧還在逐步濃郁。
伴隨着一縷晚風拂過耳邊的一點碎髮。
宋仁沉下身形間,提槍一個衝刺!
剎那即至!
只餘下殘影一抹。
降神黑霧還在後知後覺的追逐着那一閃而過的殘影,赫然已拖出了一道虛影。
黑袍死神揮起巨型鐮刀招架時,黑霧中卻猛然化出了一記降神巨掌。
驀地一出現,就已經將黑袍死神攥進了掌心裡。
其愕然擡頭,迎上來的,卻是宋仁乾脆利落的鮮紅一槍,輕易便貫穿黑袍死神的頭顱!
其雖驚怒不已,但身體卻立已然潰散成無數死氣。
從巨掌掌心裡脫身而出,死氣涌向更遠的地方時。
宋仁縱身而起,銜尾追殺。
長槍翻轉之間,將大量死氣攪得支離破碎!
死氣中,傳出了黑袍死神的煌煌之聲:
“勇武有餘,卻無知且無畏。”
“空有滿身技藝,又豈能傷得了我!”
“吾可是掌控生與死的神明,天生地養,萬法不摧,亙古而存!”
死氣早已快速收攏,並幻成了黑袍的人形。
巨型鐮刀再度架住挑飛而來的槍刃,一口深沉死氣,對着宋仁迎面吞吐出去!
但在與此同時,其頭頂卻驀然浮現出降神巨掌。
猛烈一拳,如似天擎!
將滿心傲然的黑袍死神,轟然砸落天空!
宋仁飛揚着眉梢,手中早已撣開槍刃,利落一掃,削掉了其頸上頭顱。
可身軀化作死氣,卻再次散逸開。
宋仁一言不發,只滿目惡相的銜尾繼續絞殺着。
他很清楚,附着了高水準道術銘文的血色長槍,即便是化作無形的氣體之時,遭遇補刀,也仍舊可以創造出有效傷害。
只不過,先前時候是黑袍死神癒合的太快罷了。
可這一次,在一心二用的降神法相加持之下。
黑袍死神最開始的尚可招架,在這一刻裡,頓時顯得蒼白無力。
以至於,宋仁的絞殺速度,明顯拔高了數十倍都不止。
而在黑袍死神的口中,所謂的萬法不摧,亙古而存,那也不過是個笑話而已。
在萬事萬物誕生意識的那一刻起,就沒有什麼是永生不死的。
繞不過去的,也只是殺得不夠快罷了!
癒合太快?
那便殺到他癒合不過來!
天地萬物總有極限,拼的無非就是那一口心氣,撐不撐得住罷了。
宋仁攻勢愈發凌厲。
眉心豎起,狹長的眸底裡倒映出的是森森煞氣。
老子氣更長,槍更快!
拼這一口氣,也一樣能打死你!
……
高空之上
剛剛纔破碎的死氣再次匯聚成形。
黑袍死神的周身盡是不祥的色澤纏繞。
化身死氣,雖能避免那把長槍造成的致命傷。
但在那種形態下,就好似案板上的魚肉,會失去了大多數的反擊能力。
雖然也能免疫下絕大部分的攻勢,但還是會造成一點微不足道的傷情。
只是在一開始,他甚至都未曾放在心上。
可緊隨其後,宋仁如瘋狗般的兇猛絞殺,也徹底拉開了一場極致進攻的序幕。
……
槍出如龍!
血色槍刃劃過長空!
黑袍死神剛一招架,降神巨掌就總會從天而降,打碎了他防守反擊的所有節奏。
其後就是血色長槍趁勢補刀,只一瞬間,就將其捅成了篩子。
在近身方面上,本來就稍落下風的黑袍死神,迎上降神巨掌的夾擊之後,徹底被打的潰不成軍了。
縱然化作死氣,規避了大部分的傷勢。
但越來越多的細微傷情,卻在不斷迭加着,覺察到不對勁的時候,黑袍死神也頭一次感受到了作爲神明的一種恐懼感。
天頂上,黑霧纏繞的血色長槍,在高空上下肆意穿梭。
槍刃極速的穿、插、挑、刺……
攻勢如雷,一式連着一式,滿是撲面而來的暴力感!
