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姓男子的代號叫做三文魚。
地仙界沒有三文魚這個物種,所以他也不會知道,三文魚其實是一種產過卵就會死去的魚類。
三文魚此刻內心的震驚和疑惑,和剛剛死去的孫楊其實沒有太大差別。
獨眼長老也棲息在這片深海?
此消息的震撼指數,並不亞於飛屍教教主向通天門投誠,甚至更加令人難以置信。
獨眼老者姓厲,單名一個海字,人如其名,非常厲害。
他圈養了一頭異種戰屍,據說有殭屍王血脈,進化成魃之後,體生金甲,可飛天遁地,連飛屍教的十八魃陣都困不住它。
也正因此,厲海被奉爲飛屍教第一戰力,數千年時光都在大放異彩。
三百年前,西部大荒出現變動,海量荒獸涌出大荒,向着波若洞直奔而去,似乎是想佔據這個戰略性關隘。
總盟迅速做出反應,命東岸七宗出動高手和精銳,抵擋荒獸衝擊。
當時飛屍教的領隊便是厲海,這位飛屍教最強戰力,意氣風發,攜帶本門精銳,堅守抵禦獸潮的第一線。
他的異種殭屍,擁有近乎不死之軀,在這場戰鬥中大放異彩,擊斃荒獸無數,獨冠七大宗門,就連邪神宗也只有羨慕嫉妒恨的份。
然而,厲海的勇猛也爲他和本門子弟召來了災難。
荒獸撤退前的最後一次攻擊,幾乎將主力全部傾注在了飛屍教防線,厲海和金甲戰屍死戰,才掩護着極少數精英弟子逃了出去。
這一役,金甲戰屍被無窮無盡的獸潮吞沒,厲海爲掩護弟子,也被重創,瞎了一隻眼,費了一條胳膊。
飛屍教主幾次想幫厲海治療傷勢,都被他給拒絕了。
他抱着自己的酒壺,醉意朦朧,露出看破生死的笑容:“沒有金甲戰屍的厲海,不過是個瞎眼老頭,將資源留給更需要的人吧。”
從那之後,曾經的飛屍教第一戰力,再不復存在,宗門內多了個瞎眼老頭,整日拖着殘軀,在墳頭一樣的山上四處閒逛、飲酒。
對於這位傳奇人物,宗門大多數人都是尊敬的,不僅是因爲老頭的輝煌戰績,還因爲老頭將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了宗門。
可就是如此可歌可敬的人物,在今夜突然扔下酒壺,拿起武器,一劍捅死孫楊,然後和三文魚對上了深海的暗號。
此事到底有多震撼,看看那位已經死去多時還將眼睛瞪得大大的孫楊同志,便一清二楚。
“您……您……”三文魚張開嘴巴,數次試圖組織語言,或者說發出直擊靈魂的質問,卻都開不了口。
厲海笑了笑,在他身旁一屁股坐下,將那柄一看便知品質不凡的赤色長劍隨手扔到地上,從懷中摸出一壺酒。
這時候,酒比劍重要。
“老夫知道你想問什麼,飛屍教的傳奇人物,人人敬仰的獨眼長老,爲何捨棄一身榮光,做了深海的一條魚?”
三文魚點頭:“是,是的。”
獨眼長老舉起酒壺,對着嘴巴就是猛灌,這酒壺應該是特質的法器,內部空間足夠,灌了半天也沒有見底。
噸噸。
噸噸噸。
噸噸噸噸噸。
老頭喝酒很兇,像是要把自己給喝死,直到他的腹部全部被酒水填充,水平線上升到嗓子眼時才停下。
“嗝~”獨眼老頭打了個飽嗝,滿足地打量着天上明月,感慨道:“上至教主,下至你們這些小的,都把老夫當做英雄。
但沒人想過,老夫其實不想做英雄,做英雄哪有廝殺痛快?”
“可是,教主曾想幫您治傷,還說會重新給您找一隻悍魃……既然您想重返戰場,爲何又要拒絕呢?”
三文魚表示不解。
“哈哈哈,就算他將自己的本命魃給我,老夫也看不上!”
老頭大笑,眼神中卻帶着悲傷,“我的金甲戰屍,是天地間最強的存在!”
三文魚沉默。
金甲戰士確實強,東岸少有敵手,可它已經死於獸潮之中。
不過三文魚也理解獨眼長老的心情,用慣了最好的東西后,再用其他的東西,就只有湊合和將就。
顯然,他不願將就。
“那您……又是爲何加入深海呢?”
三文魚問道。
獨眼老頭笑着反問:“你爲何加入深海?”
三文魚握緊拳頭,喃喃道:“我不甘心這輩子都和腐屍待在一起,我不甘心身上永遠都是腐臭和化屍水的味道,我不甘心別人看我的眼神和看一堆爛肉沒有任何區別。
深海很大,能夠包容我,也能改變我的命運。”
獨眼老頭又灌了口酒,喃喃道:“我和你一樣,我討厭自己的眼睛和左臂,我討厭別人看我時的憐憫目光,我甚至討厭被叫做英雄,可惜沒人看穿我的想法,或者說看穿了也不願相信!深海很大,能夠看穿我的想法,然後給我想要的東西。”
三文魚訝然:“深海有金甲戰屍給你?”
“不不不,金甲戰屍是獨一無二的東西,深海雖大,卻也不是什麼都有。”
老頭搖頭,然後在三文魚逐漸平和的眼神中,投下一顆大石子,“深海給我的東西,遠比金甲戰屍厲害!”
“是什麼?”
三文魚連忙問道。
獨眼老頭哈哈大笑,一邊搖頭一邊向嘴裡灌酒:“三文魚,你不過是個小卒,有些事情沒有資格知道。”
三文魚苦笑。
獨眼老頭似乎還怕打擊不夠,繼續道:“記住,你只是小卒,小卒只需默默做好自己的事情,想知道更多,等你成了大魚再說。”
三文魚再次苦笑。
不過獨眼長老的話,也激勵了他,他暗暗振奮精神,看向倒在地上的三人,問道:“今晚情況兇險,這孫楊竟是三姓家奴,多虧您老人家掠陣,狂鯊果然深思熟慮。”
“不不不。”
獨眼老頭再次搖頭,他似乎很喜歡否認他人,並且樂此不疲:“此事和狂鯊沒有關係。
我救你,一來是因爲無聊,二來是看你小子算個硬骨頭,便出手幫一把。
之前那孫楊逼問你時,若你扛不住招了,老夫纔不管你。”
三文魚既意外又疑惑:“我還以爲您是狂鯊準備的後手,若您沒有出現,種子豈不是要落入孫楊手中?”
獨眼老頭呵呵一笑:“狂鯊精明又吝嗇,你說的後手肯定存在,不過也是小卒,已經被我收拾了,在後山躺着睡覺呢。”
三文魚:“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