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他沒有絲毫的把握——倘若真的有朝一日對上那心魔黃鐲的話,餘琛並沒有能夠戰勝他的信心。
甚至他都不知曉,黃鐲究竟會在哪一天降臨。
千年後?
十年後?
明天?
甚至下一刻。
都有可能。
所以在這種情況之下,餘琛沒有其他的辦法,只能儘可能得將新世界置身於極度混亂和兇險的時空亂海當中,讓那狂暴的時空洪流沖刷着新世界的世界壁壘,讓新世紀的發展和演化更加快速。
這就是他的打算。
虞幼魚聽罷,沉默了片刻,“那妾身要同你一道——不是暫時,是一直要同你一起,你去何處,妾身就去何處。”
“孟婆的職責呢?”餘琛撫摸着她的黑髮,開口問道:“青浣丫頭已經能夠做的很好,過些日子妾身便打算把孟婆的神職也傳於她。”
“可從此以後,你便不再隸屬於地府。”餘琛提醒道。
虞幼魚翻了個白眼,“妾身當初加入地府,可是因爲你,而並非什麼神職。”
“那……閻魔聖地呢?”餘琛又問道。
“老祖宗早就甦醒了,那些小傢伙們也有不少突破到了天人之境——論作爲聖主的才能,他們都絲毫不遜色於妾身。”虞幼魚繼續道:“傳位之時,妾身早已在考慮了。”
“爲什麼……一定要這麼做?”餘琛開口問道。
“因爲……你。”虞幼魚擺了擺手道:“——或許明天,或許明年,或許千百年後,誰也不曉得最終的決戰到底什麼時候到來,誰也不曉得最後的結局會是怎樣,但至少在此之前,妾身想要卸下那些包袱,陪着你。
妾身知曉,你雖然在他們面前表現的雲淡風輕,但你的心裡壓着一塊石頭,妾身沒有辦法在別的方面幫到你,但至少能夠幫你分擔一些重量,不至於讓你的精神也被壓垮。”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沒有任何刻意地煽情,就像在講述稀鬆平常的小事兒那樣。
餘琛沉默了片刻,輕輕點頭。
——他們不知道明天會怎麼樣,也不知道最終的一戰能否勝利,但至少有一點,珍惜眼下。
“但在此之前,我還有一件事想要做。”
餘琛拍了拍她的腦袋,開口道:“——我打算把整個三界,都搬遷到新世界去。”
虞幼魚美眸一瞪,一臉不可置信:“這……這是能夠做到的嗎?”
——從這裡便可以看得出來,她雖然至始至終都是在精神的層面最接近於餘琛的存在,但對於對方擁有的力量,仍然一無所知。
在她看來,這純粹就是荒唐的天方夜譚。
太初世界和新世界雖說是同等位格的世界,其中也都孕育和誕生了無數的生命。
但從本質上來說,並不相同。
倘若是帝主,天人……這些偉大的存在,尚且可以自如的活動在兩個世界當中。
可對於尋常生靈而言,那就完全不一樣了——舉個不太恰當的例子,如果將太初世界當做是一片無垠的汪洋,那麼新世界恐怕就是滔滔不絕的江河。
雖然看起來都是水,但深海中的魚兒卻無法在江河當中生存,同理,江河當中的生靈到了那深海當中,也只有死路一條。
——至於先前新世界的援助,那是因爲天人境界以上的存在,早就已經超脫了環境的束縛。
可……太初世界有多少天人?
滿打滿算也不可能超得過四位數。
而……所有生靈的總數呢?
