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基金……慈善基金……
楊若謙不可能不知道這玩意。
這基金曾一度成爲楊總的救命稻草——雖然這根救命稻草和其他的救命稻草一樣，最後都沒起到什麼作用就是了。
對於慈善基金具體的流向，楊若謙基本是不管的，除了上次到鳥不拉屎的山區拍電影的時候他主動調過一次基金外，其他時候都有專門的員工來處理這筆錢。
說是不管，楊若謙對標着“慈善”名頭的錢也並非完全放任手底下的員工去處理。
萬一出一個意外，丟的是他楊總的人。
總不能錢沒虧出去，還把人丟出去了吧？
公司里正常的資金可以大手大腳的花，但慈善基金裡的錢絕對不可以。
這個賬戶裡每一分錢的動用，都必須經過層層審批，最高審批者就是楊總本人。
像什麼300萬一個的馬克杯，9萬元一袋的螺絲，絕對不可能出現在楊若謙的眼前。
而且，楊若謙還要求這筆錢務必以資源的方式落實到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頭上，不可以把現金給出去，更不可以讓第三方的中介來包辦處理。
這樣不但可以避免慈善基金被貪墨，還可以以工作量巨大的藉口，爲公司新設立一個專門的部門。
離開了所有“中間商”，直接點對點落實慈善項目，是很費時間很費精力的。
如何確定受助者真實得到了幫助？如何確定物資中途有沒有遭到“損耗”？怎麼判斷這些救援會不會被一些受助者不懷好意的親戚巧取豪奪？
有很多情況是很少出現的極端情況，但只要有可能出現，楊總就能夠爲此設立崗位，強行開一份工資出去。
而且真正意義的做慈善，往往都要到一些很落後很貧窮的地方，那種地方別說機場高鐵站，有的地方就連開車都困難。
又需要處理慈善基金，又需要跋山涉水的崗位，給點高工資非常合理。
再說，這個崗位和公司其他高薪技術崗位那種錢給的多，員工回報更多的高風險模式不同，負責落實慈善基金的員工基本就處於一個被永久流放的狀態，根本不擔心他們會搞出什麼大新聞。
其他員工如果幹的太出色，楊總還會以10佳員工的名頭，要麼把他們升職到一個毫不相關的部門，要麼給一個旅遊大套餐，讓他們眼不見心不煩。
而慈善相關的員工，直接自帶流放屬性，省時省力省心。
要不是慈善基金數額被嚴格限制，楊總恨不得這樣的崗位多開設一點。
腦子裡浮現了一大堆相關的事情，他實在想不到這個鬼慈善基金還能鬧出什麼事情。
但好逮經歷過了那麼多事情，楊總現在的精神狀態還算穩定，他頓了頓，保持着那副淡然的，一切盡在掌握的嗓音，對前臺妹子說道：“哦……這事啊，怎麼了，具體說一下吧。”
剛報完菜名的前臺妹子非常敬業：“楊總，這事一時半會說不清，您可以看看首都影視大學的相關的新聞，您可以直接輸入關鍵詞，我也可以直接給您發鏈接。”
首影大？
楊若謙只是愣了片刻，然後點頭道：“不用麻煩你了，我自己去看就可以。”
掛斷電話，楊若謙直接輸入了相關的關鍵詞。
“巋光集團”、“首影大”、“慈善”……
這幾個關鍵詞一被填入，搜索結果馬上就出現。
#震驚，應屆女大學生在春招現場向巋光集團表白！#
特麼的，現在自媒體都開始起這種標題了嗎？
很難說這是一種進化還是退化。
而且，表白是個什麼情況？楊總自己也沒畢業幾年啊，世道變得就那麼快了？
難道是向洛如姽表白？
“也不排除是自媒體擱這玩標題黨。”
楊若謙做好了開頭聽到“不得了”，“了不起”，“太震撼了”這種詞彙——現在做視頻不搞點噱頭，都很難拿到流量。
楊若謙雖說不喜，但作爲相關產業的龍頭級負責人，倒也能夠理解，只要吃相不難看，內容做好一點就行。
然而，視頻一開始播放，就出現了一個非常非常正式的官方採訪轉載。
視頻右上角，是官方電視臺的標識，下方也是非常熟悉的藍色字幕框和標題框。
這個視頻雖然是個標題黨，但內容卻毫不含糊，上來連一句廢話都沒有，直接就是乾貨。
