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老頭子擔心的不是鄭飛躍，而是我。”
小周露出一抹慘笑，“他曾說過，鄭飛躍在爲我編織一張大網……原來，他不是怕鄭飛躍，而是怕這張網把我套牢了，十萬山裡人也會被牢牢套在裡面。”
老婦人不語。
其實就是這個道理，大概，連青山也沒想到，喜歡漂泊的小周，竟然會在鄭飛躍的大網中產生了落葉歸根的念頭。
這個念頭，纔是青山真正害怕的東西！小周的根只能落在山裡，這是早已註定的命運，一旦落在鄭飛躍這裡，十萬山裡人如何自處？
老婦人看着小周失魂落魄的樣子，輕聲寬慰：“咱們這一脈，和丞相一脈不同，兩脈雖出同門，卻要保持足夠的距離，這是鐵訓，你應該知道爲什麼？”
小周如同背書一般喃喃道：“爲的是保持山裡的純粹性，爲的是始終有人記得通天門存在的意義，爲的是這個組織永遠不會變質。”
“正因此，青山雖然相信丞相，卻始終和他保持距離，也不許你們私下接觸丞相一脈……當然，丞相的意志我們不會懷疑，可如果鄭飛躍接手，也值得我們信賴嗎？”
老婦人諄諄引導。
小周面無表情：“不用說了，如果鄭飛躍接手丞相一脈，我又落入他的網中，通天門大概率是要變動的，這點從他執掌東岸就能看出，這是個喜歡掌控一切的人。”
老婦人笑了：“您能看到的東西，青山自然也能看到，這就是他爲何要殺掉鄭飛躍的原因。
無論如何，通天門不能落入他手中！”
“可是……”小周眉頭緊皺，表情痛苦：“爲什麼一定是我？
十萬山裡人，人才濟濟，爲什麼一定是我做下一任青山？”
“因爲青山相信，在他之後，只要您能扛起這座山。”
老婦人緊盯小周的眼神，“也是因爲，只有在幹掉鄭飛躍之後，您才真正能扛起這座山。
若此事不成，我等將追隨青山的腳步，一同死於鄭飛躍手中。”
小周憤怒：“這算什麼？
喊了一輩子的誡令，最後卻是自己打破，而且是用生命來逼自己人！”
老婦人望着桌上的那包粉末，苦笑道：“您不也一樣嗎？
這點您和青山很像！小周大人，說了這麼多，您心裡透亮了嗎？”
小周起身，面無表情：“從未像現在這般透亮過。”
“那您……”小周拿起黑色粉末，冷笑道：“老頭子都以死相逼了，我還能有什麼辦法？
總不至於叛出山裡，違背當初立下的誓言吧？”
老婦人長鬆一口氣。
小周走向門外，道：“等我消息吧。”
……小周離開不久，青山的身影就出現在麻將館內。
“都告訴他了？”
青山問道。
老婦人苦笑：“以命相脅，屬下哪敢隱瞞？”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那孩子骨子裡和我一樣，不撞南牆不會回頭。”
青山笑了笑，只是笑容太過落寞，“由你的嘴巴說出來也好，我實在是沒臉面對他。”
老婦人寬慰道：“誰也不怪，都是我輩的宿命。”
青山緩緩坐下，捂住了胸口，臉上呈現出痛苦之色。
老婦人變色，連忙取出一顆紅色丹藥，讓青山服了下去。
青山吞服之後，臉色稍稍好看些，苦笑道：“恨就恨吧，反正我也時日無多了，一生沉浮，能給你們留下的，也就只有一個小周了。”
老婦人愴然落淚。