加上天地人三界,霜天萬類,仙魔神鬼……那已經是無法用數量來表達的恐怖量級了。
這些凡俗的生靈,恐怕完全適應不了新世界環境。
“我知道,這是相當漫長的一個過程——我首先要將新世界的一部分規劃出來,將其中的環境改造成天地人三界宜居的模樣,然後再慢慢的將整個三界全部搬遷過去。”
餘琛聽着虞幼魚的反問,也是有些困擾的撓了撓頭,開口回答道。
——毫無疑問這會是一個無比龐大的工程,但不得不做。
因爲……太初世界,太危險了。
倘若沒有心魔黃鐲的話,那一切都還好說——但那個傢伙一旦甦醒,整個太初世界都將是他的主場,亦或者說整個太初世界都是他。
在這種情況之下,倘若還讓三界的無數生靈留在太初世界,無異於在兩軍交戰之時將自家的太子扔到對面的都城當中,極端兇險。
所以無論多麼麻煩,餘琛也打算要將三界搬遷進新世界當中。
同時,那最終的決戰,餘琛也並不打算在太初世界當中進行。
——本來面對上心魔黃鐲他就沒什麼把握,倘若在太初世界他的主場作戰,那更加是雪上加霜,再無勝機。
解釋完一切以後,虞幼魚良久才反應過來。
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輕輕點頭。
“所以在將新世界航行至時空亂海兇險之地前,這些是我要做的事情。”
餘琛開口道:“而在此期間,你便將你的神職和聖主之位也禪於合適人選。”
虞幼魚點了點頭:“……三位帝主,他們知曉此事嗎?”
“前兩天我同他們提過。”餘琛點頭。
“他們什麼反應?”
“和你一樣。”餘琛開口道:“——雖然驚訝,但也並沒有反對。”
——當初餘琛向三位帝主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三人除了驚訝和難以置信以外,更多的是……無力。
他們很容易就從餘琛的說話當中,明白了過來——倘若在最終決戰之時,他們仍在太初世界當中,那不僅幫不上餘琛任何的忙,更是……累贅。
姬天明還好。
但對於張百忍和鎮元子而言,最讓他們難以接受的並不是將三界搬遷到新世界去,而是……包括他們這些至強者在內,竟然成爲了……累贅。
但哪怕不願相信,他們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逐漸的,餘琛所參與的戰爭,已經不是他們能夠插得上手的了。
總而言之,幾天前和三位帝主一番討論以後,商定了細節,這事兒就已經這麼定了下來。
趁着這個機會,餘琛也向虞幼魚攤了牌。
而後,二人再度溫存了片刻,依依分別。
虞幼魚要禪去孟婆神職和閻魔聖主之位,而餘琛也要開始爲三界的搬遷做準備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同一時間。
僅僅是距離天葬淵數十近百里開外的那個絲毫不起眼的凡人國度。
卻有一些詭異的變化在發生着。
——在先前的一天一夜當中,這個名爲“燕”的凡人國度中的所有煉炁士,都處於某種莫名的惶恐不安的狀態裡。
就好像是心頭莫名其妙的壓了一塊大石頭,惴惴不安,生怕隨時墜落下來將一切都碾碎那樣。這種感覺毫無來由,就好像是憑空出現那樣——但倘若只有一個人有這種感覺,尚且可以認爲他自身出了什麼問題,但當所有的煉炁士都產生了這種惶恐的時候,恐怕就是外界的原因了。
而且修爲越是精深,這種感覺越是強烈。
——雖然完全不至於產生實質性的傷害,但卻同樣讓無數煉炁士大氣兒都不敢喘。
而整整過了一天一夜之後,這種感覺終於緩緩消散而去,就像是從未出現過那樣。
諸多煉炁士都將這當做是某種神秘的“異象”,而不清楚真正的原因。
可其本質也並不複雜。
大概就是天葬淵上齊聚的聖主天人們,因爲相隔太近,那股位格之上的壓制。
雖然大夥兒都完全收斂了自己的氣息,可作爲天人作爲帝主,他們本身的存在便已經足夠影響天地了。
這種情況下,燕國的煉炁士們被這天地的變化所壓迫,產生惶恐不安之感,是爲正常。
這一日,燕國皇宮。
在那股惶恐的不安感覺完全消散以後,燕國的國王,方纔鬆了口氣。
他的身旁站着一個混身黑袍的煉炁士,氣息深邃而混沌,深不可測。
“宗師,有什麼頭緒嗎?”國王開口問道。
黑袍人搖了搖頭,“完全沒有。”
國王沉默下來。
“這方天地還有太多未知的事物,這很正常。”黑袍人開口道。
作爲這個國度最強大的,已經突破了度厄境的煉炁士,他受到整個國度的敬仰和供奉,同樣也承擔着保護整個燕國的職責。
可對於那一天的“不安之感”,他沒有任何一點兒頭緒。
“罷了,罷了,只期望是偶然之事,不再發生。”老國王有些疲倦的揉了揉太陽穴,開頭道。
而正當這時,宮殿之外想起了喧譁的嘈雜之聲,有怒吼和大喝,有驚聲和尖叫,也有惶恐不安的腳步聲,響徹了整個皇宮!