長槍裹挾着潑墨般的黑霧痕跡,不斷侵染在黑袍死神的周身上下。
在其舊傷還未癒合時,新傷就已再添了幾處!
如此反覆之下,也導致傷情逐漸開始不受控制的惡化起來。
再想逃時,卻已經找不到機會。
對方銜尾絞殺的實在太快了!
而且,縱使他拼着兩敗俱傷的手段,已蓄力已久的反擊,打在對方軀體上,卻也只是石沉大海。
那身堪稱百鍊之軀,最大仰仗的死氣,卻幾乎對他造不成傷害。
這也是打到後面,黑袍死神逐漸變得愈發躁動不安的原因。
明明大家彼此之間,幾乎都是很難奈何對方的。
可這傢伙卻像是瘋狗一樣,如此不遺餘力的絞殺自己。
赫然是從天黑,一路打到天矇矇亮的時候。
在這期間,黑袍死神都不知道被絞殺了上百萬次。
若非依賴於位格極高的神明特性,換一個弱一級的神明,早就要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到了最後時,宋仁的額間也沁出了點點細汗,也是消耗極大。
到了最後,一掌將黑袍死神從高空徹底打落地面,緊跟着的猛烈一槍,將化成的死氣也釘穿在一方巨石上。
這一刻的黑袍死神,儼然有些擺爛的趨勢。
甚至都不再匯聚成形了,就維持在死氣狀態下,這樣一來,還能多苟活下一段時間。
到這一刻,不僅宋仁的消耗極大,有些疲倦。
黑袍死神也被殺得整個麻了。
傷痕累累的高位神明位格,幾乎要徹底碎裂掉,周身氣息明滅不定,只艱難的維持着最後一些死氣狀態。
這一刻的死神聲音,已經變得極爲虛弱,語帶警告道:
“外神,吾可是天地賦予生死的意志降臨。若是毀了我,你也要揹負上海量因果的。”
宋仁居高臨下的望着地上的森森死氣,聲線仍舊透着冷清色調:“世間生死,各安天命,因果於我如是浮雲。”
說罷,話鋒卻又一轉,道:“不過,聽你這語氣,你是真要要撐不住了?”
黑袍死神雖是虛弱,但氣勢卻是不弱的。
語調仍舊飽含譏諷,道:
“呵,外神,別說你會感覺不到。”
“按你這種瘋狗一樣的手段,即便是神王宙斯來了,他也挺不住的。”
宋仁恍然點頭。
他倒不是感覺不到眼前黑袍死神的狀態前所未有的低迷。
但這一場打下來,他自身的消耗也是不輕。
宋仁的所有手段,幾乎都是耗費的血氣力量。
一整夜高強度的消耗戰打下來,比之前核平枉死城的那一場,耗費的血氣還要更加的誇張。
好在到了這一刻,對方也撐不了多久了!
宋仁在繼續動手之前,先行喚出了女鬼小麗,指着被長槍釘穿的那團死氣,道:“這東西也算是你們的同行了吧,你們可以消化掉嗎?”
黑袍死神委屈:……這是當面在商量我的死法?
小麗搖搖頭:“不行,對方的力量更多的是來自於天地賦予的一種神明意志,好像是叫做神格的一種東西。”
“這東西看不見摸不着,算是與生俱來的。”
“而且,他的靈魂層次太過污穢、渾濁,即便是那對雙胞胎,也無法消化他的,不適合同化。”
宋仁聞言,臉色也有點微黑了。
這豈不意味着,自己浪費了那麼多的血氣,卻得不到任何實質性的收穫?
上一次,黑山老妖還貢獻了一枚上萬年道行的妖丹呢。
而黑袍死神雖然在攻勢的強度上,多少是不如黑山老妖的。
但在難纏程度上,卻猶有過之而不及。
若是這樣費力,還一點收穫都得不到,那豈不是虧大了。
宋仁拔出長槍,只隨口提了一句:“既然是掌控生與死的神明,如此絞殺掉的話,倒也確實是有些可惜的。”
話鋒一轉:“喂,你有沒有興趣做我的走狗?”
黑袍死神聞言,死氣劇烈浮動,原本虛弱的聲色,在這一刻重新變得強烈起來:
“外神,你以爲你在同誰說話呢,汪!”