兩個夥計，後廚的廚娘，還有虎頭虎腦的小虎子，全部跪在青山面前，悲聲痛哭，如喪考妣！青山將小虎子抱起來，抹掉他臉上的淚痕，滿臉疼愛：“小虎子，以後多幫你小周哥哥，他這輩子大都在漂泊，過的極苦，好不容易遇到個能安定的地方，卻被老頭子給毀了。”
小虎子哇哇大哭。
青山自顧自道：“若我能多撐些時日，怎麼也不至於如此狠心……都是命啊！此間事了，若我能活着，就要去完成最後的使命，希望到了那個時候，見到丞相，他不會怪我先斬後奏。”
“丞相會理解的。”
老婦人啜泣道。
青山嘆息道：“丞相的心思，有時連我也揣測不透，希望我的所作所爲，不會耽誤他的事情，畢竟……算了，不說也罷。”
“您，不見小周大人最後一面嗎？”
“不見了，也沒臉見，每個人的路終究要自己走，順利也好，坎坷也罷，只要不忘初心，都是好的。”
“您這又是何苦……”……小周花了一天時間，將自己洗漱打扮，穿上一身盛裝，極爲耀眼。
鄭飛躍也花了一天時間，完成了城主府對面人家的勸告工作，並且在下午調來大批的工匠，打算破土開工了。
夜幕時分，兩人相遇。
“呦，這是去見哪個老情人了？”
鄭飛躍望着一身盛裝的小周，笑着打趣道。
小周嘴角含笑，像極了一位翩翩濁世佳公子，道：“我才一日未回，你就在府邸對面大興土木，民衆何其苦也。”
鄭飛躍哈哈大笑，衝上前給了小週一拳頭：“哥們打算在對面修建一座園林，如此一來，關上門是山水相宜，打開門是萬丈紅塵，你覺得如何？”
“這主意誰想的，非常不錯！”
小周有些羨慕，關門山水之間，開門紅塵萬丈，非常符合他對家的定義，也是他心中想念很久的。
鄭飛躍得意：“自然是我。”
“恭喜恭喜。”
小周拱手。
鄭飛躍同樣拱手：“恭喜恭喜。”
“恭喜我做什麼？”
“園林是爲你修的，你爲東岸做了這麼多事，我豈能沒有表示？”
鄭飛躍攔住他的肩膀，大大咧咧，“放心吧，這個不包含在對你的獎勵內。”
小周推開他，笑罵道：“又想收買我！”
“放心吧，不收買你，以後大家就是鄰居，鄰居之間互相幫忙不是天經地義嗎？”
鄭飛躍眨着眼笑，笑容很賤。
小周也在笑，甚至都笑彎了腰，淚水順着臉頰砸落。
鄭飛躍傻眼道：“怎麼又哭了？”
咦，我爲什麼要說又？
“感動的。”
小週一臉真摯，正色道：“爲了表達我的感謝，今晚我親自下廚，你備好酒，咱們不醉不歸如何？”
鄭飛躍神秘一笑：“這麼好心？
該不會是要給我下藥吧？”
小周哈哈大笑：“對，老子就是要下藥毒死你個王八蛋，你敢不敢吃吧？”
“今晚不行，約了黑紗吃飯。”
鄭飛躍收起笑臉，有些遺憾，“要不推到明天吧，咱哥倆一塊下廚，好好喝一杯。”
小周笑道：“說實話，我也好久沒見到黑紗姑娘了，不如今晚一起？”
“你個混蛋，難怪今天穿的如此隆重？”
鄭飛躍一把扼住小周的脖子，將他壓彎下腰，笑罵起來，“說！盯上我女人多久了？
！”
“夫人的玩笑可開不得。”
小周連連擺手，轉而猥瑣一笑，“不過呢，哥們手裡有大補的玩意，某人想要大振雄風的話，就看舍不捨得這頓飯了。”
“哦？”
鄭飛躍心頭大動，表面卻很矜持：“二人世界，出現第三者不好吧？”
“放心吧，哥們吃完飯就走，不耽誤你倆辦事！”
“滾！”
“那我走了，再見。”
“咳咳，且留步，吃個飯而已，我正打算向黑紗引見你呢。”
“虛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