“陛下!有人……有人逃出無間天牢了!”
一個面色惶恐的道人,化作一道流光,衝進大殿之內,也顧不得那些君臣禮儀了,急忙開口道。
老國王和那宗師煉炁士都是一怔。
無間天牢,是燕國專門用來關押那些邪惡的煉炁士的囚籠,是以各種各樣的神通手段和防護修建的囹圄,建成數百年之間,還從未有人逃出去過。
“倒是稀奇。”
那宗師煉炁士眉頭一挑,帶着老國王化作一道流光,穿越了皇宮,來到那天牢所在之處。
——整個天牢,一片混亂。
數之不盡的鐵甲禁軍,還有空中成羣階段的宮廷煉炁士,將整個天牢圍了個水泄不通。
而他們所面對的,只有那天樓門口走出來的一個身穿囚衣,鬍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張元子?”
宗師一怔。
這個犯人他有所印象,元神之境,曾因爲血祭一個城鎮的十萬生靈,被他親自出手鎮壓,扔進天牢之中。
同樣也是整個天牢最爲危險的幾個人之一,只比渡厄境的他低一個境界。
“他怎麼逃出來的?”
老國王眉頭緊皺。
此時此刻,那趕來報信道人也追隨了過來,氣喘吁吁解釋道:“——很……很詭異,他就那樣走出來的,所有試圖攔住他的道友們……都……都毫無理由的倒下了!”
老國王聽罷,摸不着頭腦。
而那宗師煉炁士,卻是眼睛眯起。
他看着那天牢門口,的確橫七豎八躺着不少軀體——都已經完全失去了生命的氣息,但卻看不出身上有任何的傷勢或者遭受了什麼攻擊。
而這些躺着的屍骸當中,甚至有同爲元神境的存在!
“難不成這妖人在天牢當中又練就了什麼邪法?”老國王有些擔憂道。
“陛下不必惱,老朽能鎮壓他第一次,自然就能鎮壓他第二次。”
說話之間,那整個燕國最強大的宗師煉炁士一步踏出。
擋在了張元子的面前。
“上次饒恕你一命,已是天恩。”
宗師煉炁士的聲音變得森冷起來,就像是冰雪裡肆虐的寒風。
“既然你呆不慣天牢,那老朽便送你……下地!”
說話之間,恐怖的氣息從他身上翻涌而出,沖天而起,就好像是熊熊燃燒的烈火那樣。
可那越獄的張元子絲毫沒有一點兒的反應,置若罔聞。
只是一步一步向前走。
哪怕是已經闖進了宗師煉炁士的氣場範圍,也沒有任何的停滯。
宗師煉炁士也不再有任何多餘話語,只看擡起手來,無盡天地之炁浩蕩升騰而起,化作一枚黃金色的百里大印,轟隆隆鎮壓而下!
然而,那囚犯張元子仍然是看都不看一眼,繼續向前。
下一瞬間,詭異的事情發生,就在那黃金大印即將他鎮壓的時候,突兀地崩解了,化作無窮的天地之炁,消散殆盡。
那一刻,宗師煉炁士懵了。
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囚犯張元子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前。
不足三尺。
而且正是這一刻,這位燕國最強大的煉炁士,終於看清楚了……他的眼睛。
混沌,虛無,深邃……
那一刻,宗師煉炁士只感覺渾身上下一股沒由來的無盡恐懼,就好像是密密麻麻的黑螞蟻一般,瞬間將他的身心完全籠罩。
下一刻,砰一聲,栽倒在地。
再無聲息。
那一刻,整個燕國皇宮,驚駭欲絕!
而那張元子卻什麼都沒有做,只是第一次擡起頭,看向某個方向,目光就好像穿越了數十里。
看到了天葬淵上。