宋仁提起了槍,本想徹底結束對方,但聽到最後時,卻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他下意識道:“你最後說了什麼嗎?”
黑袍死神一甩剛剛的虛弱,正式道:“吾常言,生與死,輪迴不止……”
宋仁挑眉道:“說重點!”
黑袍死神秒慫:“……請收下我的膝蓋。”
宋仁張了張嘴,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怎麼我見到的這些傢伙,就沒有幾個是節操值可以拉滿的。
哦,好像節操拉滿的,全都被我砍死了……
身邊僅剩的三個妖怪畢竟不屬於人,腦子不太正常也就勉強可以理解。
只是眼前這位,讓自己廢了那麼大血氣消耗。
甚至在此之前,還一度表現的高高在上,不懼生死的高位神明。
突然來了一個如此巨大的轉折,屬實讓他有些沒反應過來。
宋仁默了片刻,還是開口道:“如此恥辱,你不試着憤怒一下,哪怕拒絕也好啊。”
黑袍死神真實道:“在生死存亡的面前,吾一向選擇從心而論。”
可以,很真實。
宋仁便換了個話題:“……若這方天地之中,失去了你的話,是否會發生一些未知變數。”
黑袍死神顯然誤會了這句話,語氣帶上了一絲不滿的腔調:“可惡,吾已如此從心而論,外神,你豈可食言!”
宋仁:“我的意思是,若是帶你離開了這方天地,可會出現未知變數?”
“哦,原來如此。”黑袍死神恍然,語氣軟了下來:“那樣的話,應該會有一點,不過也只是短暫的陣痛期,等到有新的高位神格誕生,就會重新彌補這段時間產生的些許錯差。”
“錯差?譬如呢?”
“譬如可能會出現某種不死生物。”
“喪屍或是殭屍,亦或者吸血鬼?”
“可以這樣理解。”
“可我記得,這個世界上,原本就存在這類生物吧?”畢竟是融合了林中小屋的世界觀,自然有不少這類異常存在。
“不過是些許漏網之魚。”
“嗯?”
“……好吧,這些異常,其實是地底下的一個古神在作祟。”
“你鬥不過他?”
“當然不是,吾乃掌管着生與死的——”
“說重點!”
“……那古神的神格與我位列同階,我收不走他的生命,他也傷不到我的根本,而且那古神多數時間都在沉眠於地底,彼此之間也就暫時的相安無事。”
“古神,是那位讓全世界定時定期以活人獻祭的那個東西?”聽起來,倒挺像是林中小屋的那一位。
黑袍死神的回答也確實證實了這一點:“是的,那古神貪婪嗜睡,又暴躁易怒,是個十分糟糕的傢伙。”
宋仁恍然般點點頭,道:“既然是如此糟糕的傢伙,活着簡直是在浪費空氣,我們去宰了他。”
黑袍死神:“……”
外神說話,一般都這麼囂張的嗎?
雖然有着足夠的囂張資本,但這份殺心也太重了,只是聽了個字就要去宰了古神。
還好我分秒必爭的選擇了從心而論,否則的話,怕是第一個開刀的就成我了吧……
宋仁見其一語不發,道:“你不願?”
黑袍死神聞言,連忙道:“願意願意,古神的神明位格與我同階,對我來說也是大補之物,自是願意助您一臂之力。”
這一次,他的傷勢迭加的太重了。
獨屬於他的死神位格幾乎要被打的裂開,若是能吞食古神的神明位格,對他來說不僅可以彌補此次的損失,說不定還能獲得些許提升。
他倒不是不想親自去宰了古神,只是很難辦到而已。
而且,他現在的傷勢太重,基本也起不到任何性質上的助力。
黑袍死神語氣虛弱,但也帶上了些許不確定,詢問道:“那我們該怎樣去行動?可有什麼計劃?”
宋仁:“直接莽過去吧。”
“呃,這是計劃的全部?”
“自然不是。”
“哦,原來如此。”
“第一步,先莽過去,第二步,纔是宰了那尊位於地底的古神。”
“……好,這計劃簡單明瞭,一步到位,實在是精闢。”
“……”這就硬捧了啊。
宋仁都不好說什麼了。
他不過是隨口一言而已,這也能讓他給接上話茬。
這份口才,和熊大幾個,簡直臥龍鳳雛,不相伯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