記者來到春招現場，步履匆匆，顯然這次採訪有目的，而不是在校園裡隨機挑一個人。
在春招現場兜了兩圈後，記者來到了一個看上去十分年輕，活潑開朗，整個人都洋溢着青春感的姑娘面前。
“你好，請問你是嚴笑同學嗎？”
女大學生用最快的速度回頭，笑容燦爛：“是的，你們是？”
“嚴笑同學你好你好，我是xx電視臺的xx欄目的記者，請問你現在有時間接受我們的採訪嗎？”
“有啊有啊！”嚴笑人如其名，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還沒畢業我就要上電視了啊？”
記者似乎也被她這種態度感染了，語氣輕鬆許多，少了幾分官方正式採訪的那種嚴肅，多了幾分聊家常的隨意：“是的，嚴同學，我們想具體採訪一下你上大學之前和上大學時候的，有關你個人那部分比較勵志的話題，可以嗎？”
“如果你不願意，包括剛纔我說的，都不會被放出去。”
這個記者說的非常非常委婉，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聽懂這些話的意思。
嚴笑畢竟是接受了巋光集團的資助，能被資助的人，條件一般都不太好，甚至還可能會有不想提及的過去。然而嚴笑卻非常大度，擺擺手：“都過去的事了，有什麼不能提的，想問什麼直接問就行。”
似乎是擔心記者的問題仍然保守，她又補充了一句：“如果我現在的日子不好，你問這些可能是傷口上撒鹽，是揭傷疤……但現在，你看我考上名牌大學，嘿嘿，春風得意，以前的事情再痛苦，也只是一份回憶。過去越痛苦，現在就越甜美嘛。”
記者瞭然的點頭，畢竟是官方採訪，時間比較緊張，他也沒再過多廢話，直接問道：“我們通過前期調查瞭解到，你的出身並不算好，爲了上這個大學，邁過了重重困難，是嗎？”
“是啊。”嚴笑大大方方的承認道，“我是山區出來的，以前的照片……嘖，我都不想提，純純的黑歷史！”
記者又問道：“那嚴笑同學，你克服了什麼困難，才走出山區，最後來到首都，順利完成自己學業的呢？”
嚴笑稍微回憶了一下，臉上笑容不變：“就是很俗套的故事啦，小時候天都沒亮就要起牀，走多遠多遠的路上學，吃不好穿不好……這種故事你們應該聽過很多遍了吧，還需要我再重複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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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同學很灑脫啊，這種大概的故事大家聽得是很多了……那就說一點細節上面的事情？”記者又笑着問道。
“細節啊，就是我拼命想辦法賺錢，供自己讀書。”嚴笑回答道，“我們那地方，幾千塊錢都是大錢了，更何況我家還欠了一屁股賭債……但，畢竟客觀條件限制，而且我也不是什麼天才學霸，再努力文化課成績也只能說達標。不過還好，我有表演方面的天賦，最後在文化過關的情況下，就轉到了表演這邊，嘿嘿，轉型還是很成功的。”
記者的洞察力十分敏銳，他追問道：“這只是上大學之前，我們瞭解到你接受了巋光集團的資助，後面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可以詳細說說嗎？”
而且，嚴笑現在已經畢業，巋光集團的慈善基金一年前才成立。
這段過程中又發生了什麼？
嚴笑繼續道：“義務教育和高中三年，我那情況砸鍋賣鐵還是能供得起的，但到了大學……學雜費還好說，關鍵是生活成本太高，我一外地來的，一時間也很難適應這邊的生活。”
“就算後面能適應過來，打零工賺錢，一開始這一大筆費用也很難第一時間湊齊。我那時候根本就不知道我這種情況是可以申請各種補助的，沒人告訴我這些。”
記者順着她的話繼續往下問去：“然後？”
“然後……”嚴笑鬆鬆肩膀，有些無奈，“然後就只能聽一些‘好心人’的，找到一些不明渠道辦了貸款唄。”
貸款兩個字出來，還是來路不明的貸款，這事一下子就說的清楚了。
記者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是的，然後燃眉之急解決了，後面我就一邊讀書一邊工作一邊還債。”嚴笑嘆了口氣，“和所有俗套的故事一樣，書讀的好好的，朋友多多的，前途光明的，但這錢就硬是越還越多。”
記者補了一句：“所有的這種貸款，全都是套路，嚴同學你太不小心了，各位觀衆朋友們也一定要謹記啊！正規的助學金是沒有利息的，只要符合條件，都可以領取！”
嚴笑能把自己搞這麼狼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信息差。
她甚至連自己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這纔是最可怕最可悲的。
嚴笑嘆氣：“我初來乍到，啥也不是，啥也不懂……很多你們看起來是常識性的東西，我壓根就沒渠道去了解。打個比方，你們遇到不會寫的字的時候，會直接去翻字典；而我？我連中文是什麼都不知道！”
記者點頭表示理解，接着又問：“那你最後是怎麼解決的？”
“利息滾到後面，我根本就不可能還得起。”嚴笑撓撓頭，回憶着不久前那個清澈愚蠢的自己，“然後他們就提議別的還款方式，你懂的那種。”
“我當然是不可能答應的。”
“於是他們就威脅我，如果還不上錢，就爆我通訊錄，就線下找我，讓我身敗名裂什麼的……哈哈，當時我還真就信了，就這麼還了兩年。只能說，年輕人進社會挨的第一次毒打吧。”
“到後面我真的還不動了，只能去找外界幫助……於是，就被巋光集團看上咯。後來他們給我普及了很多很多常識，我以後再也不會被坑啦。”
記者繼續點頭道：“巋光集團慈善基金的工作人員和你對接上，之後呢？他們幫你償還貸款了是嗎？”
說到這個，嚴笑的表情古怪了幾分：“沒……沒有。”
“沒有？！”
“嗯……他們直接找了律師團隊，擺足了架勢要和對方打官司。”嚴笑慢慢說道，“而且，我聽同學說，他們打官司的成本應該比直接幫我一筆還清貸款要高……”
這下，就連記者都有些說不出話了：“……啊，這？那，最後這件事是怎麼解決的呢？”
“最後……最後巋光集團不接受調解，非要打官司，讓他們把所有非法所得全部退還給了我，甚至還賠了一小筆錢。”嚴笑回憶着，一邊說，臉上的笑容越深，“後面，在他們的幫助下，我再也沒有因爲錢的事情擔憂，直到現在順利畢業。”
“或者說，他們根本就不允許我因爲任何經濟方面的問題耽誤大學生涯。”
記者點頭：“原來如此，那你現在已經順利畢業，對未來有什麼規劃嗎，或者有什麼話想對巋光集團說嗎？”
嚴笑臉上的笑容難得的收斂了一下，她說道：“我之前聽過一種說法，‘幸福的人用童年治癒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癒童年’。我曾經一度以爲我是後者，後來我才發現，我竟然是前者。”
“謝謝你們啊，改變了我原本悲慘的命運。”
“巋光集團對我來說，算得上再造之恩了，連我爸媽都沒對我這麼好。而且看到巋光集團洛如姽大姐姐形象的時候，我真是愛了……話說，能不能給我個報效你們的機會？不給錢也行的，我是真想去幫助過我的地方上班啊，不過那裡人才匯聚，我不一定競爭的上。嚴笑，你得加油努力咯。”
報效個鬼啊！
你不要過來啊！
成才之後能不能走遠點啊，那就是最好的報效！
楊總看着電腦屏幕，心裡瘋狂吐槽——當然，他只是吐槽吐槽，並沒有實際行動去幹涉人事。
同時，採訪轉播片段結束，發視頻的博主終於露臉。
這個博主搖着身子說道：“一個看着平平無奇的視頻，爲什麼能流傳這麼廣？大家買好薯片，聽我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